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节
俪贵妃不再说话,只是疲累地闭了闭眼。霎时安静如冰,南行章忽而冷笑一声,慢慢走至桌前坐下。
成青云上前,轻缓地说道:“当天晚上,除了皇上被你袭击之外,还有人在围场之外意图暗杀。”她捏紧拳头,微微眯了眯眼,“我不相信,你会无缘无故这样轻率的行刺圣驾。围场内的混乱,也一定与围场外的情况有关。”
南行章暗暗垂着头,一动不动。
“你必须告诉我,与你勾结的人是谁!”成青云一字一顿地问道。
南行章顿时一僵,缓缓地抬头望着成青云。
成青云期盼急切地看着他,只要他说出幕后之人的身份,她就能确定这段时间的推测!
幕后的人,害死禹王的人,害死瑞亲王的人,就会露出庐山真面目!
南行章抬头,看了看皇帝,再看了看南行止,突然问:“我说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你已死罪难逃,还有什么资格与朕说条件?”皇帝杀意凌凌。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与那些人有勾结的?”南行止问,若是南行章与人勾结,他不可能不知道,除非十分的隐秘。
南行章捏紧拳头,抿紧唇,“你……你去蜀郡之前。”他深吸一口气,“有人告诉我,你就要死在回京的路上了。”
南行止挑眉,“竟是如此。”他回京的时候,在杭州遇上画舫沉没,那两日,他的确与京城隔绝,甚至收不到任何消息。而那两日,也正是父王被害去世的时候,王府一片混乱,他属下的人没注意到南行章,也是有可能。
“父王去世,也将近一年了,这一年里,我竟然没发觉你与任何有有过特殊的往来。”南行止脸色阴沉下去,审慎地看着南行章。南行章既然能得知他会在死在回京的路上,那他是否,也会将王府的事情,以及父王的行踪,出卖给他人?
“有些往来,不需要人。”南行章伸手摸了摸停在自己肩上的深蓝色鸟儿,“我的深衣……是替我传信的鸟。”
怪不得,他无缘无故会养鸟。本以为,那只深蓝色的鸟,不过是一只普通的玩赏鸟雀而已。
南行止平静地看着那只蓝色的鸟,冷笑。
南行章突然抬头看向成青云,目光很是同情,“成青云,若是我没记错,你从蜀地来,是吗?”
“……是。”成青云迟疑一瞬,回答道。
“呵……”南行章将深衣捧在手里,说道:“前些天,那些人给了我一种追风香,我让深衣洒在了一个去蜀地的暗卫身上。”他别有深意地看向南行止,“行之,我的深衣,它发现你的人,总会隔一段时间就往返于蜀地与京城……”
南行止一步一步走向南行章,豁然抬手扣住他的咽喉,阴沉愤怒地问道:“说!你发现了什么?”
南行章想要推开他,却无济于事!他沙哑着,哽咽地说道:“你说呢?你的人去蜀地看了谁,我当然已经知道了。”
南行止一把将他推搡到地上,立刻出门,唤来秦慕铮。
成青云顿时明白了什么,脸色豁然一白。
蜀地,难道这些日子,南行止都会让人去蜀地查看她的庶母和弟妹吗?
若是庶母和弟妹被发现……
她脑袋里一片空白,霎那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南行止与秦慕铮交代完,又回到正厅。
皇帝起身,对南行止说道:“此事秘密交给大理寺处置……记住,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他眯了眯眼,“至于,行刺朕的凶手,朕已经找到了,并已凌迟处死。明日朕就会下旨,解除你的禁令。”
南行止沉沉地点了点头。
皇帝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俪贵妃秘密回宫。
南行章,也被大理寺的人秘密带走。
似一阵秋风扫过瑞亲王府的庭院,飒飒风声过后,尘埃落定。
整座王府,就似浸在水中一般沉静。唯有游廊屋檐下,摇曳晕染的灯光,似星辰般,在草木掩映间,若隐若现。
“父王去了,南行章只怕是也无法回到这王府中了。”南行止缓缓走到门槛处,凭槛而望,不知看向王府庭院深处的何方。
第301章 揭品字画
成青云轻轻抬步走到他身后,忽而也被他低沉寥寂的声音感染了。
这偌大的王府,本该是钟鸣鼎食、簪缨之家,这里原本有瑞亲王,有钟灵郡主,还有南行章……如今,也只剩王妃和南行止这对孤儿寡母了。
她正欲出言安慰几句,南行止忽而转身,微微垂眸,深深地凝睇着她。
“不过还好,你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我的。”他嘴边勾出一抹浅笑,“过不了多久,等你和我有了儿女,王府又热闹起来了。”
满腔的柔情戛然而止,成青云既无奈,乜了南行止一眼,“胡言乱语……”
“怎么是胡言乱语?”南行止不以为然,“你和我成婚了,难道不该有儿女吗?”他似是很憧憬,轻声道:“等儿女们都大了,我们就可以暂时放下肩上的东西,带着你回蜀郡去看看。”他顿了顿,又笑道:“或者,我干脆让皇上将蜀郡给我管理,我到蜀郡去做王爷,我们带着儿女一起定居在成都,如何?”
成青云心头悸动起伏,平静却跌宕。她微微湿了眼眶,低下头,说道:“皇上会让你离开京城吗?”
“会又如何,不会又如何?”南行止漫然而慎重,轻声道:“我走了,他要是有本事就抓我回来,没有,就任我和你逍遥自在。”
成青云揉了揉眼睛,转身背对着他。她以前从来不敢想象会和他在一起。在一起后,又没想过将来。如今他口中所描绘的将来,那个南方的成都,那个她成长的锦官城,分明就是那样的近,也那样的遥远。
他轻轻地握住她的肩膀,手心里的温度熨帖而安抚,“我知道你担心成都的弟妹和庶母,你放心,我会保护好他们。”
她轻轻点了点头,微微眯了眯眼,“我的弟妹,是我的血亲。若是庶母……”她如鲠在喉,“如果她有更好的选择,就随她去吧。”
“好,”南行止慎重地说道。
他转头看了看门外阑珊的夜色,说道:“夜深了,随我回去休息吧。”
成青云抬步与他离开正厅,上了游廊。
廊下灯火弥漫,光影掩映成趣。王府中的下人与护卫不敢上前打扰两人,远远地便回避。
“皇上看起来很生气,他不会是生了贵妃娘娘的气吧?”成青云担忧地问道。
南行止沉吟片刻,轻声道:“我若是知道了自己的女人心里还有别的男人,肯定也会生气的。”
成青云脚步一顿,有些诧异,“我没看出来……”她摇头,“后宫里有那么多女人……”
南行止回头看着她,神色有些复杂。
“是啊,后宫里还有许多女人。”他淡笑,“我姐姐,为了王府入了宫,在宫里十分不容易。”他蹙眉,郑重地看着她,说道:“青云,我保证,我这一生,都只有你一个人。”
成青云愣住,呆呆地看着他,有些痴傻。
她抿唇,“不是我一个人,你还想要几个人?”她颤声,外强中干又涩然地看着他,“你要是敢有其他的人,我就……”
“不说这个,”南行止打断了她,“不过,我允许你心里有别人,比如我们的儿女。”
若不是顾忌着这是王府,成青云很想狠狠地给他一拳。
刚刚走近南行止的院落,便闻见一阵淡淡的药味。
成青云蹙了蹙眉,突然想起自己还得吃药,心头就有些沉甸甸的。
入了正厅,绿黛将煎好的药端了上来。
“来,把药喝了吧,”南行止端起碗来,递给她,顺便将一盒蜜饯打开。
喝完药,成青云将一颗红枣蜜饯放嘴里,轻轻地含着。
南行止伸手,扣住她的后脑,慢慢地摸到了她后脑上的包块。
“好像是消散很多了,夏侯静的药的确有效。明日让他再过来给你看看。”他说道。
“卫则风给我买的药也有效。”成青云说道,“我没想到,在我倒霉的时候,他倒是没急着和我撇清关系。”
南行止淡笑,“卫则风这个人,看上去混不吝,但为人还算不错的,好歹是名门良将之后。”,成青云忽然想起在狱中时见到的王启云,便说道:“世子,你可还记得王启云送给你的字画。”
南行止眯了眯眼,“自然记得,只是到如今,我都还没解开字画中的谜团。”
“我询问过王启云字画的情况。他告诉我,那是他的老师贺长吉临摹的一副先皇所写的字画。”成青云言简意赅地讲述贺长吉临死前所说的话,蹙眉说道:“他所临摹的,是揭品。王启云说,贺长吉用了很长的时间,才将字画复原的。”
“揭品?”南行止瞳孔豁然缩了缩,深黑而幽邃。
“我也不太懂什么揭品……”成青云摇头,“王启云说,这是一种字画的装裱技术。”
南行止说道:“这是一门绝技,我原本以为,这种技艺,就要失传了。没想到,贺太傅竟然会把揭品还原。”
成青云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意思?”
南行止轻声一叹,“明日再说吧,你先去休息。”
成青云蹙眉,她最不喜事情听到一半就没了下文。她拉住他的手臂,轻轻地摇晃,“不许这这样,说话只说一半,成心让我好奇。”
南行止也蹙眉,“只是让你好好休息而已,不要太累了。”
“你不说清楚,吊着我的胃口,我一样也休息不好的。”成青云咬牙。
南行止只好带着她去了书房。从书架上取出一本民间技艺的书来,递给她。
“这是一本讲解各种技艺的书,我曾经看过。以前看时,本以为有些技艺早已失传了,却不想,如今还能见到这门技艺。”他带着她躺在美人榻上,将小案上的灯盏挪近了些。
成青云快速找到了讲述装裱技艺的一页,书页泛黄,还有些残缺,但图文结合,详细明了。
“所谓揭品,就是将一副完好的字画,揭为几层。我以往在皇宫中见过揭品,最多能揭为三层。”南行止在她耳畔轻声地说道。
清浅低润的声音比手里泛黄的书页更有吸引力。
成青云看完之后,转头看着南行止,若有所思,“所以说,贺长吉看到的先皇的字画,其实是揭品……”顿了顿,犹觉得很不可思议,“王启云送来的字画,是揭品吗?”
南行止摇头,笃定地说道:“不是。照他所说,贺长吉花了很长的时间,临摹好先皇的揭品后,把揭品还原了。”
成青云沉默,一时间思绪如飞,“先皇在临终前,留下一幅字画,又把字画揭为三层。之后,又将制作揭品的装裱匠人杀了……”
“所以,那幅字画,或许隐藏着我们不知的秘密。”南行止轻声说道。
“可是先皇所制的三幅揭品,到底在什么地方呢?”成青云蹙眉,幽幽地望着小案上的灯盏。
“你说呢?”南行止意味深长地问道。
成青云突然一怔,立刻直起身,瞪大了双眼,“你是说……”
“不错,”南行止轻轻颔首。
“走!”成青云拉着他的手,“去看看!现在就去看看!”
南行止叹息,“你不困吗?”他估算了时间,“现在已经快过戌时了吧?”
“我现在精神很好。”成青云一双眼睛明湛精神,迟疑了一会儿之后,又放开了他。
“怎么,不去了吗?”南行止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