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
两人和他们擦肩而过,乔溦没有多加留意什么,倒是洛望舒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包子。”洛望舒收回视线,绵软的声音在乔溦耳边响起。
“嗯?”乔溦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蹦出一个食品名称,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开口问他。“你说什么?”
“包子。”洛望舒又重复了一遍,他一直对现在背着他的男人感到熟悉,但是也止步于此,想不起具体是谁,潜意识里觉得这人对他的要求会无条件满足,眼中全是期待。“我要,包子。”
乔溦顿了一下步子:“你想吃包子?”
一般酒醉的人都会没什么胃口,山珍海味吃完嘴里都尝不出什么味道,还会觉得食欲不振,怎么这个小醉鬼还会主动提出吃东西。
“包子,不能吃。”洛望舒反驳他,失望地不去看他,收紧一点揽住他脖子的胳膊,侧脸枕在手肘上,把目光投向酒店大厅的壁画上。
乔溦回头看过去,见洛望舒这副暂时拒绝和他交流的模样,温和地笑了笑,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包子当然不能吃,我们不吃它。”
听到他这么说,洛望舒重新把目光移回来,满意一笑,呆呆地点头:“嗯。”
心脏里的蜜糖满满地溢出来,顺着血管涌入四肢百骸,乔溦从头到脚都是甜腻腻的。
他背着洛望舒走去前台,又在侍应生的引领下走向电梯。
电梯门即将打开,乔溦突然意识到什么,转向侍应生说:“不好意思,麻烦你们准备一杯鲜榨葡萄汁。”
侍应生能够看出被他背在身上的漂亮青年面带醺然,建议道:“需不需要一小壶蜂蜜水?”
平日里也不乏喜欢饮酒的客人,酒店都会时刻备好蜂蜜和醒酒茶以供客人便利。
“不用。”乔溦谢绝。“他有些反胃,喝点酸的效果更好。”
“好的。”侍应生向他略一颔首。“我先将先生们送去房间,随后就把葡萄汁送过去。”
“你现在就可以去准备。”电梯门在身前打开,乔溦往里面扫了一眼,又回头去看伏在自己肩上安安静静地半阖眼睛的洛望舒,眉目间尽是宠溺。“他在车上就觉得难受,电梯失重会更不舒服,我带他走楼梯上去。”
“……可、可是,”侍应生被他惊到,说话都结巴了一下。“先生,你们的房间在十六楼啊。”他看了看电梯,又看回来:“而且失重只是一瞬间的事,这……”
乔溦用眼神示意他不要继续说下去,背着洛望舒稳步想距离电梯不远的楼梯走过去,独留目瞪口呆的侍应生一个人站在电梯前。
乔溦的身材虽然没有健身达人那样壮硕,可平日里也没有疏于锻炼,并且锻炼方式极有针对性,体力甚至比寻常肌肉男好上不少,背着成年男性爬上十六楼对他而言也不算什么。
更何况背上的这人还是洛望舒,即便是做不到,那也变成做得到了。
“我们,是去找包子吗?”走上几层台阶,洛望舒慢半拍地察觉到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贴在他耳边问他。
乔溦被热气撩得心里一痒,轻笑道:“不找你爸爸了?”
洛望舒拧眉思索了片刻,似乎在包子和爸爸间衡量了一下,回答:“今晚找包子,明天找爸爸。”
“好,今晚我替你去找包子。”乔溦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耐心哄过谁。“我先带你去休息一下,等你睡醒,包子就被我找回来了”
“不能等。”洛望舒的声调突然压低拉长,急切里带着几分难过。“一等,包子就没有了。”
乔溦上楼的动作很慢,保证每一步都够稳。他没有立即回应他,把洛望舒第一次提起包子的情景仔细回忆了一下,他记得当时是刚进酒店门厅,恰好有一家三口走出去。
洛望舒看到他们之后,才开始说“包子”。
那三人和洛望舒并不认识,洛望舒不可能是要找他们之中的什么人。
除了人,还有一只白色的幼犬,乔溦心里一动,小家伙想找的会不会是一只狗?
那只幼犬的品种似乎是萨摩耶,乔溦把重点放在萨摩耶幼犬上,很快就联想到洛望舒从几年前开始就再也没有变更过的萨摩耶头像。
“包子,是狗?”乔溦找洛望舒确认。
“是狗。”洛望舒雾蒙蒙的眼睛里掠过一抹光亮。“我的,特别好。”
“你的狗需要去找,是丢了?”乔溦在此之前竟然不知道洛望舒以前还养过狗。“在哪里丢的?”
洛望舒刚舒展开的眉毛又慢慢蹙到一起,眼睛放空,想得艰难。
“不急。”乔溦安抚他。“睡一觉再想。”
“包子,我捡的。”洛望舒一时想不到他和狗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什么地方,只好从最初的时候慢慢给乔溦讲起来。“放学的时候,跟安让哥捡的。”
乔溦脚下顿了一秒,鼓励他:“嗯,想起来了,宝贝真棒。”
“安让哥说,不能养,家里忙,照顾不好。”洛望舒用有点小迷糊又有点小认真的语调在他耳边慢慢绵绵地往下说。“可是,包子那时候……对我叫了。”
“所以你不忍心,就把包子带回家了?”乔溦替他补全。“包子的名字是你取的吗?”
“是。”洛望舒眨了眨眼睛,眼里明明白白地传递出求夸奖的信息。“好听吗?”
“特别好听,这个名字特别好。”乔溦开口就是夸奖。“为什么要叫它包子?”
如愿的洛望舒得意地笑了一声,醉醺醺地难得把一句话不打顿地完整说完:“我是在包子店门口捡到它的。”
别人吃包子,他是捡包子。
“真棒。”乔溦轻笑。“然后呢?”
“然后……包子是病的,带它看病,我照顾它,就好了。”洛望舒搂着他,用热热的脸颊贴着乔溦的颈侧,醉醺醺地一点一点说。“爸妈忙,不在,我带包子散步。”
“这么懂事。”乔溦被他贴着,总想亲亲他。
小醉鬼被他夸得哼哼笑了两声,笑完又想到什么,突然委屈起来:“可是……我把它弄丢了。”
“没有牵紧绳子?”乔溦猜测。
“有人,把它抢走了。”洛望舒运转着被酒精影响得不那么灵光的脑袋,慢慢想起来。“骑着摩托车,从后面,一下子就抢走了。”
说着声音里夹杂出几点哭腔,听得乔溦心脏抽搐得疼起来。
“提着项圈,就没了。”洛望舒用手在乔溦身前比划了一下。“追不上,包子,一直叫。”他比划完紧紧揽住乔溦,鼻音渐渐显出来,越说声音越低,也愈加委屈:“没人帮我,包子。”
乔溦心疼得厉害,一转过头,看到洛望舒可怜兮兮地用下巴抵着胳膊,眉心蹙着,视线没有聚焦,空空地向前看,眼睛里水光潋滟,连带着睫毛都泛上一层水意,眼角红红的,还紧紧抿着嘴,拼命不让眼泪溢出来。
乔溦没法形容自己那一刻是什么心情。
察觉到乔溦看他,洛望舒也把湿漉漉的眼睛望向他,终于想到自己把包子弄丢的地方在哪:“长河……公园。”
乔溦在楼层停下来,迅速又轻柔地吻上他的眼睛,洛望舒下意识地把眼睛闭上,乔溦的嘴唇上顿时被咸味的液体浸染。
他背着他,把他的眼泪一点一点吻拭干净,哑着嗓子问他:“那时候你多大?”
洛望舒想了想:“八岁。”
乔溦的心更疼了。
一个八岁的孩子捡到被人遗弃的病狗,小心翼翼地治疗照顾,满心欢喜地带着康复的宠物出门散步,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宝贝被狗贩抢走。
爸妈不在,没人帮他,他还那么小,当时一定哭得很厉害。
那个场景被小男孩记住很多年,直到长成了耀眼的小青年,也始终用着自亲自画的萨摩头像。
“找不回来了,对不对。”洛望舒垂下睫毛,眼泪似乎还要落下来。
找不回来了,乔溦在他的脸颊上又亲了亲,过去那么多年,早就找不回来了。
“能。”乔溦和他额头贴着额头。“包子还在。”
洛望舒抬起眼睛看他:“在哪?”
乔溦在他鼻尖亲了亲:“我不是在这里背着你吗?”
洛望舒愣了一下,由于醉意一直半阖的眼睛微微睁大:“你……是包子?”怪不得觉得眼熟。
“是,我就是包子。”乔溦不忍心看他做出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轻声哄着他。“你找不到我,我自己回来了。”
洛望舒不解:“可是,你是人。”
“我潜心修炼,”乔溦说得眼睛都不眨。“现在变成……”
“变成妖怪了。”喝醉酒的洛望舒就跟小孩似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兴奋地接口。
乔溦:“……”
他是想说神仙的。
“对。”乔溦笑着应道,妖怪就妖怪吧。
“嗯,毛都没有了。”洛望舒摸了摸他他的脸,又摸了摸他的脖子。
乔溦继续往楼上走,把头往他那边歪了歪:“头上还有。”
下面也有,乔流氓在心里补一句。
“嗯……”洛望舒果然在他头发上揉了一把,动作跟摸狗一摸一样。“以前的毛,更软。”
被当成狗揉来揉去,还被嫌弃头发没狗毛手感好的乔溦又好气又好笑,这难道就是所谓的人不如狗吗?
“你以后,还想养狗吗?”乔溦往上爬完一层,开口问他。
洛望舒揽着自家“包子”的脖子,回答:“养你就够了。”
乔溦心跳又漏了半拍:“现在换我养你了,你还想养什么?”
洛望舒安静思索,就在乔溦以为他要说出具体想养的是什么的时候,洛望舒说:“你是狗,怎么……养我?”
乔老狗:“……”
“如果你想看小说,我就继续写书。”被迫和狗处于同一阶层的乔溦被气笑了。“如果不想看了,我就带你去意大利。”他顿了顿:“留在这里也好,你想去哪都行。”
“包子,真厉害。”洛望舒在狗头上拍了拍,欣慰地笑起来。“长大了。”
乔老狗:“……”
他竟然还有点小骄傲。
“现在,不能养了。”洛望舒叹了一口气。“要上学,爸妈也忙,家里没人……会生病,会丢。”
“那以后我们一起养。”乔溦想说他可以帮忙照顾,可洛望舒一年里更多地待在学校,如果狗常年被乔溦照顾,那狗的第一主人可能就不会是洛望舒了。“到时候我们建个大庭院,你想养多少都养得下。”
洛望舒眯着眼睛畅想了一下,脑子里跑过一群接一群的金毛萨摩哈士奇,小皇帝似的用手一点,拍板定下:“好!”
中气十足。
走到九楼,乔溦忍了半天没忍住,边上楼梯边问他:“你对顾安让……怎么看?”
他并不想利用洛望舒醉酒意识不清的时候探寻这类问题,可是刚刚才听到这人的名字从洛望舒嘴里说出来,实在忍不住。
“安让哥,”洛望舒慢悠悠地回答。“会照顾人,工作太忙……”他歪头静静想了会儿,看向乔溦,下了最后的定论:“是好人,像我爸。”
乔溦:“……”
这个回答完美得无可挑剔。
乔溦心里有点暗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