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节
一家人就蹲在地上共同拆包裹,一边拆,一边任由母亲将买回的战利品朝自己身上比划。那段记忆穿越时空,历久弥新,直到如今仍深埋在原上的记忆中,让他时常想起,便温暖而幸福。
尤阿姨翻到个什么,颇为惊喜地惊呼了一声:“哎呀!这么好的肉!”
从层层包裹的巨大保温袋里一块一块地朝外取出单独包装的还冻得硬邦邦的肉品,她啧啧赞叹:“太有心了,这种肉可不太好买到,味道好着呢,随便切一切涮在清汤火锅里都很好吃。”
除了肉之外,还有一些新鲜的水果和糕点,发自国内某贸易公司,估计是周母预定的进口名额。
衣帽鞋袜首饰背包,电子产品连带各种手信另分了一包,大伙一并拆了一个来钟头才拆完,临了原上将堆在地上的那堆绝对无法全部塞进家里冰箱的食材送给了帮忙收拾的安保们一些,又塞给木助理一些,还是多余了不少,十分发愁。
尤阿姨也很可惜,作为家里的掌勺人,她太清楚这东西有多难得了,价格贵不说,国内进口都有份额,有钱还未必能买到真货。家里就那么几个人,天天吃也未必能吃完那么多,放坏了得有多可惜啊。
原上便把东西分作几堆,匀出一些给渝水淼他们,再剩下的,就让尤阿姨分送给了楼里有相熟阿姨的住户。
最大的那个包装箱子里,放着一个厚厚的信封。
拆开来,里头是一叠洗好的照片。周母站在瀑布前、草地前、鹿群前、古迹前,雍容的面孔笑得灿烂而温暖,整个人的气质放松得像要飞上半空。
将照片递给了没有参与拆包裹活动,全程都站在一边冷静围观的秦霍。
秦霍看上去很严肃,严肃到让刚才来帮忙的保安们不敢大声说话的程度,原上却能从他平静无波的表情中,轻易地看出他在迷茫。
至于对方在迷茫什么,原上心里有数,却不想多嘴。周母明显表达出了自己想要跟外甥增进感情的意图,至于能不能接受,就要看秦霍自己了。
秦霍捏着那叠照片,光滑的相片纸触手生温,粘连在有些汗湿的手掌上。他低头看着这些照片中姨妈熟悉又有些陌生的笑脸,“家人”这个久违的名词,一点一点蚕食掉了他冷淡而坚硬的外壳。
心情忽然便松快得不得了,明明有好肉,秦霍仍坚持要原上兑现自己的邀约,撒娇不肯在家里开伙。
原上现如今已经算是国内相当著名的公众人物了,与秦霍一起共进烛光晚餐,挑选的又不是什么隐僻的角落,有往来的宾客认出他们,看似若无其事,实际上都悄悄投来八卦探究的目光。
餐厅里一桌桌一对对的都是情侣,这样浪漫暧昧的环境,两个大老爷们的存在立刻便突兀了起来。当代资讯发达,消息传播迅速,落座后前菜都还没上,秦霍便已经在微博上粉群活动中铺天盖地的“沉重”话题里看到了路人发布的偷拍自己和原上在餐厅用餐的照片。
看拍摄角度,对方估计就坐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两人在烛光和灯光的映照下柔和的侧脸被收录得十分清楚,又因为色调昏黄,整个画面都充盈着一种淡淡的温馨柔软的味道。
粉丝们在照片下炸开了锅。
“po主干得漂亮!!羡慕随时随地都能偶遇爱豆的人生赢家……”
“私服点赞。”
“就他俩吗?cp粉表示喜闻乐见。”
“我开始还担心他俩会因为cp粉相互疏远呢,现在总算是放心啦!”
“疏远个卵拉!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里需要那么幼稚!”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这就是约会这就是真爱这就是烛光晚餐你们说什么我都不听!!!”
秦霍畅快地看着那已经被压到不知哪里的,刚才还热度颇高的好玩(郝王)cp剪辑视频,投诉了几个对家阴阳怪气的账号,出来时,敏锐地捕捉到了餐厅门口循声而来的几个狗仔。
狗仔们端着相机隐没在黑暗中,鬼鬼祟祟,原本是想要偷拍两人暧昧的画面的,被秦霍锐利的目光捕捉到后齐齐都吓了一跳。
然而冷着脸的秦霍却并未如他们所想那样发飙,也没有拉开和原上紧紧并肩的距离,他反倒低头和原上说了句什么,嘴唇几乎要贴上耳朵,然后两人便一起抬起头来。
原上直视镜头,大方温和地摆手问好。
秦霍虽然没那么温和,却也对他们点了点头。
两人肩并着肩一路亲亲蜜蜜碰碰撞撞,时而还胳膊搭着对方肩膀地上车走了,留下一群被尾气喷了一脸的狗仔无语地从各自藏身的灌木中中走出来。
翻看相机里的照片,大家拍摄角度不同,成品却都大同小异,一高一矮两个男人面貌俊美挺拔颀长风度翩翩,在定格四目相对,勾肩搭背,亲密无间,说他们是基佬真是一点儿都不过分,毕竟看起来实在是太恩爱了。
只可惜恩爱秀过头,就没有挖掘价值了。
狗仔们失望极了,端着相机顶着和白天温差极大的冷风,愤愤不平许久,只能在心中臭骂线人——
md!大晚上被骗出来吹冷风,说什么爆炸性新闻,就这卵玩意儿?两个男的吃饭就爆炸性新闻,拜托不要腐眼看人基好不好?什么时候真抓到他们酒店开房了再来大惊小怪可以吗!
《原上秦霍现身xxx餐厅,用餐说笑状态愉快》
秦霍看着网络媒体迅速发布的这毫无爆点的八卦头条,也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好还是不爽好。由于标题太过正直,吃瓜群众们都提不起热意的兴趣,他俩近期合作渐多,被拍到同框的机会也多了起来,大多数人都已经不会为他俩出现在同一个画面中感到奇怪了。cp粉们拼命磕糖,普通路人却没什么波澜,顶多夸奖一下两人的颜值和身材,对这件事情的评价便只有“哦”。
能光明正大和原上约会吃晚餐还不惹麻烦,秦霍感觉很不错,只是被拍到后观众们居然不朝歪处想,这又让他有点不高兴了。
他反思着问题出在哪里,难道是自己和原上亲密的距离还不够?
回到家照常带着威风在小区里夜跑,跑了没两圈,身后忽然有人叫住了他。
回头看去,秦霍认出他是自己在财经杂志上看到过的某集团ceo,两家集团没有工作来往,他们也就并没有真正见过,秦霍此时才知道原来对方也同自己住在同一个小区里。
市中心的公寓,又靠近cbd,住在里头的住户,随便哪一家拎出来都不可能是普通人。只是城市的邻居和邻居之间隔绝着天堑,让他们即便住得如此接近,也下意识相互保持着距离。
秦霍牵着威风停下,站定,朝对方点了点头,并不说话。
对方确定是他后,脸上却立刻挂满了温和的笑容,牵着自己年纪不轻的妻子一并走上前来,语气亲热地道谢:“感谢您今晚送来的食材,我夫人非常高兴,说很难得能买到这样的好东西,让您破费了。”
食材?
秦霍愣了愣才想起原上让尤阿姨将多出来放不下冰箱的肉菜送去她们熟悉的邻居家的那件事儿,表情也放松了许多,淡淡地回答:“不用客气,那也是我……夫人的意思。”
“哦?”对方很惊讶,“外面没听说过,原来您已经结婚了吗?”
秦霍望着这老两口相互搀扶的手,目光微动,轻轻地点了点头:“嗯。”
公寓内的住户表面上都跟秦霍一样高冷,但其实应该也只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可以和邻居相熟,有了合适的契机,大家便都放下了包袱,尤阿姨送出去的那些肉菜几乎都得到了回礼。自己烤的点心、自家公司的产品、或是同样很受自己家人喜欢的小东西。不贵重,却亲近,收到邻居们送来的礼物,活了三十年,这还是秦霍有生以来头一遭。
好像自从和原上认识之后,他的生活便接上了一条全然不同的轨迹。
接到电话的渝水淼也来登门拿东西,加上门口来送礼物的邻居,家里前所未有的热闹,威风从没见过那么多的客人,高兴地活蹦乱跳。
周展嚣抱着它跌进地毯的抱枕里使劲儿蹭,威风对他格外宽容,也不挣扎,湿漉漉的大舌头温顺地舔着他的鼻子,一双黑琉璃般的大圆眼睛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它脖子上套着周母给它买的波希米亚风项圈,布林布林的好看极了。
周展嚣哭着给妈妈打电话:“凭什么,凭什么你给我哥寄东西,连威风都有!就我一点都没有!”
“哎呀!你怎么知道的呀?”周母倒是一点都不心虚,“你哥哥喜欢吗?”
周展嚣瞥了眼秦霍脚上那双在家里还坚持穿着的锃光瓦亮的新皮鞋,心中十分不忿,周母在听说了秦霍把朋友们都叫来家里分特产后却更高兴了:“他喜欢就好。他喜欢就好。我寄出去之后,就生怕他不喜欢呢。”
“那我呢!!”周展嚣心说你到底是谁的亲妈啊,脑袋埋在威风肚皮上一阵疯狂磨蹭,便听电话里的母亲浑不在意地回答:“你不是已经去你哥那拿了吗?要什么自己去买呗,又不是没有钱。寄给你哥的那些东西你少拿点啊,多留一些叫他自己吃,妈妈和阿姨们约了去酒吧,就这样啊不说了。”
滴滴滴滴滴……
“啊啊啊啊————”
周展嚣丢开手机,疯狂磨蹭威风的肚皮。
听到威风呜呜叫了两声,后颈一紧,周展嚣便被一股大力悬空提了起来,丢进沙发。
秦霍冷冷地甩开他后,大掌温柔地摸了摸威风的肚子,语气威严:“你蹭得它不舒服了。”
周展嚣:“qaq”他该说什么呢?他能说什么呢?他敢说什么呢?
正欲哭无泪时,头皮又是一紧,他被拽得抬起低垂的脑袋,可怜巴巴的眼神朝上一瞅,便瞅到了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到了身边的原上。
原上一手拿着托盘,一手松开周展嚣的头发,取了一枚精致的小甜点,直接塞进了他的嘴里。
“楼上邻居自己做的,味道还挺好。”喂完了周展嚣,原上将托盘递向秦霍,空出手来轻轻拍了下周展嚣的后脑勺,“都几点了,那么晚就别走了,去喝碗尤阿姨炖的汤,回屋洗澡睡觉去。”
周展嚣油然而生一股冲动,猛地张开双臂抱住了原上的腰。
原上:“……”
秦霍:“……”
学着哥哥的样子用脑袋在原上腰上疯狂地磨蹭了几秒,在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周展嚣又撒开手,蹭蹭跑向了厨房。
尤阿姨炖汤的手艺是一绝,好肉好料,浓醇鲜香。
他在那吸溜吸溜地喝汤吃肉,客厅里,原上拼命拽着起身要朝那处走的秦霍:“老秦!老秦!!”
秦霍盯着周展嚣背对这边的背影,表情十分恐怖,语气森冷地说:“别拦我,我今天非得揍他一顿不可!”
第95章 毫无形象地,撒腿狂奔了起来
乔治吕拿着那册名单失眠了好几天,眼下青黑,精神恍惚到走路都能撞上大门。
高冷的艺术家形象被红肿的大包毁坏殆尽,原上一早上看了他额头好几眼,眼看着他笔帽没摘便一本正经地在纸上涂涂写写,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你没事吧?”
乔治吕先是一愣,旋即故作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等目光落在手上没摘笔帽的笔上时,表情才泄露出了两分尴尬。
出神时有力的笔触在厚厚的稿纸上划压出了深刻的痕迹,下意识辨认过后,乔治吕脸色更加难看两分。
上头横平竖直,铁画银钩,整齐排列,无一不是“陈震宵”三个字。
原上叹了一声,便听到律师团汇报:“没进展。”
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律师团队甚至为此数次往返湾岛,最后一回,他们甚至在入住的酒店收到了从门缝里塞进来的威胁信。
原上拆开信封,纸上放肆地印刷了四个大字——
“不自量力。”
“太嚣张了。”律师气得声音都在发抖,“真的太嚣张了,这是什么意思?直接直接塞进酒店的门缝里,是想告诉我们他们掌握了我们的行踪?这分明就是威胁!”
乔治吕却笑得有些无奈:“这是他们的老手段了,我当初……”
他当初就是因为太不识相,奔走过程中被一群混混截在了小巷里,被打得头破血流,内脏受损,多处骨折。那群小混混最后被警察抓住了,一口咬死这是他们和乔治吕的私人恩怨,即便知道背后指使的人是谁,乔治吕也毫无办法。
“酒店监控只拍到一个骑摩托车的男人,衣服穿得很严实,连脸都没露出来。”律师很无奈,“报警也没证据受理,为了人身安全,近期我们可能要缓一缓行程了。”
“应该的。”原上叠起那张纸,沉思片刻,最终道,“你们回去以原上工作室的名义,直接给环球娱乐发一封律师函吧。”
他原本是想要不和环球娱乐交涉,直接走司法程序的,但现在看来,对方的能量显然比他想象中还要庞大。
送走律师团后,他在门口位置沉默了一会儿,便听到乔治吕说:“真的能成功吗?要不……还是算了吧。”
转过头,原上就捕捉到了乔治吕脸上一闪而逝的绝望神情。
对上他不赞同的目光,乔治吕只有苦笑:“难道不是吗?他们说的也没错,我们这样确实是太不自量力……耗费那么多精力,走司法程序还不知道能不能赢。退一万步讲,哪怕是赢了,对环球……”
对环球,也起不到分毫的影响。
想到自己年轻时几乎崩塌的世界,想到自己后来的几十年每时每刻背负重担的生活,想到自己的奔波,想到自己的憎恨,想到自己这样多这样多的努力,最后却恐怕只能换回一小笔于自己来说也不过九牛一毛的钱。
或许还会有“公道”吧?但以环球的影响力,和自己于公众近乎透明的存在感,这个“公道”,除了自己之外,真的会有人关心吗?
他放下那叠被笔帽压出深刻痕迹的纸,又回忆起自己在网路上查到的,关于陈震宵的信息。
这是个在他生命中留下了浓墨重彩一笔的人,来得轰轰烈烈,走得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