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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节

    现在仔细想想,常遇春这种大将,而且是事关重要的北伐,吕氏不可能、也没有本事使用下作手段害常遇春。唯一的合理解释,就是父亲徐达推测的那样:其实常遇春受了重伤,为了避免动摇军心,一直密报不发,强撑着战斗,只有皇上知道真相。
    徐达叹道:“按照皇上的脾气,应该严惩随军太医,轻则流放,重则杖毙,可是那一次只是削职罚俸了事。这次北伐回来,我原本以为会和常遇春一样,病死在凯旋的归途中,但是老天怜悯,让我活着见到了外孙,我已经很满足了。妙仪,既然不能马革裹尸还,那我宁可站着死,不能躺着活。”
    作者有话要说:  11月11日11点准时更新,今天太后生日啦,我要陪着亲妈逛街血拼吃饭,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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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6章 荣极一时
    朱棣抱着胖炽在瞻园的花园里游玩,两个小舅子陪着游园,外头春景正好,柳如丝,风如片,润湿的,充满花香的气息沁人心脾,和西北似乎永远都停不下的风沙是天壤之别。
    征战沙场,挨刀枪,吃风沙,可不就是为了后代有安逸日子过么?怀中的胖炽被鸟语惊醒了,他果然喜欢花红柳绿的世界,并没有哭泣,睁开黑漆漆的眼睛好奇的四处张望,朱棣小心翼翼的将儿子竖抱起来,视野更加开阔了。
    胖炽还没满百岁,脖子不够硬实,看了一会就累了,肥肥的下巴搁在朱棣宽阔的肩膀上,嘴里像只螃蟹似的吐着细密的泡泡,煞是可爱。
    两个舅舅在后面逗弄着,胖炽的笑声惊飞鸟雀,徐增寿看见小外甥手痒痒,“燕王殿下,这小子很重,换着我抱一会吧。”
    朱棣舍不得放手,“不打紧,沙场上的重甲都超过五十斤,我经常穿几天都不用解甲,早就习惯了。”
    三个半男人(胖炽算半个)游到一半,瞻园大管家急匆匆赶过来说道:“天使带着圣旨来了,现在车驾刚入徐府街。”
    魏国公世子徐辉祖忙说道:“打开大门,红毯铺地,摆上香案,准备接旨。父亲那里告知了没有?”
    大管家迟疑片刻,说道:“我先去告诉的国公爷,国公爷正要换上朝服接旨,但是被燕王妃按下了,说国公爷身体不适,要世子代为接旨。”
    徐辉祖问道:“父亲同意了?”
    大管家说道:“刚开始不同意的,后来燕王妃说了些什么,国公爷就要我按照王妃说的做,一切听世子您的安排。”
    三人心里都隐隐有些不安,徐妙仪脾气火爆,但不是那种刁蛮任性不讲道理的,她不让父亲出来接旨,一定有她的道理……
    朱棣对两个小舅子说道:“你们先去接旨,我去看看王妃和岳父大人。”
    天使传旨,徐增寿穿上魏国公世子的朝服,带着弟弟妹妹们在香案前接旨,天使先下圣旨,是皇上赐给魏国公金银、宝钞、布帛、田地的封赏,并且恩荫赐给了徐达二儿子徐增寿一个世袭锦衣卫千户的官职。
    从此以后,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徐增寿再也不是白身,而是朝廷四品武官了,而且子子孙孙都吃朝廷俸禄。
    天使读完圣旨,徐增寿领着家人三次跪拜接旨,要将圣旨供到徐家祠堂,以慰徐家祖先。可是天使却笑了笑,说道:“魏国公世子且慢,还有两道圣旨未接。徐家次女妙清接旨!”
    二小姐徐妙清一愣,随即平静下来,慢慢从屏风后面走出来,跪在蒲团上:“臣女在。”
    天使展开圣旨,读到:“朕与徐卿布衣之交,古君臣相契者,率为婚姻。徐卿次女妙清,温良敦厚,恭谨端敏,与朕十三子朱桂配配焉,择日成婚。钦此。”
    徐妙清和家人再次三拜接旨。
    徐家居然出了两个王妃,这份恩宠恐怕可以和出了太子妃的开平王常家并肩了。
    岂料两道圣旨后,天使又展开了第三道圣旨:“徐家三小姐妙溪接旨!”
    三小姐徐妙溪正在屏风后面替二姐高兴,冷不防听到自己的名字,一时呆住了。四小姐徐妙锦掐了一记胳膊,“三姐,赶紧接旨啊,莫让天使久等了。”
    徐妙溪整了整衣裙,走到屏风前跪接圣旨。
    天使念道:“徐卿三女妙溪,柔嘉娴淑,静容婉柔,与朕二十二子朱楹配焉,择日成婚。钦此。”
    一门三王妃?这下连胸有城府的魏国公世子徐辉祖都不太敢相信这是真的,这份恩宠,已经超过了开平王府常家。
    徐家人第三次接旨谢恩,这个消息很快传了出去,一时间轰动朝野。
    而书房里的朱棣看到暴怒而又悲伤的妻子,闻到浓烈的药膏味,隐隐猜出了岳父大人重伤的真相,他将胖炽交给了奶娘,屏退众人,“岳父大人,这一次北伐已经胜了,您不要继续强撑,好好休养,等恢复了身体,将来还有机会继续北伐,来日方长,您莫要着急。”
    同为军人,朱棣很理解岳父隐瞒病情、甚至存心消极对待治疗的选择;但作为亲人,朱棣也希望徐达能够长寿,多活些时日。莫要在父女刚刚和好就再次被迫分离,这一次阴阳两隔,无法逆转了。
    悲痛之下,徐妙仪有些迁怒丈夫,“父亲,您要是去了,女儿将来能依仗谁?万一燕王欺负我呢?”
    朱棣沉默,并不辩驳。
    徐达对着朱棣点点头,“燕王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是个可靠稳重的男人。”
    朱棣顿时很感动,原来总是看他不顺眼的岳父大人内心对自己其实是认同的。
    徐妙仪又说道:“好吧,即使燕王一直对我好,但是政敌李善长呢?还有将来我们去北平就藩,直接面对北元的铁甲骑兵,东北还有女真虎视眈眈,还有不停翻脸摇摆、敌友不明的高丽国,大明二十几个藩王,燕地最为险要,万一我和燕王扛不住这些压力呢?您不帮帮我们,帮帮炽儿吗?您怎么就那么狠心,撒手不敢了呢?您真是个懦夫!懦夫!”
    徐妙仪的刀子嘴句句伤人,也伤己,她像个孩子似的撒泼,撒娇,什么王妃端庄,识大体统统抛开,只祈求父亲满足自己心愿。
    “妙仪,坐在父亲身边。”徐达对着女儿招招手,无论徐妙仪如何发脾气,尖酸刻薄的讽刺,他都保持平静。
    徐妙仪别过脸,“我不!”
    徐达看了看女婿,岳父大人和元帅的双重权威下,朱棣拉着妻子,一起坐在了徐达身边。
    徐达一左一右将女儿女婿的手合在一起,四个手掌合在一起,“人生何其短,匆匆几十载,谁也别想长生。我与常遇春一起在凤阳乡下长大,一起熬过饥荒,一起投靠皇上加入红巾军,一起在沙场上成长,成名,都在名声鼎盛时患了背疮,这是我们的宿命,这个宿命也没什么不好,将军为保家护国而亡,我很满足了。”
    朱棣觉察到岳父是在说遗言的样子,忙阻止道:“天下名医何其多,岳父大人莫要如此悲观。我会好好照顾妙仪和炽儿,但我始终顶替不了一个父亲和外公的位置啊。”
    徐达摇摇头,“最近总是梦到常遇春,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你和妙仪闯过了无数难关。燕地险恶,我坚信你们有能力应付未来的挑战,都是成家立业有孩子的大人了,再难,能难得过我、常遇春,还有皇上年轻时刚刚起兵的时候?那时候我们连肚子都吃不饱呢。”
    这时大管家将三道圣旨的消息传到了书房,如此恩宠,徐达有些意外,以后说道:“我偶感风寒,怕过了病气,不能进宫,要世子和二郎代为谢恩吧。”
    大管家应下。
    徐达对女儿女婿说道:“看来太医已经向皇上禀告了我的病情,故有如此厚赐。妙仪,你两个妹妹前后脚嫁入皇室,钦天监会很快定下婚期,你们姐妹三个以后即是姐妹,也是妯娌,互相照应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徐达自知大限将至,和子女们有说不完的话,中午喝了药,为了缓解背痛,药中有助眠的效用,徐达昏昏睡去,醒来时,窗外亦然晚霞漫天,七色云彩在西天翻滚,变幻莫测,窗边有一个人负手而立,静静的看着晚霞。
    “皇上!”徐达认出了这个穿着半旧玄色棉布道袍的人正是洪武帝,挣扎着要起来行礼。
    “免礼平身。我微服私访来见你,不要多礼了。”洪武帝扶着徐达坐起,递过汤药,“你女儿亲手熬好送来的,我见你睡的香甜,就没叫醒你,现在凉了,怕是有些苦。”
    徐达双手捧过汤药,一饮而尽,“多谢皇上恩赐。”
    洪武帝又亲手倒了香茶给徐达漱口去苦,说道:“好好养伤,其他的不必多想了。两个女儿出嫁,宗人府会来操持。朱桂和朱楹这两个儿子还算出息,定不辱没你的女儿们。”
    徐达赶紧说道:“女儿嫁入皇室,是她们的福气。”
    洪武帝叹道:“你啊,和当年常遇春简直两个性格,当年我向常遇春求娶他的长女为太子妃,他还嫌弃太子文弱,保护不了他的女儿,后来太子没日没夜的学会了骑术,还舞了一趟中看不中用的剑法,常遇春这才点头答应了。”
    当年洪武帝还自称吴王,太子是世子,常遇春并不太顾及君臣礼仪。
    似乎提起常遇春,隔阂已久的君臣二人才能找到往昔兄弟相称,同生共死的热血岁月。
    徐达恭敬的眼神有了一丝暖意,“常遇春是性情中人,人生四十载都不曾变过。”
    洪武帝长叹,“可惜柳河之川,失我长城之将。如今你也得了背疮,朕越来越孤单了。”
    徐达说道:“皇上有大明基业相守,永远都不会孤单的。”
    洪武帝看着徐达,半晌,说道:“你变了,朕也变了,唯有常遇春从未变过。”
    作者有话要说:  燕王妃,代王妃,安王妃,一门三妃。
    ☆、第227章 将星坠落
    徐达说道:“臣为大明鞠躬尽瘁,对皇上的忠心永远不会变。年华易逝,生老病死。现在该轮到年轻人大展宏图了,北元依然很强大,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依老臣看,至少需六次北伐才能彻底打垮他们,老臣完成了三次北伐,以后北伐军要年轻一辈冲锋陷阵。”
    朱元璋拍了拍徐达的肩膀,“爱卿,据锦衣卫的线报,北元的国柱王保保这次兵败后也重伤不起,隐瞒了病情,他无法再上沙场了。”
    徐达有些意外,眼神几次变幻,最终平静下来了,“哦,臣和王保保真是命中的宿敌,上一次交锋,都是人生最后一战。能够为皇上解决这个心腹大患,臣终于不辱使命。”
    朱元璋长叹一声,“你啊,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精忠报国,不为自己和家人想想?好好保重身体,颐养天年。”
    徐达摇摇头,“皇上,太医说臣的背疮几乎和常遇春一模一样,我不奢望什么了,只想有尊严的死去。至于家人……长子徐辉祖是将才,将来顶替我,继续为皇上效力;小儿子徐增寿不成器,好在心底善良不惹事,皇上授予他世袭锦衣卫千户之职,将来可保富贵;女儿们都听话懂事,不用我操心,唯有……”
    徐达挣扎着站起来,对洪武帝跪拜,“唯有大女儿妙仪性子太倔,求皇上多担待。”
    这一次触动了患处,腰间像是挨了一刀,几欲折断,徐达脸色苍白如纸。
    洪武帝大怒,“她已经是朕的四儿媳妇,还为皇家生下子嗣,纵使有些脾气,朕还能容不她?你啊,你是小心谨慎过头了,还是不相信朕?还不快起来!”
    徐达很希望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但故去的太子妃常氏是常遇春嫡长女,东宫却依然出现了嫡弱庶强的局面,由侧妃吕氏执掌东宫,西风完全压倒东风。
    君心难测,徐达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徐达坚持跪拜的姿势,“求皇上答应老臣,将来若妙仪犯浑,说错话,做错事,求皇上网开一面,放她一条生路,这是老臣唯一的请求。”
    这明摆着是不相信洪武帝的承诺了。
    洪武帝气得胡子都发抖了,“好,朕答应你,朕赐给妙仪一纸赦书,免她一死,但谋逆除外。”
    洪武帝当即写了赦书,盖上玉印,递给徐达。
    徐达如获珍宝,双手接过,磕头说道:“多谢皇上开恩!”
    洪武帝余气未消,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现在可以起来了吧。”
    徐达单膝慢慢站起来,此时腰间疼的失去知觉,顿时失控倒地,幸好洪武帝反应快,一把扶住了徐达,架着他的肩膀,洪武帝才发现冷汗已经浸透了这个老将的衣服,可见方才徐达多么痛苦。
    怒气全消。洪武帝慢慢将徐达扶到榻上坐下,“朕去宣太医给你看看伤口。”
    徐达摇头,“皇上,觉得疼是好事,起码还有知觉在,老臣不至于半身不遂。太医开的那些药固然能缓解疼痛,但是臣总是昏昏沉沉的,头脑不清醒。”
    洪武帝面有懊悔之色,“若早知道如此严重,朕昨晚不应该让你喝那么多酒。”
    徐达一笑,居然调皮朝着洪武帝眨了眨眼睛,打开夹层暗格,里面居然有一个酒葫芦!
    徐达抱着酒葫芦喝了一口,满足的喟叹道:“这才是最好的药,它支撑着重伤的老臣完成了这次北伐。”
    徐达将酒葫芦放回暗格,又用香茶漱口,“免得被妙仪发现,又一顿争吵。这孩子脾气随我,好胜,固执。”
    洪武帝看着爱女心切的徐达,都为人父,都是盖世英雄,洪武帝很理解徐达的做法,君臣之间积年已久的隔阂依然在,但客套和疏远仿佛在那一刻暂时消失了。
    洪武帝主动提起了他们一直刻意回避的往事,“当年……朕杀谢再兴一家,是有些心急了。”
    徐达很震惊,“皇上……”
    说什么好呢?难道说皇上您杀得对,无须自责?还是说皇上您真的冤杀了谢再兴,为此您要下罪己诏昭告天下?
    如果说徐达当年真的不解皇上非要灭谢家全族,不给任何辩驳的机会,那么在几个月后连襟朱文正也爆出谋反大案,搜出什么龙袍之类的,徐达就隐隐猜出了因果!
    翁婿三人都执掌兵权,而且三人都在军中的威望都极高,皇上深为忌惮。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洪武帝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然而,此事哪怕只是隔着一层窗户纸,徐达也不能戳破,因为一旦戳破了,会被洪武帝视为背叛,徐家的末日也就到了。
    且正因为窗户纸太薄弱,徐达担心女儿妙仪将来不知分寸,戳破了窗户纸,触怒龙鳞,因此忍着剧痛为女儿求下一纸赦免保命。
    这是一个当父亲的给女儿最后的保护。
    徐达最终说道:“往事不可追,谁都无法回到过去。但是燕王和燕王妃在西北边关差点被人刺杀灭口是不可否认的事事。都是为人父,臣相信皇上的护犊之心,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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