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明安面上的表情变得很微妙,谢嘉鱼偏过头一瞧,看见了她眼中的不耐烦,心中微微叹了口气。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了,也不好不过去了。众人只得慢慢走过去。这走近了一瞧,才发现方才争执的不过都是些小官之女,抑或还有些庶女一流的,真正的贵女倒是没有的。一旁站着的兴许是哪个书院的书生,也兴许是赶考的举人。毕竟马上便要会试了,长安城中多了很多读书人,会在这儿瞧见也不奇怪。
虽是过去了,可明安却丝毫没有要相帮的意思。徐宝乐眼神一暗,瞧着对面带头女子的样子,一口气堵在心口,不上不下的。
她扬起一张笑脸,试图越过明安身旁的丫鬟婆子,却发现那些个婆子丫鬟虽然个个面上带笑,却不着痕迹的将她拦在外边。
“妹妹,姐姐许久没有瞧见你了,快来姐姐瞧瞧,你最近可是又有些瘦了。”她见实在进不去,便又换了个样子。
不知情的人瞧见了,还当真以为她们之间多姐妹情深呢。
果真一旁便有拎不清的书生开口道,“这位娘子瞧着着实关心妹妹,如何这做妹妹的却不吭一声呢,当真是不懂友爱长姐,外人还道长安城中贵女多知情识趣、知孝悌,明进退,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
说完他还自顾自的摇起了扇子,自以为自个儿多英俊潇洒。实则这人生着一张肿胀发胖的面庞,面上又多是些红肿的痘痘,那模样,怪恶心人的。
哪知道先在心中发火的不是明安,反而是徐宝乐。她今日正是需要明安帮忙的时候,可这不知道哪里来的人一句话便把在场的贵女都得罪了个遍。
她眼神隐晦的一扫,发现在明安身边的人无一不是侯府、国公府的娘子们,这些,都是出自世家勋贵的家世一流的人啊。瞧着她们面上的不悦,她只觉得眼前一黑。
☆、第98章 九十六桃花居
徐宝乐此生最恨的人便是明安。对她来说,明安的存在意味着她永远是低人一等的庶女。纵然她得到了爹的宠爱,也并不顶用,府上的人都觉得是她和娘害了府上。祖父祖母瞧不上她,大伯大伯母也瞧不上她。
哼,当年这些人不也都磋磨过她那嫡母吗,现在人家得势了,便全成了她和娘的罪过了。
她心中虽是这般想,可也不得不承认,现在县侯府需要荣华长公主,需要明安郡主。
甚至她想往上爬,也不得不求助于明安。
没有了长公主,府上也不是当年的国公府,她爹还是个白身,她的身份根本不值一提。
于是不待明安开口说什么,徐宝乐便先一步指责道,“这位公子,这是我与妹妹的事儿,本不管你的事儿,何况你话里话外将长安的贵女们牵扯进来,本就不该。你得向她们道歉。”那模样正义极了,周遭的娘子面上的表情都好看多了。
只有明安知道,徐宝乐一直都是这样,对她有用的,她便哄着捧着;没有用的,她便能立马将其踢掉,还会狠狠踹上一脚。
这个书生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吗?
瞧瞧那涨红的面孔陪你过,想必现在心中难堪极了。
那书生的确心中难堪,一句话不发便径自离去了。瞧着他离去,徐宝乐眼珠子一转,便深深鞠躬道歉道,“虽是那话不是我的意思,但究竟是因我而起,我替他与你们道歉。真是非常抱歉了。”
这话一出,周围一些书生眼中皆是满满的赞赏,明安微微一挑眉,没有说话。
哪知道方才与徐宝乐争执的人中领头的那位娘子却出言讽刺道,“不要装模作样了,你再怎么装也洗不干净身上的狐媚气……啧啧啧,真是和你那个小妾娘一模一样。”
谢嘉鱼定眼一瞧,立刻便知道了说话这人是谁了。
这可是个有名的人物啊,就是不知道明安的庶姐是怎么招惹到她的。说来这位家室不怎么样,可耐不住外家有本事,人家亲娘是位郡主,自个儿又受封为县主,说来见了她还得尊称一声安若县主。
这位县主的名声可不怎么好听啊。不是明安那等被人乱传出来的名声,而是真正的嚣张跋扈。
可耐不住人家外祖是王爷,那王爷年纪不大,辈分还挺高,先帝还要唤一声叔叔的那种。可想而知,和当今圣上一个辈分的安若县主,基本上比大多数人辈分都高了。
安若县主这一开口,就像是捅了马蜂窝了,立刻双方又争执了起来。
谢嘉鱼和明安听了半天,终于听明白了。
说来还是男人惹的祸。安若县主有个未婚夫,是一个侯府的小侯爷,身份地位都不俗,便被安若县主那位郡主娘订了下来。
哪里晓得安若根本瞧不上这等小白脸还花心的男子,更秒的是,恰好这位小侯爷也瞧不上安若县主,真是相看两生厌。
不过瞧不上归瞧不上,可这不代表能容忍。恰好那位小侯爷不知怎么和徐宝乐认识了,不但认识了,还有些喜欢徐宝乐,甚至说了些不得体的话。这可算是戳了安若县主的肺管子了。
那人连徐宝乐都瞧得上岂不是说她安若连徐宝乐都不如?
所以,今日她是摆明来寻徐宝乐的晦气来了。
谢嘉鱼知道了来龙去脉,立马便知道徐宝乐是想将明安扯下水了。在场若说有谁能制住安若县主,那便只有明安了。
于是她用手帕掩盖住嘴,轻咳了几声,半依半靠在明安身上。
明安顿时有些急了,她顾不得看好戏,俩忙问道,“妩儿,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坦了。怪我怪我,明晓得这天气还冷着,非要唤你出来。”她连忙扶住人,便招呼着一群人往另一边走去。
“这儿太闹了,咱们去那边休息休息。”
徐宝乐瞧见明安要走,急忙呼喊道,“妹妹……妹……”还没有喊完便被安若打断,继续新一轮的争执。
待走了好一会儿,彻底听不见那烦人的声音过后,谢嘉鱼才慢慢的站直了身子。
耳语道,“让你担忧了,我只是……不想你被徐宝乐做筏子。”
明安这才知道谢嘉鱼实则是在装病,“身子重要还是徐宝乐重要?下次勿要拿这种事做借口了,若是不欢喜了,便直接走了就是。”说完还得将这事儿圆回来,便朗声说道,“果真是方才那儿的空气太过污浊了,现下离得远了,立刻便好了呢。”
谢嘉鱼吞了吞口水,很想说一句,这演技也太浮夸了吧。没想到周围的娘子们都很是买账,纷纷附和起来。
其实不过是大家都知道明安最是讨厌徐宝乐罢了。
“诶,你们瞧,那儿有座宅子呢,咱们过去瞧瞧吧。”立马便有识趣儿的人转移了话题,揭过方才的事儿不再提。
“是啊,是啊,咱们过去瞧瞧吧,在这儿建宅子倒是颇有雅趣儿呢。”
十四五岁的娘子们,正是活泼好奇的岁数,周遭的又都是好友和下人,自然是没有太多的顾忌,便呼朋唤友的去了。
走过去一瞧,门上挂着门匾,上书几个大字,“桃花居”。
谢嘉鱼心中一悸,原来这就是桃花居吗?她原本以为自个儿已经忘记的人,又那么活生生的站在了自个儿的眼前,就像是梦一般。
可定眼一看,眼前除了一扇大红的门,哪里有什么人啊。
明安正在心中奇怪呢,暂时没有发现谢嘉鱼的走神。她很是奇怪这门匾上的字,这狂草的行笔,很像她表哥的路子。
只是她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苏瑾之还有这么一座别院?
也许只是相似吧,可是这理由实在劝服不了她。对这座宅子,明安有些好奇了。
突然门吱呀一声开了,洋洋洒洒的便出现了一大群人。门外的娘子们顿时都惊呆了。
为首的人穿着一身青色的衣袍,那颜色,正正好与谢嘉鱼的衣物颜色一样,倒是有些巧了。旁人不认识这位生得儒雅的郎君是谁,可谢嘉鱼哪里会不认识,这正是那燕致远。
燕致远身后好些人都是长安城中出名的才子,其中好些人都与在场的娘子们有些关系。
一个玄衣公子便无奈说道,“你们怎的跑到这儿来了,这儿人烟稀少,实在不是赏玩的好地方。”他是谢嘉鱼身上穿着黄衣的娘子的兄长,那黄衣娘子一瞧见那群人中有她兄长便躲在了谢嘉鱼的身后,岂料还是被瞧了个正着。
燕致远缓缓走过来,略有些宽大的衣袍,竟让他瞧上去像是玉做成的仙人一般,顿时便有人呆住了。
“五娘子,许久不见了。”
他微微一笑,周遭盛开的桃花都比不过这一笑的艳丽。莫名的,谢嘉鱼觉得他有些像一个人。
像苏瑾之。
她心中有些难过,不愿意将眼前这个皎皎如仙人一般的人想得那般龌蹉。
演得正欢的燕致远打死都想不到在谢嘉鱼心中,他几乎就要和小人二字等同了。
“燕先生,好久不见。”无论心中如何作想,她却不能堕了安国公府上的名头,该保持的风范是一点都不能少。
这桃花居旁便有一棵巨大的桃树,现下上面开满了花儿,微风一吹,便是一场铺天盖地的桃花雨。恰好,两人都在这树旁,风一吹,便是桃花落满头。
也许是两人太过和谐的相处刺了人的眼了,谢盈便开口询问了,“妹妹,这位……是谁啊?”她的话中带着满满的恶意,便是最不谙世事的丫鬟都能听出来。
明安听出来了这份恶意,却没有开口,只是瞧着谢嘉鱼。
谢嘉鱼微微一笑正欲开口,不料燕致远反而先开口说道,“在下姓燕,名致远,正是这桃花居的主人。”
在场都都知道谢盈并不是想问他是谁,是想问她们是什么关系。可现在他这一回答,倒是让人哑口无言。
“我曾经在东市瞧糖画儿瞧得入神,未有留意,腰间的荷包便被偷了,正是这位燕先生将荷包替我拿回来的。”燕致远可以模糊,她却不能让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模糊。
原来如此。明安心中绷紧的那根弦又松开了来,面上也重新露出了笑意。
燕致远却再也蹦不住面上的笑意了,他隐隐是觉得妩儿喜欢他的。可是现在却又突然便了副样子,正是琢磨不透。
“燕哥哥最是厉害了。”在氛围有些凝固的时候,突然从那门后窜出个小男孩儿来。
说是小男孩儿,实则他的身形颇高,面容虽稚嫩,瞧着也有十二三岁了,实在算不得小了。
可是他的神态语气都更像是六七岁的孩童一般,那双眼睛一眼望去,纯净极了,干净得不像是长大了的人所拥有的的。
看见这个孩子的一瞬间,有两人的神情微微变了。
一个便是明安,一个便是谢淑。
☆、第99章 九十七情话
明安是略带惊讶,谢淑便是有些闪躲了。她侧了侧身子,往一旁的婆子身边靠了靠。可那孩子明显瞧见了她,兴高采烈的试图往她站的地方来。
谢淑一瞧,哪里还敢躲着,立马便冲他摇头,示意他不要过来。她尚且还不想成为众矢之的,生活虽然平淡,可平淡也有平淡的好的。
那孩子嘴巴一扁,瞧着是有些不高兴了。
燕致远像是瞧见了他,轻声唤道,“小三儿,还不快过来。”见燕致远唤他,他只得念念不舍的瞧了一眼谢淑,转身走到燕致远身边站好了。
见他站好了,燕致远才继续说道,“遇见即是缘分了,恰好今日大家都相聚在我这儿桃花居了,不若进去瞧瞧?瞧瞧是我这桃花居中的桃花开得好,还是这外边桃林的桃花开得好。”
他这话正是合在场娘子们的心意,郎君们虽是方才已经见识过了,可这宅子里总归要比外边安全一些,也不反对,反而乐意作陪。
谢嘉鱼意味深长的瞧了一眼燕致远,明安却有些心神不定。这人不对劲,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三表弟又怎么会在这儿?是的,方才那像稚子一般的孩子正是当今圣上的三子,贵妃娘娘的亲子,那个据说是个傻子的三皇子!
明安是见过这位表弟的,宫中就只有三位皇子,哪个能不认识呢。其实在明安看来,这表弟也算不上傻,只是呆了些,学东西也慢了些,还有些固执。可耐不住这位生得好啊,那宛若稚子的眼神瞧着,任谁也狠不下心来。
据明安的了解,她舅舅其实并不讨厌三表弟。
她知道三表弟出宫修养来了,可是他又怎么和这个燕致远扯上了关系。她有些想寻三表弟说道说道,可碍于人多眼杂,不好说罢了。
相较于明安,谢淑的心绪更加不定。谢淑是个有些离经叛道的人,她不同于世人所想的大家闺秀那般娴静雅致,她就是个天生反骨的人。
她就像是市井赌徒一般,敢压下所有的赌注去赌,赢了自然好,输了便是生不如死。
从幼时被嫡母磋磨开始,到得知了生母的死因,她心中是憋着一口气的,她像沼泽边的毒蛇一般,蛰伏在阴暗的地方,不见天日,日日伪装,以求一击必中。
所以她才算计了得了大姐,算计得了她那好嫡母。谢婉情可能并不知道,从她落水的时候开始,她此生便不可能再有孕了。当然她现在并不知道,因为她瞧不上她的夫君,硬是拖了这么久还未与人圆房。
二房的每一件大事儿背后都有她的影子,大姐儿落水,城中流言四起,嫡母失宠。许姨娘早产,嫡母大闹正院,没有那一件事她没有插手。
现在她做到了,整个二房,没有人过得比她更畅快的了,可是她这心里面却空荡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