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节

    赤昀摆摆手，没有太放在心上，因为洛渐清能够令凤凰诞生的机会太小，或许等个千年万年，也不会有一只凤凰诞生。
    在生命的尽头，赤昀坐在梧桐的树枝上，遥望远方。她的身形越来越淡，梧桐用树叶在她的身后编织了一个柔软的摇篮，她轻轻地往后躺去，便靠在这摇篮上，唱起了一首歌。
    这首歌的语言洛渐清从未听过，却觉得婉转动人，好似百鸟齐鸣，清脆柔亮。
    看着赤昀已经快要消散的身影，洛渐清忍不住地开口问道：“前辈，你曾经说过，有一个人使用你教会他的秘法转生，夺走了你的五成力量，飞升成仙。你可否告诉晚辈他的名字，哪一日若是在仙界遇上，晚辈定会为前辈报仇雪恨！”
    闻言，赤昀的身子一顿，她低首看向洛渐清。
    这一刻，赤昀美丽高贵的脸庞上只有迷茫与童真，一点没有曾经那冰冷无情的姿态，好似一个纯真的小女孩，茫然地望着洛渐清。
    洛渐清微微怔住，又重复了一遍，这才见赤昀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道：“他叫炤枫，若你见了他，定要为我告诉他，我真的十分爱慕于他，此情不悔，万年不坠。”
    洛渐清惊讶道：“前辈？”
    然而下一刻，却见赤昀脸上的笑意倏地消失，眼神好似啐了毒的刀子，滔天杀气拔地而起。“你再告诉他，本尊魂飞魄散前，为他留下了一个礼物。以我凤凰之名，愿他生生世世，千刀万剐，万鬼噬心，永不超生！”
    凶狠决绝的声音落下后，轰然一声，那抹火红色的身影化为万千光点，消失在了这梧桐树上。洛渐清睁大眼睛，看着赤昀彻底消散的场景，最后长叹一声，转身向昏迷的玄灵子走去。
    这得是如何的感情，才能爱慕到如此地步？
    这又得是如何的痛恨，才能以魂飞魄散之名，诅咒对方永不超生？
    洛渐清拉起了玄灵子的手，将自己的灵力传输过去。此刻他已然达到渡劫中期大圆满的修为，再往前一步，便是渡劫后期，在梧桐的帮助下，能够更好地为玄灵子疗伤。
    一阵微风吹过，梧桐唦唦作响。
    洛渐清抬首看向这如盖的巨树，喃喃道：“赤昀前辈，已然恨到极致。她未曾遇见一个良人，你也不必为她太过伤心，我定然会完成她的遗愿。我会努力让凤族再现人世，我亦会努力，在成仙之后，一剑将那负心人碎尸万段。”
    梧桐轻轻摇摆，好似在赞同洛渐清的话。无数的树叶从它的身上落下，仿佛在为赤昀的消失而哭泣，但是身为一棵树，它却只能以此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洛渐清一边为玄灵子疗伤，一边慢慢地躺在他的怀中。感受着那温热的温度，洛渐清低声自语道：“赤昀前辈一生孤苦，师父，我们能相会于此，便是莫大的幸运。你什么时候能够醒来呢……”
    第116章
    凤凰梧桐，果真是一样极好的修炼利器。
    在这梧桐的树荫之下修炼，洛渐清修炼的速度越来越快，修为也越来越精纯巩固。
    洛渐清一边要为玄灵子疗伤，一边还要修炼，然而这并没有令他的修炼速度减慢，青莲元神反而更快地旋转着，将雄浑灵力流遍全身筋脉。
    赤昀真仙在消散前曾经告诉洛渐清，在这断情崖第九重险境里，最为危险的地方并不是她这梧桐海，而是深处的一个黑暗的深渊。若非达到化神后期，她叮嘱洛渐清千万不要接近那里，否则极有陨落的危险。
    洛渐清也不贪心，在这梧桐树下，有着梧桐的树荫庇护，那些外界的烈风都吹不进来，还能更好地进行修炼，已然令他十分受用。
    而且洛渐清渐渐发现，那团盘绕在自己的元神莲花上的凤火，竟然可以涌出他的身体！
    洛渐清第一次将这凤火驱使出来的时候，只有一簇极小的火苗，在微弱的清风中轻轻摇动，好似下一秒就能熄灭。洛渐清运转着《九莲夺天录》，让青莲元神和这凤火多次触碰交融，感受凤火的火焰威力，也感受它的能量组成。
    一次次地实验和一次次地失败。
    当洛渐清真的用这凤火制成一支火焰长箭，拉弓射箭，嗖的一声窜出十里远时，只听轰然一声巨响！不知火箭到底撞上了什么东西，只知一朵绚烂的烟火在梧桐树外的暗处爆发点燃，炸成一朵美丽的烟花。
    赤昀真仙的灵识可谓是玄天大陆上最为顶级的，她拥有着仙人级别的灵识，既然她说这第九重险境里，除了那个深渊不可靠近，其他对洛渐清并无危险，洛渐清便放心下来，偶尔也会出外历练。
    时间便这样一天天地过去，洛渐清守在玄灵子的身旁，每日都会仔细地为他疗伤。
    玄灵子双目紧闭，脸色不再像曾经那样苍白，身体里破损的元神也逐渐地被修复。
    这一日，洛渐清正盘腿打坐修炼，让《九莲夺天录》吸纳着第九重险境里稀少的灵气，在身体里运转一个大周天。正在此时，他的身上忽然响起一道骨骼挤压的清脆声，停顿了片刻后，这声音再次响起，轰的一声，一股浓郁充沛的能量波从洛渐清的身上往四处扩散！
    这能量波撞到梧桐的躯干上，令这棵有数万年岁月的老树轻轻摇摆，落下无数的绿叶，伸出树枝将昏迷的玄灵子护在其中。
    然而这力量还在往外扩散，好似一道道的涟漪，一波更比一波强悍，一波更比一波凶猛，到最后，竟然已然达到渡劫后期的全力一击！
    到此就为止了？
    并没有！
    洛渐清眉间的青莲剑纹微微一闪，一道看似轻柔、实则凌厉的剑风从他的身上扫荡过去，避开了梧桐的枝干和玄灵子，竟然将满地的梧桐落叶都劈开成两半！
    这落叶可是凤族皇女相依为命的神树梧桐的落叶！
    这棵梧桐有整整八万岁的寿命，它的落叶可以令凤火不燃，但却被这剑锋给劈开了！
    这力量已然达到大乘初期修士的全力一击，甚至以玄妙刁钻的技巧来说，剑风好似寒冰霜雪，刮过落叶时，留下一层白色的冰晶，落叶瞬间枯黄，瞬息间就夺走了这落叶上的一半生机！
    然而，这还没有结束！
    一道清亮的凤鸣从洛渐清的身上响起，下一刻，又是一道龙吟与之而来。
    一龙一风形成虚影，从洛渐清的天灵穴冲飞窜出来，环绕着冲向天空。磅礴古老的力量从这两只神兽的身上涌现，那力量完完全全地冲破了血脉的界限，仅以最至高无上的血脉威压，便让梧桐树叶剧烈颤动，纷纷落叶。
    而最为可怕的攻击，则是从洛渐清眉间窜出来的一抹青色剑光。
    这剑光从他的眉心飞出来后，温柔地向第九重险境的黑暗深处扫荡而去。所到之处，开出朵朵青莲，引天地之力，夺万物之运，竟然以一己之力照亮了那片连梧桐树都无法照亮的地方，绽放出万千光芒。
    这一剑看似温煦柔和，却如同最冷酷的死神，微笑间便夺人性命。
    霜浮剑化为一道青光，再此飞回了洛渐清的眉心，变成一朵七瓣青莲。如今，这夺精巧的青莲剑纹更加凝实，仿佛活了过来似的，鲜活动人。
    洛渐清缓缓睁开双眼，一道晶亮的光芒从他的双眸中闪过，很快消失。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吐气为剑，劈向了不远处的、藏在黑暗里的一座小山。那山应声劈开，轰隆隆地往一旁倾斜，断口平整。
    此刻，洛渐清终于到了渡劫后期大圆满的修为！
    他不知外界度过了多少年，但是算来，他如今绝对不超过百岁！
    这般的逆天之才，便是放在五万年前神兽还未灭绝的时候，也是绝世天才。赤昀真仙为何决意要将秘法涅槃传授给洛渐清？因为这等的天才，若不是得天道的大气运，便是有逆天改命之能！
    在这样的人身上，往往可能发生奇迹。
    涅槃时可以诞生凤凰的千分之一的几率，在这样的人身上，可能性甚至会提高到百分之一！
    洛渐清百岁前达到渡劫后期大圆满，触碰到境界瓶颈，离大乘期只有一步之遥。他身怀龙骨凤火，还有被赤昀真仙暗自赞叹的完美元神。
    在渡劫初期时，他便可利用宗门至宝，以一己之力对抗数位大乘期的妖尊。而如今，再加上龙骨凤火以及半步大乘的修为，他的实力已经达到了大乘期的境界，甚至在大乘修士也是佼佼者！
    洛渐清稍稍调整了一下气息，将身体里雄浑的灵力稳定下来。
    无边无际的断情崖第九重险境中，一棵硕大的梧桐树遮挡住了洛渐清和玄灵子的身影。树叶上摇曳中点点红色的火光，整个第九重险境里只有这棵树的附近有光线，其余都是深不可测的黑暗。
    然而就在第九重险境外，却有许多人已经聚集在第八重险境，准备往下突破！
    距离当年的那场大战，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
    这十年内，人族与妖族发生了大大小小的无数次摩擦，甚至险些开战。但是作为唯一的化神期大能，独绝天老却以一己之力将即将爆发的战争压了下来，甚至两族相聚，商谈如何深入断情崖底，寻找洛渐清和玄灵子。
    如今，便是由阴姬和昊星子联手，布下了一座阵法，名为幻天阵。
    幻天阵由六位修为相近的修士组成，是一座防御阵法。五年前独绝天老追着洛渐清二人进入第九重的时候，曾经碰到一阵非常强烈凶残的罡风。那罡风实力超绝，令独绝天老受了伤，所以此次进入第九重险境，最为重要的就是防御。
    昊星子说道：“今日你们六人进入断情崖第九重险境，务必记得时刻维系好大阵。我们谁都不知断情崖底到底是何种情景，也不知那两人在里面如何。幻天阵可形成幻象，隐匿你们六人的行踪，但若是面对修为比你们高的存在，便无处遁藏。”
    一人毫不在意地笑道：“那玄灵子的本命灯如今还有些黯淡，也裂了一道大口。若是他实力恢复，我们六人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至于那洛渐清，虽然他的本命灯已经恢复正常，但以他的实力，他便是加上你们太华山的至宝，也不可能是我们六人的对手。”
    说话的是白家的二长老。对于此次进入断情崖底的人选，人族和妖族各自出了三个。由于太华山的诸位峰主都不愿进入其中，所以百年由断魂宗、神剑宗和白家派了三人进入。至于妖族，他们则是派了第二海主、第四海主和第九海主进内。
    听了这话，阴姬柔笑掩唇，道：“万一那洛渐清有了进步，你们面对他时，应当如何？”
    这次不等白家二长老开口，断魂宗的三长老便不以为意地扬起下巴，大臂一挥：“就那个小畜生，本尊一缕剑光，便能将他劈成两半！”话音落下，这两人相视一笑，笑声在这断情崖第九重险境的入口久久回荡。
    昊星子的脸色变了变，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阴姬抬眸睨了他们一眼，等他们准备好六人一起进入险境时，阴姬沉了脸色，语气冰冷地说道：“你等若是因大意而失败，可别想着有人能下去救你们的命！”
    白家长老哈哈一笑：“失败？这怎么可能！”
    下一刻，六人化作六道光芒，窜入了断情崖的第九重险境。他们各自位于六个阵点上，刚进入第九重险境，便掐弄起手诀，以灵力为线，布下了一座玄妙的阵法。
    断情崖第九重的这个入口与赤昀真仙所说的那个深渊十分近，这六人刚刚进来，便遭受到了一道极为狂暴的罡风。他们先是一愣，差点被这罡风冲散，但是很快，以断情崖的三长老鬼檎为首，冷静地用幻天阵度过了这次冲击。
    鬼檎冷着脸色，道：“看来我们所需要注意的并非洛渐清和玄灵子二人，而是这第九重险境！”
    其余五人纷纷点首赞同。
    这一次，六人也不敢再那么托大，一直仔细地维持阵法，度过这罡风遍地的地方。他们随意找了一个方向，一直往前走，不知是否是他们的运气太好，竟然恰恰避开了那处深渊的位置，往梧桐树而来。
    一路上，罡风的威力越来越小，从起初的一个时辰便来一波，慢慢变成了一天一波，甚至七天都没有一波。
    白家二长老白舟说道：“我们应当已经离开了那罡风的发源地。正如极北之地的风神海一样，这断情崖底可能也有一片海，许许多多的罡风从那海上刮过来，我们离那海远了，所以罡风便没了。”
    第四海主道：“不错，如今我们已经有整整十天没有碰到那罡风了。”
    白舟道：“不过在这断情崖底，确实十分不便。我们的所有发光法宝都不能照亮三丈以外的地方，在这片黑暗之外到底有什么，我们全部不知。万一有人躲在暗处偷袭……”
    鬼檎哈哈大笑道：“你当我们为何要布下这幻天阵？便是要极其六人的力量，抵御偷袭。除了那玄灵子，其他人根本看不到我们的行踪，而且玄灵子受了那般重的伤，就算他想要偷袭我们，也不可能突破幻天阵。”
    六人再继续往前飞去。
    此时此刻，在宽广无边的梧桐树下，洛渐清正仔细地为玄灵子运功疗伤。
    绵绵不断的灵力从他的身体里传运到玄灵子的身体中，他以《九莲夺天录》引发玄灵子身体里《九莲本心录》的力量，两个一脉同源的功法产生共鸣，令玄灵子的伤势愈合得更快。
    当洛渐清收回灵力后，梧桐便用树枝将玄灵子拉了回来，用温和的力量治愈着他的伤势。
    洛渐清微微一笑，伸手在梧桐粗糙的树干上抚摸了两下，道：“谢谢你，梧桐。”
    树叶唦唦摇摆，仿佛在无声回应着洛渐清的话。
    洛渐清唇边的笑意更盛，正在他休息结束，拉起玄灵子的手想要再次为他疗伤时，却忽然听到梧桐剧烈的摇晃起来！
    这蔓延了十里范围的巨大古树疯狂地摇动着树叶，落叶缤纷，全部吹向了一个方向，在地上堆起了小山似的落叶堆。
    洛渐清错愕地望着这一幕，梧桐仍旧不停地摇摆着，令树叶落下。
    洛渐清就算得到了凤族秘法，学会了涅槃，却仍旧不是凤族。他无法与这梧桐心意相通，只能感受到对方对自己的善意，但是如今这梧桐的异状，洛渐清却不明白到底是因为什么。
    梧桐还在不断地摇摆树叶，将所有的树叶都落到同一个地方。
    洛渐清冷静地看着这一幕，双目一缩：“那里是深渊的方向？深渊出事了？”
    梧桐还在剧烈摇晃，洛渐清再次推测道：“有危险？”
    梧桐突然停滞了片刻，然后再次剧烈摇晃起来，仍旧让所有叶子都落在某一点上。
    洛渐清肯定地说道：“真的有危险。你将所有叶子都落在那个方位，难道是那个方向有什么危险？”回答洛渐清的是梧桐瞬间停止的动作。
    清俊秀雅的脸庞上笑意全无，洛渐清凝目思索了片刻：“你在这断情崖底生活了五万年，自然比我更为了解这里。你的树枝涉及十里区域，灵识可以达到的范围或许比我更为宽广。”顿了顿，洛渐清郑重地看向梧桐，道：“梧桐，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我的师父，我去去就来。”
    梧桐树叶唦唦摇晃，用无数的树枝遮挡住了玄灵子的身影，而洛渐清则化为一道流光，径直地往梧桐所指的那个方向而去。
    此时此刻，以幻天阵往前行进的六人组各个神色淡定，镇定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