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节

    见到许蔚城来，那个男人的妻子还是没有好脸色。
    尽管知道自己的丈夫/父亲/哥哥/儿子是主动救得人，可是了解了真相之后，也知道是许蔚城没有遵守交通规则闯了红灯的缘故，家里男主人的消失如同给家里蒙上了一层灰雾，原本的条件就不好，现在更是雪上加霜，一家人感情深厚，到现在还没有从伤心中走出来。
    见到许蔚城的时候，他们也控制不住地迁怒了。
    如果这人当初好好的走了红灯，那么他们的亲人就不会为了救他而冲出去，因为一时好心，最后却失去了生命。
    母亲和妹妹直接出门工作去了，爷爷奶奶也躲在屋子里不出来，许蔚城尴尬地坐了一会儿，躲在门后面的小女儿才走出来给他端了一碗水。
    许蔚城接过来，轻声地道了谢，看到她身上还打着补丁的衣服，连忙又把碗放了下来，从自己带来的袋子里拿出了一条公主裙，抖开放在小姑娘的身前比了比：“我就知道我看的没错，正好合身。”
    公主裙很漂亮，小姑娘立刻被它吸引走了注意力，眼中绽放出夺目的光芒，她抬头看了许蔚城一眼，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做。
    许蔚城期待地点点头，还抖了抖裙子，鼓励道：“这是哥哥给你买的，穿上去试试吧？一定很合身的。”
    小姑娘更加犹豫了。
    许蔚城又鼓励了几句，她才总算是伸出了手，颤颤巍巍地抚摸了一下裙子的面料。柔软的光滑的面料让她立即收回了手，仅仅摸了一下，她就知道这是自己从来都没有穿过的好衣服，一定特别的昂贵，她也只在那些商店的橱窗里见到过，但也只是站在橱窗外面看着，从来没有想过会穿到自己的身上，那个价格对于他们家来说也是负担。
    小姑娘只摸了这么一下，就再也不敢摸了，低着头一言不发，任凭许蔚城怎么说也无动于衷，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鞋子已经磨得很旧了，刚开始是雪白的鞋子现在也已经发黄，无论怎么洗也变不回原来的颜色。她往前看了一眼，那双大了好几号的球鞋还是雪白雪白的，只有刚沾上的污泥。
    小姑娘转身跑回了自己的房间里，立刻被自己的哥哥姐姐搂了过去，三个人趴在门后面警惕地朝着这边看。
    许蔚城举着那条裙子，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他又朝着小女儿抖了抖裙子，试图再让她过来收下这个礼物，可是小姑娘的头使劲的摇，说什么也不愿意接受。
    许蔚城只好把公主裙放回到了袋子里。
    他平时只和自己的表弟表妹们接触过，那几个弟弟妹妹和他眼前的这三个孩子可不一样，收到礼物的时候可开心了，许蔚城也是按照他们的喜好来准备的东西，比如女孩子爱玩的洋娃娃，喜欢的公主裙，比如男孩子喜欢的高达模型，汽车玩具，还有给老年人的补品，就连出去工作了的母亲和妹妹，他也按照平时给自己母亲和姑姑的礼物准备了铂金首饰。
    平时家人收到这些的时候都会很高兴，可是这家人看起来却不是这样。
    许蔚城有些茫然。
    他从小锦衣玉食的长大，家里的财产从来不用让他担心生计，所以他也不能理解这家人不敢收下这些礼物的心情。
    对他来说是不值一提的礼物，却是这些孩子想都不敢想的奢侈品。
    许蔚城在凳子上坐了许久，除了刚开始端来一碗水的小女儿之外，就再也没有人出来理过他了。他也只好起身准备离开，也不忘对躲在门后面的那几个孩子道：“这些袋子里的是哥哥给你们的礼物，你们挑喜欢的拿，还有给你们妈妈和姑姑的，爷爷奶奶也有份，记得帮我转交给他们。”
    三个孩子互相看了一眼，才转过头来沉默地对他点了点头。
    许蔚城这才放心，抬步准备离开，还没有走出门，旁边紧闭的房间门忽然打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走了出来，一把抓起桌上的那些袋子，全部都塞回到了他的怀里。
    许蔚城手忙脚乱地接了过来，连忙解释道：“奶奶，这是我给你们的礼物……”
    “我们不需要这些东西。”老奶奶沉声道：“你的补偿我们已经收到了，这些东西你拿回去，我们承受不起。”
    “不是，奶奶，我没什么恶意，这些我给你们挑的，你看这个，这个是给老年人的补品……”许蔚城正想要拿出来给她介绍，却被老奶奶毫不客气地推了出去。
    “我儿子救了你，你的回报我们也收到了，他是心甘情愿的，你也不用在意我们，你给我们的那笔钱足够我们生活了。这些东西你拿回去，以后也不用再来了，你有这份心就行了，还是留着给你的父母吧。”老奶奶叹了一口气，说完之后却不留给他解释的机会，利索地关上了门。
    许蔚城对着门板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阵子，再敲门却是一个人也不开了，连左右的邻居都被他敲门的动静叫了出来，探出头来偷偷打量着他，许蔚城无奈，只好抱着这些袋子回去。
    他没有直接回到住宿的酒店里，而是打车去了阎回家，那大包小包的东西放在茶几上的时候，阎回和孟婆婆都惊呆了。
    孟婆婆连忙摆手道：“哎，你是小回的朋友，过来就过来，那需要带这么多东西，实在是太客气了，太客气了。”
    许蔚城不说话，将袋子里的公主裙拿了出来。
    孟婆婆的“太客气了”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许蔚城叹气道：“我按照你说的，去看了那户人家，还带着这些礼物去，可是他们不收，还把我赶了出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孟婆婆讪讪：原来不是给他们的啊……
    阎回挑了挑眉毛，质问道：“你带着这些东西去的？”
    “是啊。”许蔚城点了点头，将袋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了出来：“这个是给她们小女儿的裙子，大女儿的娃娃，大儿子的玩具，还有给爷爷奶奶的补品……哦，孟奶奶，这个给您，那户家人不收，我拿着也没有用，您拿着补补身子……还有这个，是给他们家女主人的首饰。我都是按照以往的经验送的，以前我送这些给我妈我弟，他们都可开心了，可是这户家人却不愿意收。”
    孟婆婆翻起衣服上标签看了一眼，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许蔚城心大，吊牌和发票都还在袋子里呢。
    “换做我，我也不敢收。”孟婆婆说：“你买礼物之前，也不想想这些东西的价格，对于你们家来说或许是普普通通的，但是对于普通人家来说，价格却有点高的过分了，尤其是他们那样的人家，这里的任何一样东西，都够他们一年的花用的，有些还绰绰有余。”
    许蔚城茫然。
    他平时所处的环境造就了他如今的价值观，对他来说，这些东西也不算是贵，是在正常的承受范围之内而已。更何况，他们家人平时都是用这些东西的。
    孟婆婆道：“你提着十斤猪肉去，都比这些东西有用多了。”
    “为什么？”
    “他们家里条件不好，一家那么多口人，每天光伙食的花销都要不少钱，连肚子都没有填饱的话，怎么会想着要有更好的物质？”孟婆婆指着那堆玩具说：“你把这些东西换做食物给他们，他们反而会收的高兴，也收得心安理得。你看看这些东西的价格，一样就抵得上他们一年的花销了，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对他们来说却是一笔巨款，首饰可以不戴，衣服可以不用穿太好，玩具可以很少，但是肚子却是一定要填饱的，如果东西便宜，他们也可以放心的收下来，不用担心以后还不上。”
    “我没想要他们还的。”
    “你是没这么想，可是他们觉得你给了补偿金之后，你们就已经两清了，现在收你的东西，就是受人恩惠，肯定在惦记着还回来。”
    许蔚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他又抱着那些袋子走了。补品留给了孟婆婆，男孩子的玩具留给了小表弟，至于剩下的东西，能退的都退了回去，揣着退回来的钱，他犹豫地去超市里买了一些小孩子喜欢的零食，还有孟婆婆所说的十斤猪肉。
    许蔚城提着那些东西，又敲响了那户人家的门。
    这一次是母亲给他开的门，见到他时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显然已经听说了他上次来的事情，看到他手上提着袋子，就直接地道：“你把东西都拿回去吧，我们是不会收的，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许蔚城却是嘿嘿一笑，厚着脸皮挤了进去，他将提来的东西放到桌上，见到小女儿在，更是眼前一亮。
    看到他手上的袋子，小姑娘立刻就想到了他上次带来的公主裙，连忙往哥哥姐姐的身后躲。许蔚城也没有靠近，而是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果冻，超市里货架上很普通的那种，包装还是第一个小熊的书包，让小姑娘的眼睛顿时就移不开了。
    “上次是哥哥不对，哥哥买东西的时候没有考虑好，这一次就让哥哥道个歉好不好？”许蔚城蹲下来，将袋子放到地上，把里面的零食一样一样拿了出来，都是他问过的，小孩子最喜欢的吃的几种零食，也都是超市里的普通商品，价格都不高，谁都可以买得起。
    结账的时候他心中还忐忑不已，没想到效果却意外的好，对面三个孩子的视线都凝聚在了这些零食上，尤其是他最后迟疑地将那袋子猪肉拿出来的时候，那三个孩子眼中几乎要放光了！最小的姑娘还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又马上躲到了姐姐的身后。
    在场的其他成年人也愣住了，知道他上一次拿来什么东西之后，这一次看到这些东西，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
    “这……这是……？”
    见他们脸色不好，许蔚城连忙道：“都说苦什么都不能苦孩子，上次是我考虑不周，这一次我是认真的反省过的，这些没花什么钱，算是我给弟弟妹妹们买点零食，给他们改善改善伙食，你们看，小孩子哪有不喜欢吃零食的，对不对？这些东西都不值钱，大姐，你可别再把我赶走了。”
    他说得可怜兮兮的，其他人倒是不怎么好意思开口了。
    更何况他们孩子的反应他们都看在眼里，努力假装好像自己不太在意的样子，但是眼神还是控制不住地往那边瞟，看得令人酸涩。
    众人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许蔚城反而还愣了一下，不敢相信他们竟然是真的接受了，等反应过来之后，脸上更是毫不客气地露出了一个傻兮兮的笑容，他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掏了掏，掏出了一把糖果，一并全部塞到了那些孩子的手里。
    ……
    那边许蔚城进行的顺利，阎回却开始手忙脚乱的整顿鬼魂的治安了。
    距离过年越来越接近，距离阎王爹回来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当初孟婆婆收到信的时候，上面只写了要回来过年，却没有说是什么时候，也就是说阎王爹随时都有可能会出现在门口。
    阎王爹一走好几年，阎回也记不太清楚自己刚上任时是什么样子的，只好严令那些鬼魂最近这段时间里安安分分的，一定不要惹事，也一定不能打搅到阎王爹那边去。一时间所有鬼魂唉声叹气的，连带着自己屋子都被打扫了一遍，据说是怕上一任阎王看到了会心烦。
    天可怜见的！阎王才不会到他们的屋子里去呢！
    小阎王有令，鬼魂们也不敢拒绝，正好趁着这个过年的气氛开始勤快地打扫起来。
    家里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阎回准备好了一切，又开始和宋锦瑜和孟婆婆对起台词来。
    “我爸爸这一次回来过年，说不定过完年后就要走了，那么他在家里待得时间不长，我们嘴巴紧一点，说不定可以瞒过去。”阎回严肃地说：“现在还不能和我爸爸解释后代的问题，为了防止他拆散我和锦瑜，就干脆不让他知道好了。”
    孟婆婆也严肃地点了点头，又问：“那如果他是回来之后就不走了呢？要是在家里住下来，还要有不少时间要面对面呢。”
    “没关系，要是他不走了，那么过年之后我和锦瑜就该回学校了，去了学校，京都和家里距离那么远，他不会发现的。”阎回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只要把这段时间瞒过去了，我和锦瑜就安全了，至于许长乐那边，他不会说出去的。”
    “那你和锦瑜可要注意一点，可别被他发现了。”
    阎回也道：“婆婆你也是，可别又说漏嘴了。”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整齐一致地点了点了点头。
    围观了全程的宋锦瑜提问：“那如果被发现了呢？”
    两人刷地转头过来，怒目而视，满脸的‘你乌鸦嘴说什么话’！
    宋锦瑜摸了摸鼻子，说：“我是说万一，事情总得做好两手准备，要是到时候被发现了，我们总不能什么对策都没有吧？”
    说得十分有道理，两人陷入了沉思之中。
    阎回想了想，心一横，道：“我现在就去收拾行李。”
    “啊？”
    “要是到时候爸爸不同意，我就搬到锦瑜那边去，等他消气了再回来。”
    宋锦瑜：……如果真的是这样，只怕会更加生气吧？
    “要是他强制你和锦瑜分开呢？”
    “那那那……那我就离家出走！”阎回扒着指头数：“我已经有独立的经济能力了，现在名声也打出去了，以后就算是自己支付鬼差们的工资也没问题，大不了再多接几个单子，京都那边有房子，可以和锦瑜去那边住，新的牛头马面也找到了，等到他们出师之后就可以带过去，还有孟萱，孟萱和我一个学校，也不用担心……”
    将所有的方面都想了一遍，阎回点了点头，慎重道：“以防万一，我现在就打包行李。”
    宋锦瑜：“……”
    他无奈地看着阎回如同仓鼠一般将自己卧室里的东西搬进了他的卧室里，也不让人帮忙，自己一趟一趟地搬着那些东西跑。
    最后抱着被子出门的时候，阎回还没有出院子的大门，忽然有一辆车子停在了他们家门口，阎回愣了一下，就见后座的车窗慢慢摇了下来，阎王爹面无表情的脸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阎回吓得差点连手中的被子都掉了！
    天哪！怎么这个时候就回来了？！
    看清他的表情，阎王爹顿时皱了一下眉头，满脸不悦道：“你抱着被子站着干什么？”
    “我我我我……我晒被子。”阎回转了个身，抖抖被子将它晾在了晾衣杆上。
    他在转身看去，就见驾驶座上下来了一个陌生人，恭恭敬敬地打开了后座的车门，等阎王爹下来之后，又连忙跑到后备箱里搬行李。
    “这是谁？”阎回问。
    “司机。”
    “哦。”
    阎回自觉地缩着脑袋跟在了阎王爹的身后，帮那个司机一起把行李提进了家里，进门的时候，还看到了孟婆婆吓了一大跳的表情，他连忙给孟婆婆使眼色，提醒她不要露馅了，孟婆婆也给他回了一个眼神，表示自己记得牢牢的。
    注意到两人的眼神交流，阎王爹哼了一声，指挥道：“去把你妈妈接进来。”
    阎回应了一声，立刻跑了出去。孟婆婆也找了个借口钻进了厨房里。
    明明已经许久没有见到，但是余威犹存，阎回连一点反抗的念头都没有，指哪去哪，乖得不得了。
    他给亲妈开了车门，许多年未见的亲妈就和当初分别时一样漂亮，看上去一点变化也没有，只是身上的气质更加温柔了一些，阎回一看到她就想要扑过去蹭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