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灰蓝色的朦胧世界里，只有静静对望的两个人。而看着她们两人的，不止两人。
顾茵没有切断直播画面，在她原本的世界，所有人同样可以看到直播。
她没打开弹幕功能，拂晓所见证的，另一个世界的苦难不需要被任何人评头论足。
多莉丝白银。
是圣女，也是虚拟生命体。
她刚刚捏出来的，可以存在于过去影像之中的特殊存在，多莉丝可以操控和链接所有智能端口，整个人的算力相当于一台超级电脑。
原本世界之中，所有国家意识到另一个世界的存在之后，彼此的协调合作便顺利了不少。
他们成立的专门部门，收集异世界情报之后套用自身模型做出的分析是，这个世界虽然他们只是第一次见，但恐怕很快就要毁灭了。
随机挑选普通人参加诡异怪谈，这根本就是一种抽奖，更别说一次怪谈之中，每个国家只会选取一个人——这是一场让人看着自己世界毁灭，却根本无能为力的阳谋。
恐怕再过不久，怪谈就会降临到每一个城市之中。
有些人已经不忍去看了。
但更多的，明白了拂晓的工作到底是怎样的一种份量。
朦胧而虚幻的过去幻影中，幻影一般的圣女带着旁观者特有的温和说：“我尊重你的任何选择。”
封樱咽了口唾沫：“如果我也选择离开这里呢？”
“我会看着你们的世界毁灭，并记载这一切。”多莉丝的双眼部分闪烁着数据流，“拂晓不会去拯救自己已经放弃的世界，如果这是你们自己的选择，拂晓会和你们一样选择漠不关心。”
封樱发现她面前的这位圣女，在手指关节处，是圆形的机械关节。
虽然只是一个投影，但多莉丝处处都刻意展现着非人的冷漠，和她温和的声音毫不相符。
“我会死在这吗？”封樱问。
“可能会。”多莉丝说：“我无法给予您任何保证，您的存活率根据您自身行为计算，大约在51%。”
“明白了，那我去。”封樱深吸一口气道，“毕竟再这样下去，这局游戏失败的概率是99%。”
十二场试炼。
一旦失败超过半数，人类将会灭亡。
“那么请您准备潜入，即将在意识世界的深处，被遗忘的碎片中登录。”
多莉丝走过去，轻轻拉住封樱的手。
被遗忘的世界……
顾茵曾经在无限空想之城上空见到过一部分的世界，那些上浮的苍白怪物所在的世界。
她之前在高空所见的，那只近乎有一个星球大小的巨大怪物与它们非常相似，顾茵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潜入意识世界看了一眼，便发现了这个世界的违和感。
怪谈世界的外观看上去毫发无损，在意识世界的深处，却拥有极为庞大的垃圾场。
这种地方比阴间还要难找，甚至因为本身的特性——被遗忘之物。极其容易被人忽略。
顾茵的锚点不在这个世界，她不敢过于深入，不然她自己也会迷失。
只有来自怪谈世界的人，才能找到自己世界的真相。
封樱握住多莉丝的手后，似乎过去了一瞬，也似乎过去了许久。
“我们到了。”多莉丝说，“现在我们处于某个时间中精神病院的片段。”
封樱抬眼看去，四周的地面出现了断裂的边缘，在不规则的边缘外，是白色的虚空。
从她所在的位置低下头，能看到在下方还有一座和精神病院相似的建筑物。
封樱总感觉这个场景，和某个游戏非常相似。
“如果你对自己的跳伞技能有信心，可以尝试跳到下面的精神病院里。”多莉丝站在门口道，“不过我们迟早都会去的。”
见多莉丝马上要踏入门内，封樱赶紧跟了上去。
从门口进去之后，周围的场景便在一瞬间变换，鲜花、彩带，在空中飞舞的泡泡和远处架在空中的彩虹，构成了一幅美轮美奂的游乐园场景。
她们站在门口，跟着游客们一起排队。
在她们之前的游客神情紧绷，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去游乐园的，而是去奔赴刑场的。
队列旁边用纸打印着一张简单的规则，上面写着志愿者规则。
《志愿者规则》
【一、本次游玩项目为特殊定制化体验，一切解释以游乐园为准。
二、各位游客在入园后将忘记自己的身份，担任七日志愿者工作，以帮助员工数量不足的游乐园。
三、在入园后，游乐园会为大家安排全新的身份，入园之前，各位可以用各种方式为自己设置能回想记忆的手段。
四、人事经理很讨厌耍小聪明的人，他会找到那些不愿意担任志愿者，但是又过来应聘的人吃掉。
五、如果时间截止前认为游乐园的工作非常适合自己，游乐园十分欢迎新员工永久入职。】
封樱在队伍中看到了自己。
“这是我？”
“准确来说，是上一轮的你。”多莉丝道，她站在一旁，看着所有人绞尽脑汁，试图在大门打开之前给自己留下不起眼的痕迹。
封樱的冷汗渐渐从后背滑落。
她看到被多莉丝称为[上一轮的封樱]的人，在自己的耳后、头发后的脖颈，还有袜子覆盖的脚踝等处，用指甲划出了一道道印记。
她有划痕性荨麻疹，只要划到就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红变肿，有时候还会很痒。
封樱伸手向自己的耳后摸去。
多莉丝用充斥着数据流和雪花点的双眸朝向她的方向，并隐隐露出了赞许的神色。
两个世界的人一同在此时屏住呼吸。
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在此时紧张起来，但本能让他们的鸡皮疙瘩占领了每一寸外露的领土。
现在直播中的画面十分古怪。
两个一模一样的人站在热闹非凡的游乐园门口，一前一后，前面的那个伸手在自己身上滑动，另一个则是伸手在自己身上摸索。
红色的荨麻疹一片一片出现，又一片一片被找到。
熟悉的触感让封樱知道，自己在她自己完全不知道，也不记得的时候，给自己留下了刻痕。
这意味着什么？
大脑一下转不过来的封樱脑海中一片空白。
“你看，这是你们这一轮被省略下来的规则。”
“这里是上一轮的怪谈世界啊。”多莉丝走到她的身边，看着她微笑道，“一模一样的事，在你进入游乐园的时候就发生过。”
“——但你完全不记得。”
圣女迈动脚步走过去，她脚上的血迹在地面留下一道道高频闪烁的电子纹路。
封樱看着她从队伍之中绕出，走到一旁系着气球的游乐园栅栏边上，解开了所有气球。
“十个气球。”她数完之后将气球递给封樱，“这里是第十轮。”
“不，这不正常……”封樱机械一般接过气球，她的大脑疯狂运转，“如果怪谈世界的目的是要毁灭我们的世界，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留下破绽……而且你是怎么看出来十个气球就是十轮的。”
“你看下面。”多莉丝道。
“下面？”
封樱闻言，她走出游乐园，趴在地块边缘朝下看去。
一二三……
她数遍了自己看到的，所有一团一团在一起的气球。
九个。
全部都是一个一组。
“如果我们再往下一层，应该是八个。”多莉丝道，“所以要跳吗？我们的目标是最初的那几层，这些层数的价值不大。”
封樱没有着急回答，她拿出自己的手机，发现手机没办法在这里使用。
多莉丝见状，递给她一个电子望远镜。
封樱道了声谢谢，拿起望远镜看向游乐园中。
这个地方，所有能见到的，放飞到空中的气球，全部都是十个一组。
她说的是真的。
算上自己现在这一场吗，整整十一轮。
封樱脸色苍白地抬起头，声音干涩地问道：“是……单独游乐园经过了十一轮，还是我的世界经过了十一轮？”
“你想在我这里得到的任何回答，现在都会被你自己否定。”白色的圣女道，“你得见证这一切，才会拥有答案。”
封樱抿着唇，不再说话。
这一切都意味着……整局游戏都是巨大的骗局，在游乐园生存七天是原先的任务，如果他们真的按照任务提示生存七天，整整七天没有回想起自己的身份，他们会永远留在游乐园。
抱有任务完成的期待，在最大的希望诞生的时候，瞬间破灭成最大的绝望。
他们只是过来帮忙的志愿者，而不是员工。
世界各国为这一巨大的发现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他们记下了这一点，并决定等一下和自己获取的所有情报一起告知天选者。
只要能回想起自己的身份，再生存七天，应该就能出来了吧？
多莉丝等待封樱平复下心情，扭头道，“好了，这里只是开头，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得去更深的地方。”
“跟着我往下跳吧。”
“不……等等，我想看完。”封樱拦住了她，“我想知道上一轮发生了什么，我们都是怎么死的。”
“你想做一份攻略，给现在还活着的人是吗？”多莉丝的脸朝向她，看不清她的双眼，反而更有一种看透人心的魄力。
“是的，没错。”
“那你更应该从第一个轮回开始……对现在还活着的人来说，一局游戏的胜利毫无意义。”
“不，有意义的。”封樱反驳道，“正是因为还有活人，才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