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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8章 忠奸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者谓我何求。”
    曹叡解释完初衷后,还幽幽叹了一声,还阖目举樽吟唱起了魏武曹操的《短歌行》,“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惟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对此,卫臻默然以对。
    脸上神情没有什么变化,更没有举盏和声助兴。
    他是一个须发霜白过半的老人家了,更是辅佐了曹魏三代君王的老臣,所以也很了解曹家人。比如眼前这位义正言辞声称“不缺这点颜面”的天子,其实不是一般的好颜面。之所以不在乎宫室力役令士家饥冻之事被堂而皇之的揭露,只不过是在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对比起皇室苛待士家等等,曹叡更担心第二次士家清查以失败告终。
    可一不可再嘛。
    君王力排众议推行的事情,第一次不了了之,还能以各种因素概过;但若是第二次仍旧无疾而终嘛.
    那原因就只能归咎于君王威信不著了。
    这种结果是曹叡无法接受的。
    是故,他才费尽周章的逼迫夏侯惠俯首就范、做出绝不大动干戈的承诺。就连“不依着他心意来、那就不做了”的耍赖手段都使出来了。
    另一个令卫臻沉默的原因,则是他意会了曹叡的潜在意思。
    曹叡是君,他是臣。
    为人臣者,君忧臣劳,君辱臣死。曹叡举樽吟唱起了《短歌行》,那就意味着这盏酒水喝了之后,曹叡的忧愁就自动成为他的忧愁了。
    又或者说,在方才短暂的对话之中,曹叡也是在将需要他做的事情交代过了——曹叡需要他持续督促、训导夏侯惠日后仍如今日这般,凡事皆要以君王为重、三思而后行,不要动不动的就想着掀桌子、捅天窗。
    说白了,就是居庙堂之高要学会妥协。
    治大国如烹小鲜。折腾多了,“小鲜”就烂了,君臣都没得吃。
    这点卫臻是大致认同的。
    就如性情刚直、从来不与他人朋党的他,却没有阻止自家儿子卷入浮华案一样。
    孩子长大了,总是要让他自己出去闯一闯的,不被现实打疼,就不会察觉自身的优劣长短、不会放弃不切实际的一厢情愿。
    曹叡不也是这样吗?
    历经过曹休石亭之败、曹真伐蜀之败的他,就不再抱有短时日便可灭蜀吞吴之念了。
    刚从行伍中归来洛阳任职的夏侯惠,也是如此。
    还没有被现实给撞痛,还没有切身感受到庙堂比兵事军争更复杂更凶险。
    但卫臻心中也有些许不安。
    从曹叡方才以前汉郅都、前朝阳球为例之中,让他敏锐的察觉到,曹叡重新清查士家之事应该只是一个引子。
    准确的来说,是一块磨刀石。
    刀子自然就是夏侯惠,目的则是将夏侯惠的心性与行事手腕磨砺得圆滑些奸诈些,以期他日能“大用”。
    这个大用是什么,卫臻不想费心思去揣测了。
    他已然迈入了暮年而曹叡正值壮年,有些事情他应该是看不到也左右不了了。
    所以,他只是在担心,曹叡将夏侯惠当成刀子来“大用”,从魏室社稷的角度出发,真的合适吗?不会埋下隐患吗?
    要知道,夏侯惠是谯沛元勋子弟,与宗室无异啊!
    郅都与阳球克忠而蒙冤而死试问,能让宗室也不得善终的罪名是什么呢?
    无非也就是那种了吧。
    假如,事情果真到了曹叡担心夏侯惠步入郅都与阳球后尘的地步,且不说谯沛元勋子弟背上这种罪名对魏室社稷的负面影响,单单以夏侯惠为人而论,彼会在这种罪名面前束手就擒、坐以待毙?!
    退一步来说,夏侯惠被当成刀子的时间久了,不会对魏室离心离德吗?
    莫忘了,夏侯渊至今还是白地将军呢!
    且只要没有改朝换代,白地将军的耻辱就不会迎来更变。
    如此情况下,卫臻实在是想不通,曹叡为什么会挑选夏侯惠来当刀子使;更想不出来,曹叡是从何而来的自信,能确保夏侯惠永不会心生怨怼。
    明者防祸于未萌,智者图患于将来。
    自幼以聪颖著称的曹叡,何故如此不明不智,竟要将秉性刚直的夏侯惠推向奸诈的深渊。
    身为君王,想要一把刀子还不容易吗?
    多少出身微末之徒、晋身无阶之士,只因君王一朝知遇、一夕推食,便义无反顾的被五鼎烹!
    何故独独就选了夏侯惠呢!?
    就在卫臻自作思虑之时,一侧连自歌自饮的曹叡也睁开了眼。
    “卫公不语,是觉得不妥?抑或难为?”
    基于多年的君臣默契,他的发问很直接。
    闻言,卫臻也没有拐弯抹角,径直指出隐患,“回陛下,恕老臣弗解,武帝创业,夏侯舍命相随,故大将军陪祀太祖庙庭,而故征西陛下何故用稚权邪?”意料之外的反问,令曹叡为之一愕。
    片刻后,才略带惆怅的说道,“无他。鸷鸟累百,不如一鹗。”
    就是因为夏侯惠是“鹗”,才更不该这样用啊!
    卫臻忍不住反驳,只是没有说出口。
    因为他知道,曹叡不止是感慨宗室与亲信无良才可用,更是在说随着世家豪族坐大,已然在庙堂上根深蒂固、不易清除了。
    所以他也不能以还没有发生的事情,来劝阻曹叡更易心意。
    毕竟,以当今魏室社稷的局势论,是真的没有比夏侯惠更合适更锋利的刀子了。
    “唯。陛下意决,老臣敢不承命。”
    令支侯府。
    与毌丘俭作别归来的夏侯惠,先寻了些食物草草果腹,随后在书房内小憩。
    明明觉得很困乏,就是支肘阖目侧卧在榻了许久都酿不出睡意来。索性也不歇着了,起身过来几案端坐,寻出洛阳典农部的宗卷再次细细看读。
    不管心境如何变化、对争取而来的结果是否满意,自己既然将事情揽下来了,就应该努力将事情做到尽善尽美。
    这关乎到曹叡对他的感官,以及日后是否被授予更多权柄的可能。
    更干系着如何在仕途上谋身的智慧。
    今日的所见所闻令他很是失望,明明是裨益社稷的事情,竟然需要通过妥协、利益交换才能得以推行。
    尤其是逼迫他妥协的人,还是当今天子!
    故而他也随之觉醒、一念通达了。
    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是不对的,哪怕这个人是天子。
    因为从天子曹叡的角度出发,第一要务是保障社稷安稳、统治根基牢固。
    所以他每每做出决策之前,都要先权衡各方的反应、确保不会触碰到各方的根本利益从而诱发狗急跳墙;所以他也会退缩、进而妥协。
    这种思量是没有错的。
    求稳嘛。
    如今魏室社稷的局势,犹如一只刚刚被放进温水里煮的青蛙,曹叡还没有感受到切肤之痛,当然也不会有激进的想法。
    但二世为人的夏侯惠,知晓这只青蛙的结局。
    不仅被煮熟了,连骨肉都被分食殆尽了。
    以前的他,很努力的试图将这只青蛙从釜中拽出来,但却被这只青蛙以水温犹不可惧为由拒绝了;如今的他,也只能换个思路,开始思考在没有曹叡的支持下如何才能釜底抽薪、将火灭了。
    当人不再将指望外力、凡事皆要亲历亲为去争取时,心思就会变得很功利,也会将所有能提供助力的人,都视作能否利用得上的工具。
    且这些工具随时都可以弃之如敝履。
    是啊,夏侯惠自身并没有意识到,他对曹叡已然失去了敬畏之心。
    又或者说,本就对皇权不甚敬畏的他,在洞悉了曹叡只想当维护统治的裁判者、而不是亲自下场整顿积弊的变革者后,他就有了“不足与谋”之心。
    毕竟,将一个人看清了,也就看轻了。
    被自己寄予厚望的臣子,视作了谋取权力的、随时可弃的工具这种违背君臣纲常的做法,也不知道曹叡得悉后,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呢?
    这个答案,丁谧无暇做想。
    他只知道当自己步入书房,听完夏侯惠转述北邙山庄园的对话并询问该如何作为,才能令曹叡满意、持续恩宠不衰的时候,自己的后背须臾间就湿透了。
    宗族历经过巨大变故的他,对宦海沉浮有着敏锐的嗅觉,也捕捉到了夏侯惠自身没有意识到的心境变化。
    所以他此刻心中也犹如阵阵惊涛来袭,将所有理智都击碎了。
    事情来得太突兀了,引发的后果也太沉重了,让猝不及防的他方寸大乱、汗流浃背。
    你姓夏侯,与宗室无异啊!
    你是谯沛元勋之后,与魏室休戚相关啊!
    你素来但求可裨益社稷,从来不计自身荣辱利弊的啊!
    先前你也劝谏过天子多次,每每谏言不被采纳时,你也坦然接受,不曾心生觖望与怨怼啊!
    而今,你为何倏然就有了如此大逆不道的念头?!
    是大忠似奸吗?
    抑或者是,你先前乃大奸似忠?
    一时间丁谧心乱如麻。惊悸、惶恐、忐忑、茫然等情绪齐齐涌上心头,还隐隐一股没来由的.亢奋。(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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