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天术之尸;莲花之变
第345章 天术之尸;莲之变恒高神山,辟邪司,天照牢。
天照牢是辟邪司天牢中最高级别的监狱,在这间牢房中永远亮如白昼,仿佛照破世间诛邪的太阳就藏在这里,再能藏的邪祟在天照牢中也会无所遁形。
也因此,能被囚禁在这座牢中的只有最可怕的邪魔。
一个男人用指尖轻轻点着用墨琉璃制成的桌案,清脆的声音在天照牢的上空形成了一道悠扬的小调,他的心情似乎不赖。
他看上去约摸四五十岁的年纪,长着鹰钩鼻,眉粗眼圆,精神矍铄,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似乎很享受这样一个人独处的时光,但实际上他并非一人。在他的面前是一座水晶宫般的透明牢笼,牢笼中是几根漆黑而诡异的骨头。
他打量着这堆尸骨,眼神像在看一个相熟的故人。
只是他与故人的叙旧时光还未享受太久,就被一位不请自来的客人打破。
“把天术的尸体给我。”
威严而冷漠的女声猝然响起,亮如白昼般的牢房中出现了一片尊贵的紫色,以及一抹神圣的银色。
华镜首座的脸上依旧笼罩着难明的迷雾,让人无法通过她的神色来判断她的喜怒。唯有她露出的洁白双目透着一股隐而不发的愤怒,叫人不敢与之对视。
“华镜,你越界了。”
恒炼首座停下了‘奏乐’的手指,粗浓的眉毛微微蹙了些。
辟邪司三大首座各司其职,彼此之间分别独立、互相制衡。每位首座都有属于自己的业务与势力,他们互相之间不能越界,不得抢夺其他首座的任务,更不能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踏足其他首座的地盘。
在辟邪司成立之初便就是这样三权分立的制度,目的就是为了避免权力过分集中在某一位首座身上,从而导致辟邪司为民除邪、涤荡五洲的初衷被污染。
而华镜首座这贸然闯入天牢的行为,显然没有得到天牢之主恒炼首座的允许。更不用提华镜首座能走到天照牢,说明她一路上肯定破了许多规矩,甚至杀了恒炼首座手下的人。
那么恒炼首座会感到不悦,也是理所当然。
“能惩治本座的人,现在就在你的牢里。”
华镜首座声线不改,反而还从中听出一些桀骜。
某一位首座越界的情况在辟邪司的发展史中也偶有发生,而往往惩治越界者的任务就会落入第三位首座身上。但如今的中元洲辟邪司,已经没有第三位首座了。
奇怪的是华镜首座的挑衅并未让恒炼首座动怒,仿佛他方才的皱眉也是装出来的一般。他坐得更端正了些,语气归于平缓:
“人若没了限制果真就会为所欲为啊……”
他摇着头感慨,这句自言自语的话说完之后又抬眸道,“你怎么知道他的尸体在这里?”
“鼓皮鬼霸占这座牢九十年,你一直以能抓到它为豪,今日却舍得送祂离开。说明天照牢里,放了个你更喜欢的收藏。”
华镜首座只是用这双白瞳直视着恒炼首座,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恒炼首座闻言,状若了然地点点头:
“他是本尊今生最佩服的人,也是本座最敬重的长辈,那么本座自该将最好的牢房留给他。”
“你不觉得‘牢房’二字在你的话中格外刺耳吗?”
华镜首座并未前进,她只是驻足门前。
尽管她知道天术首座的尸骨就在里面,她也没有进门。因为天照牢作为全五洲最牢固的监牢,拥有着耗费先辈百余年精力以及无数珍宝锻造出的禁制,而通过这道禁制的钥匙,只有掌控天牢的恒炼首座一個人有。
“本座只是想要还他一个清白。”恒炼首座起身,站起来端详着面前的黑骨。
“你若真想还他清白,就该将他的尸体交给本座,本座自会在众人面前证明他这具尸骨与邪魔并无关系。”
华镜首座语气愠怒,天术首座以生命为代价为中元洲甚至是整个五洲的人争取来了苟活的机会。可对这位烈士的缅怀还没持续多久,居然就生出了对他的怀疑之声。甚至这声音还愈演愈烈,直至今日有人寻到了天术尊者的尸骨后彻底爆发。
这样的现状着实令人心寒,华镜首座得知此事的第一时间就是去寻其尸骨,试图为天术首座正名,可他的尸骨却立马在出现地点不翼而飞。
“这不在伱的职责范围内,本座不会将他交给你。”恒炼首座摇头,“华镜,你只管活人,死人的事情……”
他话还未说完,华镜首座就略微昂首打断道,“你是故意把他的尸体藏在这里的?”
恒炼首座转头,鹰一般的双眸锐不可当:
“这事关我们辟邪司五千年的名声!本座岂能儿戏!无论他是正是邪,本座自当查个水落石出!!”
“有什么好查的?!他根本不可能跟邪魔达成协议!你应该和我一样清楚!”
华镜首座怒不可遏,她发出来的声音震动了面前的禁制,一圈圈的涟漪隐约荡漾在透明的空气中。
“那场酸雨之灾中只有他活了下来!辟邪司中,也只有他主张物尽其用反过来奴役邪魔!不知多少穷凶极恶的邪祟被他从天牢中带走成为他的手下!他最后那招‘空无边处’你难道没见过?!何时会有一圈黑须环绕在周围?!”
恒炼首座一连串的问题宛如一枚枚炮弹,炸在密闭的牢房中产生阵阵回响、震耳欲聋:
“只有邪魔!才会有那般恶心的触手!就连他的尸骨,都被彻底染成了黑色!”
那轮寂灭一切的黑日周围环绕着一圈触手,这是不少人都亲眼目睹的一瞬。更有人用珍贵的留影石记录下了那一幕,而这也是在尸骨出现之前用来质疑天术尊者牺牲初衷的最大证据。
华镜首座宽大的紫袍下胸腔起伏,她缄默良久,终是开口:
“你畏惧祂们。”
恒炼首座被这没来由的一句话问的有些摸不着头脑,错愕了一下。“你执掌天牢,喜欢折磨蹂躏邪祟,再可怖的邪祟在你的手下也会自愿求死,被别人誉为‘让邪祟都感到恐惧的人’。但本座看得出来,那不是因为你无所畏惧,而是因为你在报复。本座不知道你之前留下了什么阴影,但知道你只是将对祂们的恐惧发泄到这些更弱的邪祟身上,所以你根本当不起这样的名头。”
华镜首座毫不留情地说着自己对恒炼首座的判断,她那双白瞳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你在刻意激怒本座?”
恒炼首座转过了身,他双手负后,这是华镜首座出现开始他第一次完全正面对向她。
华镜首座轻摇螓首,“本座只是想说,若要找一个这世上最不畏惧祂们的人,只有他。你能在最安全的地方尽情折磨这群邪祟,那是因为它们的爪牙已经被他磨没了。所以,你没有资格去质疑他,整个五洲也没人有这样的资格。”
在辟邪司中她负责内司的工作,寻找邪祟及痕迹是她的主要职责范围;天术首座则负责外司的工作,抓捕与诛杀邪祟是他的职责;而恒炼首座,则掌管天牢,负责管控与研究邪祟。
从部署分工来看,天术首座的位置的确是付出最大也是最危险的。
“荒谬!原则问题凭什么不能有人质疑?本座早就跟他说过不该试图掌控邪祟!此举与邪修何异?!”
“原则问题?”华镜首座冷漠反问,“邪修御邪,那是源于对力量的崇拜,本质上是渴望从更强大的存在那里求得力量;而他御邪,是将邪魔视为家畜,旨在让人们看邪祟如看家中猪狗,从而舍掉畏惧。你与他共事这么多年,连这点也没读明白吗?!”
恒炼首座的表情终于有了波动,他的唇角微颤,没再与咄咄逼人的华镜首座对视,而是转而看向水晶宫中的根根黑骨。忽地他轻轻握拳,哀声长叹:
“本座又怎能看不出来?但他错了,错在这世上能将邪魔视为家畜的人,也只有他一个而已……让人将虎豹视为猫狗,这本就是不该也不可能的事情啊……”
男人怅然若失地将手按在水晶宫的透明表面上,仿佛要隔着牢笼触摸自己的老同僚,“他本该有个千古流芳的结局,却偏要碰那些脏东西……”
他的言语中皆是对这位老朋友的惋惜,仿佛天术尊者急转直下的死后风评都是他没能劝阻对方的错一般。
可惜到了他们这个境界,人各有志,志比金坚,想要改变一位洞虚尊主认定的想法难如登天。
华镜首座看着恒炼首座流露在外的情感,沉默不语。
她与恒炼首座看似都是与天术首座平起平坐的高位者,但辟邪司没有一个人敢说自己没有得到过天术尊者的帮助与教导,也绝无一人能说自己对那个定海神针般的老人没有一丝感情。
“你以为是本座不想相信他吗?那是因为本座已经不能相信他了啊!!”
恒炼首座的声音藏着莫大的悲怆,华镜首座对这句话感到有些困惑。
什么叫‘不能相信’?难道天术首座真的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吗……?
她猝然感应到了什么,犹豫着踏进了牢房的大门,禁制居然对她解开了。
她莲步轻移,转瞬就到了水晶宫前。
她略微躬身,试图更仔细地端详堆积在一起的黑骨。
突然!
一道浓稠的黑色液体朝着她的眼睛注射了过来!
她瞬间做出了反应!
只见她螓首略微侧过一个角度,刚好能让射来的液体与她错过。
其速度之快让人匪夷所思,可是停下来她才发现,这液体根本就不可能射到她的眼睛,因为它与自己的眼睛之间隔着一片用特殊材料制成的水晶。
那滩液体被射到水晶宫的内壁上,然后化作烛泪般落了下来,仔细看的话却发现,这根本不是液体,而是一只只比蚂蚁还要小得多的漆黑蚜虫。它们汇聚在一起,密密麻麻没有一丝空隙。
而射出它们的罪魁祸首,居然就是首长老留下的尸骨。
恒炼首座在旁边默默看着这一切,他阴沉着脸,悲痛道:
“找到他尸骨的人在传出消息后立马就死了,死得很凄惨,本座想尽办法才在短时间内清理掉了痕迹,然后带走了他的尸骨放到这里。不是本座不想让你带他出去自证清白,而是他已无清白可言。他这具尸骨之邪性超出本座平生所见,只要现世必有人死!你指望这个东西替他挽回名声吗?!”
华镜首座有些哑口,“这该是死后染的才对,邪魔想要诋毁他,连他的尸骨都没放过。”
“白纸上染了墨,便再也擦不干净了啊……”恒炼首座仰头长叹。
华镜首座闻言默然,恒炼首座却摆了摆手:
“走吧……能守住他最后尊严的只有我们了啊……”
云雾之后,华镜首座轻凝黛眉。
越辩越黑,就是这样的道理。与其如此,不揭开面纱反而是对天术尊者的保护。
她没有再执着于为逝者正名,而是沉默着离开了。
天牢外桃夭夭一脸忧虑,眉宇间没了她熟悉的那股快乐:
“大人,游苏真的是坏人吗……”
华镜首座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地走入云海间。
天术尊者的死暂时守住了海岸,但也直接导致中元洲最大的两个势力发生了巨变。
辟邪司天术首座的位置无人能顶,事务只能由两位首座分别代劳。但这世上最稳固的就是三角形,而最容易对立的就是二元态。两位首座之间的明争暗斗,激进派与保守派之间的派别之争已经悄然开始。
对首长老的质疑终究只是一小部分人,毕竟他是拯救五洲的英雄,维护玄霄宗的宗门也不在少数。但游苏是杀人不眨眼的邪魔乃是板上钉钉,玄霄宗宗主通过切割莲峰的方式来明哲保身,众人的矛头直指教徒无方的莲剑尊者,甚至还波及到了一直以面具遮面、保持神秘的望舒仙子身上。
万人在玄霄宗的大门外讨要说法,这个煌煌仙宗的威严仿佛都不复存在。可当急于宣泄仇恨的人们冲到莲峰上,却发现这里已是人去楼空。
而北敖洲万年不化的冰天雪地中,一个少年睁开了双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