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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白 第二章

    监听坚持到七个月头上,经费出现了大问题,雪城公安局,一年给刑警大队十万块钱的经费,刑警大队需要破获的,不止是这一起案子。破1103大案期间,绑架案、诈骗案、强奸案几案并发,刑警大队的骨干力量,必须被调去处理突发案件。没钱,没人,主持这项工作的局领导,也调离到新的工作岗位去了。不撤不行了。1103大案暂时放下了。邓立钢家和宋红玉家的监听也被同时撤了下来。
    紧接着,又一重打击砸下来,我被调离刑警大队,到三大队负责外协工作。外协就是,全国各地公安部门,到雪城查人查案,都由我负责接待。一句话,我跟1103大案拜拜了。程果说,这个工作好,再也不用十天半个月不着家了。
    过去我脑袋沾枕头就着,现在,睡到半夜醒了,再睡就睡不着了。后来只要往床上一躺,眼皮沉得灌了铅,睡意却跑去了爪哇国。几次程果醒过来,看见身边空着,立刻跑出卧室找。我哪儿都没去,拿着一个装满冰块的碗,窝在客厅的沙发里看电视,电视里演的什么,我根本不在意,一块一块地嚼那碗冰。
    我叫她回去睡,我一会就睡。程果回卧室了,明白回去也睡不着,索性穿上运动装,开门出去了。
    天边隐隐透出光亮,空气冷冽清凉,一口气直接吸进肺里,头脑瞬间清醒了。我沿着江边慢跑,雪城睡不着觉的,不是我一个人。江边有很多晨练的人,男男女女都有。身体里堆积的垃圾,被充盈起来的气血冲开,心情畅快了不少。我一溜小跑奔了早市。
    早市里的商铺已经开张了,店主忙着招呼顾客。雪城的人习惯起早,一天里的第一顿饭,在这里真不能叫早点,是实实惠惠的饭。我父母那一辈,五点起床包饺子,炒菜,焖米饭稀松平常。店主们跟我熟,看到我一口一个新桥二哥叫着。
    我问卖菜的摊主:“今年收入咋样?”
    他说:“菜到我手里,倒腾好几个个了。种菜的今年腰包鼓起来了。我老婆娘家,种了一亩二分地的黄瓜,一共摘了将近两万斤。如果按这里的市场价卖,那得挣多少钱?可惜还得中间商过几手,人家开车到地里去收购,咱没这么条件啊。”
    一个摊位一个摊位地聊着,1103大案,暂时被我放到脑后了。早点摊是一对夫妻开的,丈夫的负责炸油条,妻子的负责盛豆浆和豆腐脑。妻子的脸蛋冻得通红,十根生了冻疮的手指头从手套里伸出来,像透明的胡萝卜。
    “二哥,要辣椒吗?”她笑盈盈地问我。
    “一份放,一份不放。”
    拎着塑料袋回到家,程果已经起来了,她在厨房里煮皮蛋瘦肉粥。
    我把买回来的早点放在灶台上说:“第一锅炸出来的油条。”
    一家人坐在餐桌旁边吃早餐。我问儿子:“鲜榨豆浆和豆腐脑还有粥,你要哪一样?”
    彭程看看我又看看他妈,过去这事归她妈管。看见我盯着他等待回答,不情愿地说:“我要豆腐脑,别放辣椒啊。”
    我把豆腐脑放到儿子的面前,看着他埋头吃饭。
    “你去床上补一觉吧。”程果说。
    我说:“我送彭程去学校,回来眯一会儿。”
    彭程听说我要送他去学校,顿时两眼放光,三口两口吃完了早餐。
    街上骑自行车,上班上学的人,熙熙攘攘。我骑着自行车,儿子骑在后倚架上,我们很快混迹在车流当中。彭程兴奋不已,不停地拍我的后背,提示我加速。我两腿加劲,提高了车速,很快冲出了车流。
    前面一座缓坡的桥,彭程在我身后大声说:“我妈每次都在这里下车,让我跟着她走过去。爸,你能带着我骑过去吗?”
    我大声回答道:“这又不是珠穆拉玛峰,有啥不能的?”
    我在车上欠起屁股,双腿猛蹬,自行车冲上了桥。电动车和摩托车从我的身边呼啸而过。
    “老爸!冲啊!”彭程在我身后大声助威。
    我又加了一把劲,自行车冲下了桥,我的自行车,超过了已经减速的电动车和摩托车。出了一身的透汗,寒风一吹透骨地凉。彭程搂着我的腰,高兴得连喊带叫。小子过足了瘾。进了校门,他跟同学勾肩搭背地往前走,不时回头看我一眼,目光里全是满足。
    一天里的运动量太大了,浑身肌肉酸痛,晚上我趴在床上,程果给我做按摩,她按一下我叫一声。
    “疼则不通,不通则痛。经络通了你就能睡着了。”程果说。
    我的身体,在她双手的按压下,逐渐软了下来,没多大功夫就睡着了。我做了个梦,梦见了邓立钢,我跟他在楼梯上相遇了,他下楼我上楼,我伸手抓他,梯子突然立起来。我站立不稳,摔了下来。
    惊醒后,我满头冷汗,又睡不着了,悄悄换上运动衣出去跑步。我沿着街道奔跑,沿着江边奔跑,直跑得汗水湿透了衣衫。程果看着我黑着两个眼圈,心疼我,她叫人替她看守铺子,她拉我,陪儿子去冰场滑冰。程果坐在场外,看场内我们父子俩的短道速滑。我跟儿子猫腰屈膝,在冰上跑得飞快。高速过弯时,我尽量压低身体,成倾斜状态,左手扶冰面做支撑点。先是儿子在前,我在后。后来我通过外弯道赶超上来,跑到在前面。彭程在后面拼命地追。我通过身体重点转移,步点的转换,再次加快了速度,赶超了儿子整整两圈。从冰场出来,儿子要喝冷饮,我们去了青檀街上的冷饮店。我喝带着冰块的矿泉水,彭程吃奶油蛋糕。程果喝奶茶。
    彭程缠着我取经,他问:“爸爸,你怎么能滑得那么快?”
    我说:“过弯道的时候,要提高交叉脚的频率,同时还要把重心尽量往里收。做到既不减速还要把速度加上去。”
    彭程频频点头,都说有失必有得,我失去了1103大案,获得了儿子的崇拜。
    2004年,我出差路过济北市,透过车窗看到写着济北的站牌,立刻想到了被害人刘欣源的父母。一年前,刘亮还打电话,问破案的情况。我调离刑警大队以后,就听不到他的消息了。没有破获的1103大案,像一块石头卡在我的嗓子眼里,不能咽下去,又吐不出来。返回的程途中,我下了火车,找到了刘亮的家。
    刘亮家在济北市的郊区,有一个小院落,透过院墙,可以看到一棵未成年的香椿树。听到敲门声,刘亮出来开的院门。他的变化非常大,以至于我第一眼差点没认出来他。不到五十岁的刘亮头发全白了,体重起码掉了三十斤,人瘦得几乎成了一副骨头架子。他眯着眼睛打量面前的人,当他认出来是我的时候,两只眼睛“簌”地亮了。刘亮拉着我的手,往院子里拽。
    他说:“你可来了,你终于来了。啥话也别对我说,你对我闺女说。”
    他的话让我的心里“咯噔”一下,刘亮把我领到香椿树下,指着树下的小坟包说:“两个闺女都在这里埋着,你说吧,她们听得见。”
    我说:“我开会路过这里,过来看看你。”
    刘亮眼睛里的亮光熄灭了,他嘴唇哆嗦着说:“两年过去了,我闺女眼巴巴地在树下等着,你连一点希望都不给她?”
    我的眼睛,在那个小坟包停留了片刻,说:“我去看看大嫂。”
    刘亮领我进了屋,房间里杂乱不堪,刘亮的媳妇披头散发地坐在床上,看见进来人,立刻把脸转过去冲着墙。
    刘亮说:“新源她妈知道,闺女连尸首都被剁碎了。一下就疯了,动不动就往护城河里跑,守着她,我连班都上不了,去年我也生了一场大病,在家躺了四个月。要不是惦记着老伴没人管,惦记着闺女的仇还没报,我真想两眼一闭就那么去了。”
    我无比内疚,坐在他面前,半天说不出话来。刘亮知道女儿的案子,为其他案子让路暂停了,气得眼前一阵发黑,瘦骨嶙峋的手,在膝盖上微微颤抖着。我知道这个时候,我说什么都是白扯,起身把带来的熟食和点心拿出来。
    “有盘子吗?”我问。
    刘亮指了一下厨房,我拎着熟食进厨房。厨房里冷锅冷灶,水池里堆着没有洗的盘子和碗。我挽起袖子刷碗洗盘子,刘亮坐在椅子上,耷拉着脑袋,听着身后的动静。
    翻橱柜,我找到了一把挂面,墙角有几颗土豆和一颗白菜。我切菜炝锅,等待锅里水开的时候,随手把厨房打扫了一遍。
    一瓶白酒、一盘猪头肉、一盘香肠、一盘酱牛肉、一盘花生米、一盘炝炒土豆丝、一盘醋溜白菜,四冷两热端上了桌。外加一盆,上面漂着葱花的热汤面。
    三个人坐在桌边吃饭,刘亮的媳妇吃得狼吞虎咽,刘亮看着老婆的吃相,不由眼圈一阵泛红。
    他说:“自从得这个毛病,她就再也没进过厨房。家里存款加上外面借的钱,都给了绑票的,闺女没救回来,欠下了一屁股的债。这两年我们老两口馒头、烧饼就咸菜,就是这么吃过来的。
    我没有说话,给刘亮满上酒,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两人闷头碰杯,一饮而尽。刘亮拿起酒杯给我满酒,我伸手盖住酒杯说:“我的酒量就这么多,再喝就砸了。”
    刘亮也不勉强我,自斟自饮。刘亮媳妇吃饱了,碗一推,回到床上,脸朝墙睡了。
    三杯闷酒下肚,刘亮说:“我们两口子的身体状况,你也看到了。你给我句实话,我还能熬到罪犯落网那一天吗?”
    我说:“我现在被调到其他部门工作。再有想法,再有劲也使不出来了。这么着,我给你出个主意。”
    刘亮举杯的手,停在半空中,眼睛盯着我:“你说,只要是我能办到的。”
    我说:“你逐级上告,告雪城公安局不作为。”
    刘亮一怔,把酒杯放在桌子上。
    我说:“记住,告雪城公安局的同时,必须连我一起告了。”
    刘亮:“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不能昧着良心。”
    “现在这罪犯还在社会上为非作歹,不一条道跑到黑,把他们抓捕归案,警察我算白当了。为破这个案子,我做了大量工作。这个案子目标明确,证据确凿,就这样放弃了,我心不甘。”我说。
    “告了你以后呢?”刘亮问得很谨慎。
    我说:“案子会重新审理,任务有可能会重新交到我的手上。”
    刘亮拿起酒瓶,给我的杯子里满酒,他说:“最后一杯,你喝了我就照你的话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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