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云氏陪侍在二夫人的身边,那是一如既往的温顺贤惠恭谨,抬眼看到钟意的时候,也是一如既往的笑容温婉。钟意忽然想起,之所以自己能这么久没有再看到云氏在自己的身边晃悠,貌似是因为在之前的有一次宁祁提早回府的时候又叫云氏给堵了个正着。
然后对于云氏端了一个冠冕堂皇慰问表哥的理由裹挟的殷情切切,宁祁非常直接地表示,让她有事儿别在自己面前乱转,没事儿更加别在自己面前乱转,那样简单粗暴地呛了一句之后便大摇大摆地走了。
可以,这非常符合宁大将军那仿佛什么人情世故也不明白的干脆直爽,干什么事情都仿佛少根筋一样的武将的爽快。
钟意猜测,云白莲花那一次一定是真正受到了来自宁祁最深刻的暴击,内伤严重肝胆俱裂吐血三升,所以才能这么久都让她见不到她。
虽然不够善良,但钟意还是想赞一句宁祁干得漂亮,希望宁祁那一击真的有那样深入灵魂,碾灭了云氏心底那燃烧的热心似火。
☆、第34章 你温柔我贤惠
“少奶奶,咱们进去吧。”
绿媛引着钟意往寺中自己的禅房先去安顿熟悉,大约歇了一盏茶的功夫,钟意便要起身往寺中的正殿而去。
寺名广福寺,建在京郊香火最旺,庙宇最多的沁山一带的山上头,虽平日里也接受外来的香客上香,进些香油银子,可到底最大的款项还是由襄平侯支撑着。
寺中的占地不大,但也不能说小,毕竟是襄平侯府供奉祖宗牌位的家庙,也是襄平侯府的门面,寺中一应建设也是精致。
钟意从安顿的禅房往前头而去,过了那抄手游廊往石径小路上穿过的时候,前头忽的由小沙弥带着转出了一个人影来。
钟意的脚步猛地一顿,看着前头转出的人影面上微讶。
“洛公子?”
眼前由小沙弥带着从小径拐角处出来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与钟意做了香料生意的洛渊。
这可是襄平侯府的家庙,如今襄平侯府一家上山来祈福,寺中当是不接待外客的才是。
钟意调整了一下自己面上明显的惊讶神色,沉了沉气,问道:“洛公子怎会在此?”
“夫人。”洛渊同钟意拱了拱手,见了一礼儒雅翩翩,然后答道:“在下是做香料生意的,来此,自是来做生意的。”
钟意的眉梢微挑了一下,“来寺里头做生意?”
洛渊的笑意靥靥,“夫人大约不知,这沁山一带庙宇众多,是以于檀香上的需求则是极大,这广福寺正是要进大批檀香的时候,有意寻新的商铺供应上好的檀香,在下得知了这一事项,自是要亲自往这广福寺上来一趟了,如今谈妥的生意,正是要下山去的时候,不想竟然遇见了夫人。”
果然是一脸经验老道的老奸商的模样呐。
钟意笑了笑,“洛公子果然是极通生意经,哪里有生意洛公子都能第一时间察觉,真是佩服。”
洛渊垂眸谦虚而笑:“夫人谬赞。”
钟意的脸上笑眯眯的,然后毫不犹豫地逐客,“天色已晚,公子还要下山,便不耽误公子下山了,洛公子且请吧。”
开玩笑,要是让人知晓她与这个香料商人有来往的样子,顺藤摸瓜不是要暴露了她在外头偷偷经营商铺的事情?麻烦的人还是早些自己消失吧。
钟意很客气地笑盈盈地说完了逐客的话,便抬步掠过洛渊,径直就去了。
今日一遇,想必洛渊定能知晓她的真是身份,那么以后想来继续和他做生意的事应当是不用愁了,就是下回找个机会好好敲打敲打,让他识相一些不要将她的真是身份泄露出去才是。
好了,说着不想用宁祁的身份在外头走捷径,到如今还是要用他宁大将军的身份给洛渊施一层压。
钟意暗自摇了摇头,径直去了正殿里头。
檀香缭绕,既是上山祈福而来,便该是做祈福该做的事情,例如烧香拜佛,例如诵经念佛。
钟意身为襄平侯府的大少奶奶,外头那些烟熏雾绕的烧纸烧香烧经的事情自是轮不到钟意经手,只需在殿中跪在蒲团上头诵经念佛就是。
因着今日上山的时辰不是很早,钟意到了殿中跟着老太君同一众夫人上了一炷香,余下的便是跟着做一回晚课。
所谓晚课,经文是不用钟意去念的,只需虔诚地双手合十跪在蒲团之上对着菩萨诚心祷告就是。
钟意听着好像不是很难的样子,直到跪完了那两个时辰,钟意只觉着生无可恋,腿都不是自己的样子了。
看着一派神色如常让丫鬟扶着站起身来还能和方丈施礼的老太君,钟意只觉着佩服地要五体投地。
做完了晚课,殿中的各房同老太君行了礼各自散了回去禅房,钟意累了这一日,回了禅房之后自然是立即洗漱了睡下,可不是为何,明明该是沾枕即睡的困倦,但躺上了床后,便莫名渐渐开始清醒。
这铺了从府里带出来的缎被的大床怎么就躺地这么不舒服呢?
钟意在床上翻了一个身,缓缓伸出手臂在身边的位置上扫过。
话说,虽然不太想承认,但是钟意进行了深切的思考以后,必须承认,这大晚上的有些小失眠,好像是因为身边没有人挨着的缘故呐……
习惯了每天晚上有一个人和她一起并肩躺下,习惯了在睡时小心翼翼地警告自己不要瞎动弹,习惯了听着身旁那个人的呼吸声……
钟意知道,自己这大约应该就是犯贱了。好不容易不用再提心吊胆地防着自己晚上黏糊进人家的怀里每天醒来老尴尬的,在这可以这一个人恣意翻滚的大床之上,她竟然还不习惯了。
钟意暗暗长叹了一口气,将手双手枕在脑后方看着床顶上,这个时候,宁祁在军营里头做什么呢?太平时候的军营里头晚上一般都挺热闹的,喝喝酒呀,烤两只野鸡呀,划划拳呀,混混军妓营呀……宁祁应该不会去混军妓营吧。
钟意觉着自己对这个莫名还是有那么很大一点的信心的,那宁祁这会儿该是在干嘛呢?堂堂大将军,早起早睡么?肯定要同部下喝个小酒什么的。
呃,宁祁在府中都不大喝酒的,不知道在军营里头大酒坛子灌的时候,喝完会不会发个酒疯什么的?
宁祁平日对外好像蛮自律的模样,不知道发酒疯会是什么模样,打架?鬼哭狼嚎?
钟意觉着自己大概是疯魔了,宁祁每天在她眼前晃悠的时候只想他快点消失,这不就是走了这一个晚上,她竟然开始胡思乱想了。
毕竟是自己的相公,想想就想想吧。钟意很是泰然地安慰自己,翻了个身,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正是沉心静气逼自己入睡的时候,鼻间忽然闻见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甜甜地,带着丝丝涩然的香味,这种味道很是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是……以前袭营用的迷药啊!
钟意心中一凛,“噌”的一下睁开了眼睛,转头看向门边的方向,飞快悄然起身。
钟意住的寺中备给主子的大禅房,用屏风分了内间外室,钟意屏息捂鼻从床上起身落地,原是想去外间摇醒在外间榻上守夜的小荑和绿媛,可尚未过了那分开内外间的大屏风,已是听到门栓咔擦一声开了的声音,只好止住脚步,接着透进屋内的月光左右看了看,抄起了摆在一旁条案之上摆设的一只双耳瓶,躲在屏风之后高高举起。
门栓轻轻的哐啷一身完全落下,钟意躲在屏风后头,清晰地听见了门扉被打开,然后又合拢的声音,有脚步声在外头顿了顿,应当是在确认外间守夜的丫鬟迷昏过去了没有。
这是谁,要干什么?谋财还是害命?
轻微的脚步声落在地毯上,时有时无,钟意贴身隐在屏风后头,握着双耳瓶的手心冒出了冷汗,近了,好像近了。
钟意睁大了眼睛,接着月光死死盯着前头,眼看着有一个黑影从屏风后头冒了出来,钟意举瓶发力,狠狠地往下砸去。
却是不想,那黑影也极是灵敏,在钟意下手的那一刹那猛地回头,挡开了钟意猛砸下来的双耳瓶。
闷闷的一声重响,那双耳瓶从钟意的手上脱手,落在了厚厚的地毯上头竟然没有砸碎了去,钟意暗道可惜,引不来外头的人注意,可也没有时间多想,那黑影飞快就伸手来抓,钟意闪身避开,抓住那黑影的手臂就往后一扭,
钟意使的乃是少时学的一招擒拿手,奈何来人的力大,身手竟也有那么一些,钟意出手慌乱,只叫那黑影旋过身扭手一挣,便逃脱了开去,又伸手来抓钟意。
钟意叫抓了一个正着,可也反应极快地一脚狠狠往那黑影的下腹踹去,迫的那黑影撒了手之后,连忙就往外逃。
“来人,快来人……”钟意呼救出声,夺路就要往门外逃,可却被黑影一把抓住了肩膀。
钟意又是飞快旋身往那黑影踢去,挣脱了身上的桎梏,却被从门边的位置,逼到了往内里的位置。
“你是谁,要干什么!”钟意冷声质问。
“嘿嘿嘿……”
回应钟意的是低低的狞笑,屋中的迷香弥漫,纵使钟意有意屏气,这回却也是吸了不少,眼前一晃之间,已是那黑影扑了上来抓住了手臂。
钟意被抓着连连后退退到了墙边,脑中一阵混沌,黑影已是俯了身上来,在钟意的脖颈上嗅闻而过,手掌划过钟意的身体。
钟意心中暗道不好,这看来是个采花贼。
钟意拼尽全力往后避让,道:“你……你好大的胆子!你知道我是谁么!”
那黑影淫邪一笑,“当然知道你是谁,今晚的生意就是你!”
“滚开!”钟意的猛地用力后头一挣,虽是没有挣开采花贼的桎梏,可却撞开了身后顶着的一扇窗户。
有夜晚寒凉的山风吹了进来,叫钟意止不住混沌起来的脑中一阵清明。
寺院建在山腰之上,身后的窗下便是一处悬崖,不能算险峻,虽长着一些藤蔓,可大晚上的滚下去也是九死一生。
钟意死死用力抵抗着采花贼想要近身前来侮辱的身体,咬了咬牙真真拼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将抓着自己双手的采花贼狠狠往外一推,同时身子跃起飞起一脚往那采花贼的身上踹了一个实心,可相对的,身子叫那力道反弹,直直从身后的窗子里头翻了出去。
“啊!”
身子凌空的那一刹那,钟意真是想不到,竟有一日,她会选择从悬崖那滚下去粉身碎骨这样的死法。
正是闭上眼睛等着滚下悬崖成一滩肉糜的时候,钟意的手上忽然一紧,被人扯进了怀里抱住,然后一道往下坠去。
☆、第35章 你温柔我贤惠
弦月弯弯,星子漫天,寂寂山林之中山风沁凉。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从那半山腰上的山崖滚下来,因着有这高手相护,钟意倒是没有受什么大伤,只是从悬山崖上滚下来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忍了身上的那些擦伤和眼前的混沌,先发制人挣开了护住自己的那个人,反身骑在了那人的背上,施了一个擒拿手。
“嘶……”倒抽冷气的低低声音从身下传来,洛渊有些费力地从面朝地的位置上转过脑袋,然后呵呵轻笑了两声,“夫人有话,不如先放开在下?这样的姿势,在下真是不好说话呢。”
回应洛渊的是钟意愈发用力的狠狠扭了一下洛渊的胳膊,“洛公子不若且先将就将就,先替我解了惑,公子不是应当下山去了吗?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方才洛渊救下她那一瞬,钟意便觉出了他的身份,不要跟她说什么恩将仇报,她明明记得洛渊早该下山去的,眼下却是能恰好出现在她屋子的后窗之外救下她。
屋子里头刚进了一个采花大盗,逼得她跳崖去寻生机,后窗就又埋伏了一个,便是这救命之恩又如何,这大恩大德钟意只觉着是包藏祸心。
“夫人且手下留情!”洛渊俊美的容颜微微有些扭曲,钟意看着力是不大,可施的却是巧劲,方才那一下,还真是险些将他的手臂扭脱臼。
洛渊的心中暗自苦笑,这恩将仇报的倒还真是顺手,早知方才从山崖上滚下来的时候便该让她好生吃些苦头才是,也免得他自身落个险些筋断骨折的下场,这会儿浑身的经脉都疼的仿佛要失去知觉,正好叫钟意的三脚猫功夫占了便宜。
他是否应当适当反击给她吃一些教训?洛渊的心中有些无奈。
“在下会在这里,是因为寺中的沙弥在给在下拴在寺中马厩的马儿喂食草料之时误放了毒草,叫在下的马儿无法套车下山,在下这才无奈,在这寺中借宿了一晚。这事情是否属实,夫人尽可以去寺中询问。”
算了,他自己还是适当服个软比较好,免得这手臂真折在了钟意的手里。
“马儿食了毒草?”钟意冷冷笑了一声。
这由头,怎么听着这么牵强呢?
“是。”洛渊应了一声,语气有些无奈,绷紧的肌肉也放弃了反抗,只放松着身子叫钟意压着趴在地上,淡淡悠悠,仿佛一切已是无所谓,道:“想必那小沙弥也不是有意为之,应当是铺草料的时候不小心夹带在了里面,掌院的高僧已经训斥过,在下也于他多计较了。”
“洛公子倒是心大哈。”都这会儿了还有心思给旁人辩解两句,看着还真是坦坦荡汤光明磊落的模样,但她也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有恃无恐?
“好,我姑且相信公子方才的说辞。”
又不在寺中,也没有人证,这事情也是辨不清,钟意只继续往下问,“那公子如何会深夜出现在我屋子的后窗,莫非今日的天时极好,引的什么人都想往我的屋子里来?公子可要好好想想缘由,想清楚了再答。”
洛渊趴在地上,略略侧过了头叫不至于真的脸朝地,轻轻笑了一笑,悠悠道:“何必多想,在下这就能告诉夫人,是因为这寺中的待客的禅房着实磕碜,在下虽不是锦衣玉食里长大,可到底也过得不错,受不了那霉味儿跳蚤老鼠,便只好在外头走走,却是不想就瞧见了宵小潜入。”
“在下想着闲来也是无事,便跟着过来瞧瞧,看着那贼人进了屋,在下便也上了房顶,倒是不成想,正好救下夫人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