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那天傍晚之后,宋曼的心情就一直不大好,看谁都不顺眼,连带着宋知心也担惊受怕,连着几天伏低做小,像伺候祖宗似的伺候着她。宋曼就说她:“你干什么呢,我是老虎还是狮子啊?你用得着摆出这副样子吗?”
宋知心胆儿小,软和习惯了,赔着笑脸说:“没,我帮您准备一下吧,过些日子就要去上海拍戏了。南方冷,室内没有暖气,不比咱们这地方。”
宋曼这才作罢。
《朱鸢》定在次年2月中旬开机,拍摄点在上海青浦区的一座二流的综合大学,是上个世纪中旬时候建的,几经改建,有些年岁了。
因为杜清在这部剧里客串女主角的姐姐朱芸,宋曼和她一道乘飞机过去了。过了年,天气愈发冷了,宋曼又是个非常怕冷的人,把羽绒服保暖内衣都套上了。反观杜清,上半身是鸡心领的毛线衫,下半身居然是丝袜和长靴。宋曼下飞机的时候还一个劲朝她猛瞧,忍不住问她:“你不冷吗?”
杜清说:“要风度就要舍弃温度。”
宋曼点点头:“是这个道理……”但是,你丫的真的不冷吗?
到了片场,宋曼才发现人都到得差不多了。导演薛明和副导冯罡、制片人在路边搬了把椅子就坐了,讨论着什么。现在是寒假,学校里基本没什么人,这一带又是旧校区,已经荒废很久了,也不怕被人瞧见。
先拍的这场是宋曼饰演的朱鸢和徐彻饰演的江淮在林荫道上谈话的场景。朱鸢是该大学摄影系的老师,同时也是班主任,江淮教授则是她的导师,两人关于最近学生学业的事情作了一番探讨。
宋曼往斜对面望去,徐彻穿着白衬衫,外套一件鸡心领的酒红色羊绒衫,低头坐在树荫下看台词。他还是戴着他那副银色西边框眼镜,毛衣袖口很长,盖住了手背,只露出修长的手指,这样望去更像一个学者。
不过,他的心情好像看上去不怎么好。
“还没在片场见识过徐影帝的演技呢,他在这部剧里饰演一个变态啊。作为和他演对手戏还有□□床戏的你,请问,我可以提前采访一下你的感想吗?”杜清在旁边对她挤了挤眼睛。
宋曼呵呵笑:“你这么想知道,你自个儿上啊。”
“我倒是想啊,人家薛导瞧不上我。”
“原来你也挺想演这激情戏的?”
“和别人就算了,和徐影帝,绝对是可以考虑一下的。”
宋曼回了她一个“呵呵”。
开拍前,薛明还特地把她叫了过去单独指导,点了几个关键点。宋曼乖顺地点着头,就差没指天发誓自己一定好好拍了。薛明回头对徐彻说:“她这是第一次拍电影呢,老弟,你是前辈了,经验丰富,多帮着点儿。”
徐彻头也没抬,只轻轻点了点。
又过了几分钟,灯光什么都调好了,场记板打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中心点望去。
傍晚时分,朱鸢刚刚上完课,一个人抱着书本走在这条校园内的林荫道上。
四周是民国时候的老建筑了,一溜儿的法国梧桐树,地上是飘黄的落叶,偶尔有车开过,速度很慢,在林荫密布的老街道里穿梭,仿佛穿过一个世纪。哪怕是破碎的砖瓦和开裂的路面,也是美的,像旧照片里的缩影,那是电影里才有的静美画面。
朱鸢长得很美,是那种精致的美,乌黑的头发柔顺地披在肩上,戴着一副大圆形的西边框眼镜,乍一眼看有些少女的感觉。她身上穿的那是浅蓝色和嫩黄色的a字印花连衣裙,像田园里的秋收歌曲。不过她唇色鲜艳,皮肤雪白,眉梢眼角儿微微挑起,又带着说不出的惑人。
这时有人从教学楼那边过来,扬声叫住了她。
朱鸢回过头去,看到来人,脸上露出微微惊讶的表情:“老师,您还没回去呢?”
江淮快走几步到了她面前,说:“有东西忘在休息室了,这不,又得往回赶一趟。我原本是一下课就紧赶着要回家的,老天爷也在惩罚吧。”说着轻轻笑起来。和一众教授比起来,江淮是最年轻的,也是最俊朗的,关键是他没有那些老学究身上那种迂腐的感觉,斯文端正之余又带着几分幽默和洒脱。
这也是朱鸢很喜欢这个导师的原因。不过,喜欢归喜欢,她对他并没有那方面的想法,更多是出于尊敬和欣赏。
“一块儿走吧,我送你到路口,最近这片地儿不太平。”江淮温声说。他的眼睛像蕴着一汪春水,一眼望不到底,却含着欲语还休的笑意,看得宋曼愣了一下。
“卡——”薛明大声道,“宋曼你在搞什么?发什么呆啊,忘台词了吗?”
宋曼忙高声应道:“对不起导演,这条重新来过吧。”
薛明说:“先吃饭,刀具再弄一下,12点以后再继续。”说完就挥挥手示意众人散了。
宋曼有些气馁,见没人关注这里了,冷冷扫徐彻一眼:“别撩我!”
“有本事你别被我撩啊?”他居高临下地对她温和一笑,弯腰捡了自己掉落的笔,慢条斯理地重新扣到衣领上,扬长而去。
宋曼在心里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你丫你是影帝了不起啊!影帝就可以拍戏的时候使坏?欺负新人你脸肿不肿?啊啊啊啊啊,混蛋,你去死吧……
中午饭吃的是盒饭,宋曼和杜清一起,直接在路边找了个位置就坐下来了。饿了一上午,再简陋的盒饭也成了佳肴。宋曼饭量大,吃完后把空了的餐盒往她面前一摊,理直气壮地说:“分我一半。”
“卧槽!你咋不上天呢?”杜清护犊子似的把饭盒往胸口一揽,倒退着离她几步远。
宋曼瞪她,可怜兮兮地蹲在地上,像条被抛弃的流浪狗,抬着脑袋泪眼汪汪地瞅着她:“没、良、心!”
“和肚子比起来,我还是把良心当狗吃了吧。”
“你过分!”宋曼继续扁嘴。
“你还无理取闹呢!宋曼,这大庭广众的,你好歹也是个公众人物,别整地自己像个女神经行不?快起来!你不嫌丢脸我还嫌丢脸呢。”
“不分给我饭,我就不起来。”
“你还真把无赖发挥到底了啊。”杜清有些气恼,又无可奈何的样子。这时何堪走过来对她们摆手打招呼:“这是干嘛呢?”
“没什么,我试戏呢。”宋曼忙站起来,一本正经地说。
何堪把手里拿着的一份盒饭递给她:“这是多出来的,你要不?”
“多的?”宋曼咽了咽口水,假意推辞道,“这多不好意思啊?”
“还装什么?刚刚不是还想抢我的饭来着?”杜清冷笑。
宋曼被戳穿了也不生气,正好顺着台阶下,扬手就把饭盒抢了过来,笑嘻嘻地说:“谢谢何哥。”
“嘴巴还甜的。”何堪微微一笑,心里却在犯嘀咕。徐彻平日虽然吃得很少,但还不至于像今天这样只挑了那份芋圆西米露的甜点吃。他还以为他要减肥呢?正要劝他两句,徐彻就叮嘱他把这份饭给送过来了,说这小姑娘饭量大,这剧组额定的肯定满足不了她。
这两人难道认识?
何堪心里更加疑惑。
他并不是徐彻的第一个经纪人,徐彻的第一任经纪人是一个美国人,后来他转战国内发展后,才选了他当他的经纪人。当时徐彻已经非常有名了,能做他的经纪人,何堪当然是喜不自禁了。所以,只要不影响工作,他从不过问徐彻的私事。不过他知道徐彻没有女朋友,甚至连固定的女伴都没有,闲来无事就宅家里看电影看书,要么就去健身,这在娱乐圈这个大染缸里,简直就是个另类了。
现在他做出这么明显示好的事儿,能不让他这个经纪人想歪吗?难道是想潜人家小姑娘?
何堪带着满脑子的疑惑走了。
杜清用手肘顶顶宋曼:“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说,你是不是认识徐影帝,嗯?”
“拜托大姐,你都二十六七岁了,怎么还和刚过二十的小姑娘似的?少看点三流言情偶像剧,不行吗?”
杜清想了想也是,要是她认识徐影帝还用得着去参加什么劳什子的培训吗?以徐影帝和薛导的关系,直接钦定她做女主角也不成问题。宋曼虽然演技烂,颜值和气质是没的说的,和朱鸢这个清纯里带着美艳的女子很想象。
到了12点,工作人员各自准备,开拍——
“一块儿走吧,我送你到路口,最近这片地儿不太平。”江淮温声说。徐彻这次没有使坏,只是像一个长者一样望着她,温柔而不失关切。
朱鸢诧异道:“不太平,怎么不太平?”
江淮一边和她并肩往前走,一边解释:“飞车党啊,骑摩托车从你身边经过,然后直接抢包。所以,以后要走内道,包挎在里面。记住了吗?”
朱鸢点点头。
到了站点,她安静地在站牌下等车,江淮就站在她身后望着她,伸手接住了几绺她翻飞的发丝。乌黑的头发,看着就哼柔顺,像绸缎一样缓缓滑过他的掌心。他将之微微抬起,放在鼻尖下闭眼轻嗅了一下,清俊的脸上露出陶醉的神色。
朱鸢感觉到异样,回转过身,不解地看着他,又摸了摸头发:“怎么了?”
江淮小的很和善,推了一下眼镜:“没什么,我刚刚看到你头上上有脏东西。”
朱鸢懵懂地点点头,露出一个笑脸:“谢谢老师。”她是跳级上的大学,博士毕业后也才24岁,所以,和三十五岁的江淮相比,确实只能算个小女孩。
“老师你快回去吧,师母等着呢。”
江淮点了点头:“好,你自己小心。”
“行,过了。”薛导挥着本子喊了声,“抓紧时间,工作人员准备下一场。”
宋曼舒了一口气。说实话,她都不想看自己演成啥样了?好在这段背影居多,卖卖肉也就过去了。
她发誓,这次回去就是头悬梁锥刺股也要好好磨练她的演技!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没啥人冒泡啊,老透明年老色衰果然没人爱,被大神粉红吊打,现在连新人都比不上了
o(╯□╰)o
按照场次,接下来又演了两场朱鸢的日常戏,没有什么特别的,宋曼都轻松通过了。
“演的不错啊,晚上就是你俩的第一场床戏了。曼曼同志,请问你有什么感想?”杜清对她挤眉弄眼。
宋曼一屁股坐在地上,无语地朝她翻了个白眼:“都连着三场了!负责任地告诉你,我现在只想睡觉。”
“和男神的床戏呀,肉搏啊,半裸上阵啊,你敢昧着良心说你不激动?”杜清拽着她的胳膊,指甲都要掐进她的肉里了。宋曼龇牙咧嘴,恨不得把她的嘴给封上:“他是你男神不是我男神谢谢!不就是演个床戏吗?有什么好激动的。”
杜清一脸不相信的神色:“虚伪!”
擦!说实话你不信——宋曼内心抓狂。人她都睡过了,还在意演个假床戏?
心里是这么想的,真到了晚上第一场的时候,她还是有些腿软了。薛导似乎也看出她状态不大好,拿着剧本在旁边给他们指导:“不要有太大心理负担,只是借位,不过肢体接触是在所难免的。曼曼你是第一次,一会儿记得要放开点,老弟,你帮着带带。”
“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曼曼的。”徐彻说。
宋曼腹诽:谁要你照顾?
休息了十分钟,灯光再次打起。这次场地换了室内,是教学楼东边的教工宿舍楼。朱鸢住在二楼,对面的刘老师上个月已经辞职了,因为是新楼,五层只有她和四楼的清洁工阿姨居住,整幢楼都显得有些冷清。这些日子,楼道里的灯坏了,朱鸢每次回来都得摸着墙壁上来,很不方便。好在她算不上胆小,用不着人陪着。
这天晚上她吃完饭回到宿舍,正要掏钥匙,旁边有人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朱鸢吓了一跳,猝然回身,钥匙也失落在地。
“啪嗒”一声,在黑暗里尤为清晰。
“是我。”男人有些无奈地说,然后弯腰捡起了那串钥匙,递给她。
朱鸢打亮了手机灯才看清了眼前人,拍了拍胸口,笑了笑接过钥匙,但是仍有些惊魂未定:“这么晚了,您怎么在这?”
江淮把一份资料递给她:“关于下期课题的事儿,我和你聊聊。”
朱鸢愣了愣,有些为难。
“卡——”薛导大声道,“宋曼你又搞什么?这段你首先要表现的是惊讶,而不是直接跳转到尴尬和为难!休息五分钟,这段重来!”
宋曼坐到一边,接过杜清递来的水猛灌了好几口,心里也很郁闷。演技这玩意儿,还真是个需要天分的东西,有些人天生面部表情灵动,立即能力强,演起来就事半功倍。她这样的,是事倍功半。
“别泄气,来来来,喝口红牛补补元气。”杜清拿下她嘴里的矿泉水,把一罐开了封的红牛塞到她嘴巴。宋曼说“谢谢”,仰头灌了好几口。她正打算把这东西喝光的时候,嘴里的罐头就被人给劈手夺了下来。动作快得,她牙齿都咬到下唇,猛地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