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一粒蜉蝣望青天
距离衡山城愈近,官道上的江湖人士就愈多,成群结队呼朋唤友,如百川入海般汇入衡山城中。衡山派本身威名就甚大,背后还有五岳剑派。
刘正风作为衡山派掌门莫大的师弟,被视作是衡山派第二高手,平日想要结交他的人不知凡几。
但,刘正风痴迷于音律,一不做寿,二不娶媳,三不嫁女,旁人根本没有与他结交的机会。
以至于,这本来是退隐江湖的金盆洗手大会,被许多人视作是结交衡山派五岳剑派的好机会。
前来恭贺的宾客们的数量已经远远超出了预期,而且还有愈来愈多的架势。
刘正风不得不将门下弟子尽数安排在城中迎客招呼,一是怕怠慢了宾客引来非议,二也是担心他们惹出什么麻烦。
岳不群四人刚抵达衡山城外,就有衡山派弟子远远迎了出来。
一看见岳不群,就上前躬身行礼道:“晚辈向大年,奉敝业师之命,在此恭候岳师伯和诸位师兄师姐。”
岳不群说道:“不必多礼。你宁师伯已经到了?”
向大年恭声道:“宁师伯和其余师兄师姐已经在敝府住下。恩师不知岳师伯会在哪一日抵达,就让我们师兄弟四人守在四处城门口等候,怠慢之处,还请岳师伯不要见怪。”
刘正风金盆洗手不算是件小事,但也没到需要五岳掌门亲至的地步。
宁中则领着一众华山弟子前来观礼,已经完全足够。
岳不群亲至,可谓给足了刘正风面子。
原时空里,刘正风听闻岳不群亲至,又惊又喜亲自迎接,余沧海则怀疑岳不群是为他而来,便是如此。
“刘师弟如今正是最忙最缺人手的时候,劳贤侄四人在城门口等候,已经不该,何来见怪一说。”
岳不群客套了两句,便让向大年带路,往刘府走去。
衡山城本就不算是什么大城,突然涌入了这么多江湖人士,街道上人来人往,接踵摩肩。
不少头脑灵活的当地百姓,买了些桌椅板凳,就将自家院子改造成了临时酒铺茶铺,敲锣打鼓吆喝引客,看上去好不热闹。
“岳师兄,你能大驾光临,实在是敝府的荣幸,小弟不胜感激。”
刘正风已经提前得到讯息,一边命人将这事通知宁中则,自己则亲自来到门口迎接,没口子的一通道谢,与岳不群携手进了刘府。
金盆洗手大会还有四日才举办。
但,刘府当中已经住进了不少与刘正风邀请来的宾客,闻听大名鼎鼎的君子剑岳不群亲来,纷纷降阶相迎,拱手打着招呼。
岳不群丝毫不摆华山派掌门、高人一等的架子,无论来人是谁,只要是过来和他打招呼,都一样回礼问好,态度谦和亲切,让人如沐春风。
期间,自然少不得向人介绍石破天三人。
石破天生擒田伯光的消息还没有传开,三人在江湖上都属于籍籍无名之辈。
但,靠着华山派和岳不群的名头,还是换来了一句句诸如:“名师高徒、年轻俊杰”之类的尬吹。
石破天、岳灵珊都没经历过这种场面。
石破天只能按照岳灵珊教他的办法微笑点头,怀里的小狗崽则是吓得缩成一团,将脑袋钻进了他衣服里,只留一个屁股在外面。
岳灵珊勉强维持住礼数,但也神情拘谨,也是十分不自在。
林平之倒是如鱼得水,表现得进退有度,应对有礼,配合上他那张俊美异常的面孔,惹来不少真心实意的称赞。
岳不群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微微一动,暗暗寻思着:“平儿或许可以代替劳德诺的位置。”
正想着,便看见宁中则领着一众华山弟子出现在了门口。
宁中则性子直爽,不喜欢这种虚伪惺惺作态的社交,来到刘府之后,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厢房休息,收到岳不群到了的消息,才领着众弟子从偏院厢房赶了过来。
岳不群将刚刚的念头暂且放到了一边,向周围人告罪一声,领着石破天三人走了过去。
岳灵珊生怕宁中则会责怪她偷偷带着石破天溜下山,飞奔上前,双手抓着宁中则的衣袖,撒起了娇:“娘,我好想你啊!”
宁中则哪不明白自己女儿的小心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戳着她的脑门:“你啊!”
岳灵珊明白自己这是过关了,嘻嘻一笑,挽着宁中则的胳膊不依道:“娘,你就没有想我吗?”
宁中则看着女儿脸上明显多了几分风尘疲惫,显然这段时间没少吃苦,心疼的同时又忍不住责怪道:“也不知你哪来的胆子!留下一条字条,就带着你大师兄就偷偷溜下了山!你就不怕遇到什么危险吗?”
岳灵珊笑道:“不怕!我可是华山掌门君子剑和宁大女侠的女儿,行走江湖,那日稳如华山,谁敢找我麻烦!”
宁中则无奈道:“你就在这儿贫嘴吧!等你哪天真遇到了事情,你就知道厉害了!”
“师娘。”
石破天几乎是跟着岳灵珊冲上去的,听见岳灵珊的话,也急忙说道:“我也想你。”
别的人说这话,难免会给人觉得谄媚矫情,但从石破天嘴里说出来,给人的感觉只有真挚。
宁中则上下打量着石破天,见他气色红润目光炯炯,笑道:“师娘也想你了。”
其余华山弟子也都在观察着石破天。
自祖师堂那一夜之后,他们就再没见过石破天,跟着就听到小师妹将石破天拐下山的事情,都十分的担心忧虑。
直到此时,亲眼看见了石破天,他们才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不过,他们可就没有岳灵珊的胆子和石破天的纯朴。
在这种场合下,他们不敢做任何多余的事情,老老实实站在宁中则身后,生怕失了礼数,丢了华山派的颜面。
“娘,你偏心!”岳灵珊佯装生气的模样,晃起了宁中则的胳膊。
岳不群说道:“好了,珊儿,不要胡闹。”
岳灵珊哼了一声:“爹更偏心!明明大师兄才是最胡闹的人,就从没见你说过大师兄胡闹!”
岳不群:“……”
宁中则见岳不群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嘴角不由露出一抹笑容,也怕岳灵珊在说什么让岳不群下不来台的话,赶紧岔开了话题:“师兄,这是你新收的弟子吗?”
林平之急忙上前叩头行礼:“弟子林平之叩见师娘。”
宁中则听得“林平之”三个字,顿时想起岳不群给她讲的青城派盯上了福威镖局林家一事。
“我华山派势单力薄,师兄向来都秉承着以和为贵的想法,不愿卷入江湖是非,这次怎的将林家的人收入门下?这样不是彻底得罪了青城派吗?”
宁中则心里疑惑,但这里人多眼杂,她也没有多问,只笑吟吟说道:“很好,起来,起来。”
岳不群说道:“师妹,难得有这么多江湖同道,我不好离开。冲儿他们连着赶了几天路,已经累得不行,你先带他们回去休息。”
见其他弟子的心思也都在石破天身上,岳不群干脆说道:“你们也一起回去吧。”却是想让石破天与这些师弟们多交流交流感情,日后担任了华山掌门,也更好处理门中事务。
宁中则带着一众华山弟子浩浩荡荡回到了偏院当中。
只留下岳不群回到大厅,继续与那些江湖人士们寒暄客套。
进了偏院,外面喧闹的声音一下子就小了起来。
没了岳不群,众华山弟子也不再拘谨,凑到石破天身边,七嘴八舌地就关心起来。
“大师兄,小师妹不是说带你去治病吗?你的病现在怎么样了?记起以前的事了吗?”
“大师兄,你不要太担心,就算不记得也没什么,我们可以一点点讲给你听!”
“大师兄……”
“大师兄……”
……
石破天以前也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但与方才那种虚情假意的尬吹夸赞相比,他能感受到众师弟师妹是真的在关心他担心他。
石破天心头滚烫,眼睛都微微有些湿润,他很喜欢这种感觉,也很喜欢这些师弟师妹们。
但他本来就嘴笨,这问的人又多,一时之间手足无措,不知道要先回答哪个,习惯性地向岳灵珊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反倒是那小狗崽胆子大了起来,从石破天怀里小心翼翼地探出了脑袋,那鬼鬼祟祟地模样惹得几个师妹两眼放光,忍不住伸手就摸了过去。
小狗崽也不怕生,伸出舌头舔了两下,收获了更大的惊呼。
岳灵珊注意到宁中则也在盯着小狗崽看,一把将小黄揪了出来,塞进了宁中则手中:“娘,这是大师兄养的狗,叫作小黄,你先帮他照顾一下。”
又朝着众华山弟子说道:“你们这么问,大师兄都让你们问晕了!你们有什么想问的,一个个来!”
陆大有忍不住调侃道:“小师妹,你什么时候能替大师兄当家做主了!”
岳灵珊耳根瞬间红透,换成以前她怕是要恼羞成怒,但有了这段时间的经历,她只冷哼一声:“六师兄已经问过问题了,等下直接跳过他。”
陆大有直接就傻眼了,刚想反驳。
其余师兄弟就已经叫起好来,一起用力将他挤到了一边。
林平之看着众华山弟子众星捧月般簇拥在石破天身边,又看着岳灵珊站到石破天身前将众人隔开,心情有些酸楚。
岳灵珊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指挥着一众师兄按照入门顺序,依次开始询问。
结果,这第一个问题的答案就让所有人傻了眼。
梁发:“大师兄,你的离魂症怎么样了?好点了吗?”
石破天:“师父说,我得的不是离魂症,我是觉醒了前世的宿慧,那些错乱的记忆都是前世发生的事情。”
所有人:“???”不是离魂症吗?怎么变成了宿慧觉醒?
岳灵珊看出了众人的疑惑,也知道石破天解释不清楚这么复杂的问题,上前讲了一遍岳不群为何会有这种想法。
着重讲了石破天记忆里的那些武功都是真的。
但,绝大多数华山弟子也都是将信将疑。
而这,也是岳不群没叮嘱岳灵珊石破天不可泄露宿慧觉醒一事的原因。
宿慧觉醒这种事情实在太过匪夷所思,根本不会有人相信!
亲身经历了此事的华山派弟子尚且如此,别的人只会觉得这是岳不群在故意给石破天扬名!
之后,又有华山弟子问起了石破天和岳灵珊下山这段时间的经历。
石破天从头讲了一遍。
岳灵珊则帮他补充其中细节。
众弟子听得目瞪口呆。
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直接从陕西跑到了河南,又从河南跑到了福建福州,更没想到天下有名的名门正派青城派竟然会为了一本武功秘籍,滥杀无辜。
两人唯一隐瞒的就是辟邪剑谱需要自宫一事。
这是岳不群特意交代的,目的是为了给林家给林远图留些颜面。
陆大有插嘴道:“大师兄之前说的还真没错!狗熊野猪,青城四兽!这余沧海就是那个禽兽头子,会做出这种事情也不稀奇!”
众华山弟子纷纷点头,深以为然。
石破天讲完了他们的经历,岳灵珊又问起宁中则他们这一路遇没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情。
其余人都是摇头,只陆大有嘿嘿一笑,但在岳灵珊望向他的时候,又摇头晃脑道:“小师妹,你不让我问大师兄问题,我也不告诉你发生了什么!我只告诉大师兄一个人!”
岳灵珊笑道:“不说就不说!反正大师兄会告诉我!对吧,大师兄?”
石破天“嗯”了一声。
陆大有脸上的得意瞬间就垮了。
岳灵珊则是咯咯笑了起来。
宁中则看着众弟子们的打闹也是嘴角噙笑,轻轻抚摸着小黄的脑袋,目光无意间扫过林平之,发现林平之目不转睛的望着岳灵珊,眉头微微一皱。
当天晚上。
宁中则就向岳不群说出了自己的担心:“师兄,我看平之望向珊儿的眼神有些不同,他是不是对珊儿……”
岳不群满不在乎地说道:“少年慕艾,本就是人之常情,无须在意。”
“师兄!”
宁中则语气重了几分,不悦道:“师兄,这可不是小事。我与平之接触时日尚短,但从他今日除了吃饭之外,其余时间都在打坐练功,就不难看出他性子执拗,认定的事情怕是很难改变。
“我担心他越陷越深,日后万一因为珊儿与冲儿发生同门阋墙之事,那就不好了!”
岳不群见宁中则如此郑重,说道:“师妹,平儿会有如此想法,只是因为他内功还未曾入门,见冲儿如井底之蛙望天上之月。”
“待他入门之后,再看冲儿,就会明白何为一粒蜉蝣望青天。”
“到时候,他就不会有任何不该有的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