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节
韶亓箫眉头紧锁。他忘了——因徐氏当年的流产,温琅前几年一直被徐氏的父亲徐如松、连同吏部尚书王开明联手压制,今生的仕途并没有前世来得顺。虽然后来他搭上了韶亓荇,但现在也只是在鸿胪寺做着一个小小的丞,不在出银子的户部,也不在组织治水工事的工部,似乎这次……他做不了什么啊……
而且……韶亓荇那个人一向谨慎。
他去年刚刚差一点儿被承元帝发现他私通北翟,今年还会不会冒险贪墨治水的银子,还真是未知数……
他甩甩手,道:“算了,先叫人盯着吧。”
吩咐完了,韶亓箫甩了甩脑袋,起身回存墨院。
刚踏入院子里,他便听到了一阵呕吐声,还有圆圆稚嫩地安抚声:“母妃,圆圆给您拍拍背,你有没有好一点啊?”
韶亓箫脸色一变,加快脚步一个大跨步就进了小花厅里。
只见赵敏禾脸色苍白倚在贵妃榻上,圆圆小大人模样地高高举起一只杯盏凑到她嘴边,轻声道:“母妃,快漱漱口。”
长生坐在母亲身边,仰起小脑袋静静看着,虽没说话却皱着小眉头,神情懵懂而不安。
赵敏禾刚孕吐过,不过不会连拿杯盏的力气都没有,见女儿举得辛苦,连忙接过来,抿嘴摸了摸她的脑袋。
手上的杯盏很快就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接了过去,赵敏禾抬头,见韶亓箫一脸担忧。
他先小心翼翼喂她呷了一口温水,又亲手从钱嬷嬷手中接过痰盂,好叫她将漱过的水吐出来,末了又给她揩了揩嘴角残余的水渍,才开口道:“不是才刚怀上,怎么现在就吐了。先前你怀圆圆和长生时分明好吃好睡,什么事都没有。”
赵敏禾舒展了容颜,抚摸着还什么都看不出来的肚子道:“没事,孕吐不光与个人体质有关,饮食、气候之类的因素也多有影响,并不是从前没吐这次就同样不会吐的。”
“气候?饮食?”韶亓箫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苍蝇,“是不是前些日子的暑热闹的?”
他一拍大腿,懊恼道:“早知道,该送你们娘仨儿去襄山避暑的。”再一想,他摇头道,“不对啊!算算时日,你这肚子现在是两个多月,那时候你一个去了襄山,没了我那现在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赵敏禾无语地推了推他,小声道:“说什么呢,圆圆他们还在这儿哩!”
圆圆眨着大眼睛,倒没听懂,只是拉着韶亓箫的袖子邀功道:“父王,我会照顾母妃了!圆圆乖不乖?”
女儿乖巧,韶亓箫喜笑颜开,摸着她的脑门儿称赞道:“圆圆真乖!”
小女孩儿立刻笑眯了眼,嘻嘻道:“我长大了嘛!”
她才七岁,韶亓箫自然不认为她长大了,闻言只好笑地将女儿抱上了膝头。
一旁的长生见状,抿了抿小嘴,低头从自己袖子里掏出一小包松子糖,用白白胖胖的小手捏起一块,递到赵敏禾嘴边,奶声奶气道:“母妃,吃糖。”
赵敏禾张嘴吃了,香甜的味道在嘴里化开,并着烤香了的松子翠翠的口感,她原先虽不怎么喜欢这种小甜食,眼下却觉得这味道好极了。
因而长生又一次递过一块来时,她又配合地张开嘴。
到长生第三次递过来时,赵敏禾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儿子在口味上比较偏向韶亓箫,也喜欢甜食。但他年纪小,赵敏禾怕他吃坏了牙齿,便每日限量他只能吃五小块糖。长生一开始还不开心,小小地闹过两次,现在却已经很自律,只不过他也很宝贝这些每日小甜食,总是要揣自己口袋里才安心。又因为每天才五块,吃完就没了,长生便会定时定量地品尝,极有计划和条理,很少有打破规律的时候。
赵敏禾低头数了数,刚才儿子掏出帕子来时还有四块糖,没了的一块应该是儿子用完早膳后吃掉了,剩下的四块已经被她吃了两块,眼下就只剩洁白的帕子上孤孤单单的一块和长生举在她嘴巴的这一块了。
赵敏禾接过儿子小手的这块,放了回去柔声道:“长生自己留下来吃吧,都给母妃吃完了,长生今天就没糖吃了。”
长生圆圆的包子脸上,一双大眼睛眨了眨,咬着自己的一只小手歪头想了想。
一会儿之后,就将其中一块松子糖吃进自己嘴里,然后把剩下的一块飞快塞到了赵敏禾嘴巴里,笑着说道:“长生吃了,母妃也吃。”
赵敏禾一愣,随即夸了他一句。
长生终于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来,又小屁股一扭,转了身朝韶亓箫伸出双手,做出一个要抱抱的姿势说:“父王,长生乖不乖?”
这会儿小家伙脸上已经不笑了,只有闪亮亮的双眼透露了“求表扬”的想法。
韶亓箫忍着笑,将儿子也抱到另一边的腿上,跟女儿面对面,低头在一双儿女的脑袋上亲了一口,笑道:“长生乖,圆圆也乖。以后弟弟妹妹出生了,圆圆和长生就是姐姐和哥哥了,要帮着母妃照顾弟弟妹妹,好不好?”
两个孩子重重地点点头。
第181章
太史局的那道上书所涉重大,朝中自然一时无法决断。朝臣们分成了两派,一派赞成太史局的上书,主张全面修缮两大江域的水利;另一派倒不认为这事无足轻重,只是觉得光凭太史局几句无根无据的预测便采取如此大肆的动作,未免劳民伤财。
这几日的朝会上也是吵得纷纷扰扰,平常巳时左右就会散的朝会,现在每天都要往后延一个时辰以上才会散。
“今年为赈灾,国库所出的银两便是一大笔,天下各地的粮仓也出了不少血。眼下秋收未至,仍有数以万计的百姓手中无粮,靠着朝廷开仓赈灾而活,这又是一笔支出。若太史局预测不出错,明年的光景同样不好,到时救济百姓还得朝廷出钱。这部分银子和粮食也得预先留出来才是。”
户部尚书已不是当年的徐如松,而换成了崔家的一个旁支,乃是四皇子韶亓芃拐了好几个弯的族叔。
他身为户部尚书,自是不愿看到国库在他手底下变得空虚的,但也不愿被冠上“躲事”的恶名,干脆便哪个队都不站,只明明白白将眼下的实际困境说了,后头怎么决定就看承元帝怎么想。
“大周国库丰盈,赈灾一事原还罢了,不说两年、省一些三年也撑得住。但若加上修缮水利一事……”户部尚书猛地大鞠一躬,“恕臣斗胆,向来大修水利都要花费数年、甚至数十年光阴,今年如此紧急,能不能按时完成是一说,要费的银钱自然更是多得恐怖,大周的国库再丰盈只怕也难以负荷!”
承元帝坐在御坐上,闭目沉吟。
这也是他一直犹疑不决的原因所在。修水利要花钱,若明年真有大面积的水患,那赈灾所需的银两只会比今年更多,国库里银子的用途还不只是这两样而已。养军队得花钱,给官员发俸禄也要花钱……林林总总加起来,也许明年整个国库真会被掏空了。
从前朝灭亡之后,到大周建国,中间有着七八年的民不聊生的日子,整个国家分崩离析,各大豪强各自为政,这样的情况自然富庶不起来。所以大周刚建国时很穷,太|祖皇帝花了十年才让这个国家恢复了一些元气,但又马上跟北翟打了三年的仗。之后北翟是大败了,可大周的国库却也一夜回到解放前,又是穷得可以。再之后又是六十年的休养生息,大周总算迎来了真正的太平盛世。前些年与北翟一战,军资消耗虽也甚重,但并未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而如今,因太史局的一个预测,就要花光国库的钱?若以后再来个什么天灾人祸,大周可就没底气了。而且再要攒起来,又得多少年?
承元帝不着痕迹地看了看站在下头的几个儿子。
在他的想法里,自己十年之内就该退位了。他英明了一辈子,难不成却要晚节不保,留下一个烂摊子给下一个继任者?
但那是天下黎民百姓的性命,真大修了水利即使明年没有水患,那也能叫百姓在以后的岁月里受益,一样是给大周百姓的福祉。
想罢,承元帝舒了口气,对底下的几个儿子道:“都说说吧,你们有什么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