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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工农团结一心,试问天下谁敌手

    第91章 工农团结一心,试问天下谁敌手
    在盐碱地里讨食吃,着实是苦差事。
    这种地需要年年整,因为它地表年年结壳。
    钱进捡起一块盐霜覆盖的土块子捏了捏,嗤啦一声捏了粉碎。
    王东扭头说:“跟供销社里的新桃酥似的。”
    这东西跟桃酥完全两码事。
    钱进摇头。
    粗粝的土渣刺进指甲缝里很不舒服。
    挟带了近海咸腥气息的北风往人鼻子里钻,像一把把锈蚀的刀片,割得人鼻腔粘膜发疼。
    同来劳动的生产队劳力已经习惯了,一边说笑一边干活,进度可比突击队的青年们快多了。
    当然这很正常,好劳力比不上老劳力,生产队一直有这样的说法。
    特别是生产队里几个老把式们叼着旱烟,铁锨、锄头舞得像风车。
    二十出头的突击队员扶着腰直喘:“老叔,你们这是有窍门啊?把绝活教一教啊。”
    “教不了!”老汉吐掉烟屁股,露出缺了半颗的门牙。
    “这绝活是童子功,我像你这么大那会儿,天天拿这地当热炕头睡、当新媳妇伺候,主要是熟能生巧。”
    说着他把锨头往冻土上一磕,‘当啷’震下块拳头大的盐疙瘩。
    钱进在盐碱地里忙活了一个多钟头,披上衣服去看收拾柴火的队伍情况。
    当地柴火主要靠两部分,一是积攒的庄稼废料,比如玉米秸秆、麦秸秆、生皮、玉米芯之类。
    二是在林子捡掉落的树枝、砍柞木。
    柞木这种树木在海滨地区分布相当普遍,但凡有个小山丘,它们就会成群成簇。
    刘旺财指着海面给钱进讲解:“那里有个坐岛,赶海可好了。”
    “它之所以叫这么个名字,就是因为岛上有很多柞木,所以它本来叫柞岛,咱老百姓没什么文化,叫着叫着就成了坐岛,哈哈。”
    劳动突击队里有各行各业的人才。
    赵卫国是林场出身,下乡时候去了兴安岭林场。
    他教几个青年辨认树龄:“五年生的枝桠最旺火,留三指宽的树桩来年还能发……”
    斧头咔咔的响,惊飞了林间寒鸦。
    队员们把袄袖子扎紧,拖着碗口粗的柞木往山下溜。
    这样不光累还危险。
    赵卫国看到后摆手:“多动动脑子,领袖同志怎么说?劳动人民智慧多!”
    他教导队员们捆柞木的时候,把它们弄成一个近似圆柱的形状,然后从山坡上往下滚。
    一条条柞木滚下去,队员们高兴的欢呼。
    赵卫国得意的甩手说:“这就叫邓艾滚山坡!”
    是个人物。
    钱进竖起大拇指:“古为今用,今天咱滚社会主义的柴火垛。”
    砍柞木是一个劳动量相当大的农活,并不比刨地轻快。
    一方面是因为它们长在山坡上,需要边爬边砍。
    另一方面是一捆柞木连树干带树叶的,分量不轻快。
    钱进来到后挥汗如雨。
    他是总队长,必须身先士卒。
    这让他有些后悔。
    回头给弄个油锯出来,那家伙是砍树好手。
    不过他琢磨了一下油锯的个头,自己手里这个金箱子才40公分的尺寸,还装不下呢!
    赵卫国挑选柞木,选中适合砍的就做标记,社员们和队员们跟着就一哄而上。
    刘有余跟在一边专门盯安全。
    砍树最容易出事故!
    钱进看到赵卫国做标记的树木挺多,问道:“是不是得可持续发展啊?”
    赵卫国疑惑:“啊?总队你啥意思?”
    钱进解释了一下,赵卫国摆手:“别看柞木长得大,其实像灌木,它不怕砍,甚至可以说它贱脾气,越砍越旺。”
    “只要树根还在,来年春天它们就会长出新的树条,年复一年,周而复始。”
    钱进听后感叹:“长见识了。”
    他们正忙活,树林摇晃的厉害,突然有黄毛野兔子窜出来。
    “有兔砸!”队员们兴奋到破音。
    说时迟那时快。
    一条黄狗从某个社员身边窜出来,耳朵归拢瞪大眼睛,跟离弦之箭般扑向兔子。
    社员笑道:“早就等这个时候了,每次来砍柞木都得带上狗。”
    寻常来说,中华田园犬逮野兔不是一把好手。
    可这黄狗彪悍的很,连跑带跳加打滚,几次撞到树上又改向,最后硬生生将野兔子扑倒在片草丛里!
    它叼兔子回来。
    刘旺财一招呼,它乖乖送到手上来:
    “走,去蓄冬水那里看看,顺便处理了兔子。”
    蓄冬水就是给农田的蓄水池里挑水。
    生产队有扁担水桶也有小推车改造的运水车,这个活计简单。
    却是生产队里最大的难题。
    钱进去看了看。
    刘家这个生产队的自然条件实在不行。
    村庄附近没有河流。
    要吃水要浇灌农田全靠水井。
    可住海边的人家知道,这种地方的地下水存在海水倒灌问题,所以水井打上来的水不好喝,发涩发苦,海滨农村人把它叫做‘发盐’。
    刘家农田是盐碱地,不光是历史遗留问题,还跟总是用这种发盐的地下水浇灌有关。
    所以对队里来说,蓄冬水是个重要问题。
    现在地里庄稼没长成,吃水少,河里的水资源就丰沛,像刘家生产队这样的村庄,得趁着此时给庄稼蓄水。
    钱进去查看情况,发现蓄水池多多少少有问题了。
    蓄水不是在地里挖个坑就能解决的事,这样水会渗入泥土跑光。
    刘家生产队的蓄水池是抹了一层水泥,这是五十年代国家大力发展水利建设工程时期,城里某单位赞助的。
    现在二十年过去,水泥面已经出现裂缝。
    于是蒸发加上漏水,蓄水池成了鸡肋。
    钱进去看过情况后给刘旺财出主意:“其实可以挖新的蓄水池……”
    “哪有那么多水泥?”旁边干活的社员心直口快,“俺队里现在水泥抹房子都不够。”
    钱进说:“不用非得靠水泥,可以用大塑料膜覆盖住水池嘛。”
    他在27年的农村见过很多这样的蓄水池。
    蹲在地上给兔子扒皮的刘旺财笑出声来:“那么大的塑料膜去哪里找?比水泥还困难呢!”
    “去年入冬公社奖励张塑料布,我们裁成十几块给五保户糊窗户还不够呢。”
    钱进琢磨:“等我给你们队里捣鼓着试试,我现在被供销总社安排到甲港上班,那边仓库多、物资多、南来北往的船也多。”
    刘旺财一听腾的站起来,很激动:“要是你能搞到水泥或者大塑料膜,那真是给俺队里帮大忙了!”
    庄稼离不开水。
    更离不开肥料。
    一直以来农村有句话说的很好,庄稼一枝,全靠粪当家。
    突击队有几个队员就去协助运灰肥了。
    这活计最腌臜。
    还好劳动突击队在街道上得负责通厕所、挖粪池,队员们还能接受这件事。
    反而钱进受不了。
    他站在齐腰深的粪坑旁边直打怵。
    这玩意儿要是掉下去,可真能吃个饱的。
    粪坑旁边是积好的肥。
    钱进接过铁锨来上手,发酵得有三个月的粪肥冒着白气,混着海草灰的刺鼻味道熏得人睁不开眼。
    他决定回头得给队员们准备好口罩。
    熔喷布医疗口罩现在不能拿出来,但用防水无纺布加布制作成的传统口罩可以露面。
    他注意过,随着天冷很多工人骑车的时候戴上口罩了,他们戴的就是布口罩。
    一辆辆独轮车满载粪肥往麦田运,钱进带头走前面,唱着《打靶归来》引领队伍。
    行至陡坡处,车轮突然打滑,钱进没想到会遭遇地面的偷袭,差点掀了车子。
    还好刘旺财在带路,他一个箭步顶住车尾,裤被车前铁钩划开个大口子。
    现眼了!
    钱进讪笑:“这地真的很滑啊。”
    刘旺财领他回去让他拖鞋,上手比划了尺寸后去把老婆给自己刚做的新毛窝子鞋塞给他:
    “穿这个,这鞋底纳了八层布,防滑!”
    他跟刘旺财关系近的像亲戚,所以没客气,换上手缝的千层底布鞋感觉又舒服又暖和。
    回到队里,刘旺财就不去上工了:“上次想杀猪给你吃没杀成,这次不能等了,人多咱们得杀它两个三个的猪!”
    然后他冲外面喊:“杆子的杀猪刀磨好了没有?”
    有人吆喝一嗓子:“早就磨好了,队长你发话,咱随时能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钱进预料到生产队会杀猪。
    可生产队的猪是要卖给国家然后年底给社员补贴工分用的,现在多杀一头,回头生产队就为难一分。
    这样他来的时候带了肉。
    队员们自行车上停在晒场,绑在后座的尿素袋子已经放下来了。
    钱进去找几个肉袋子:“都打开。”
    “这是……”刘旺财掀开袋子的手突然僵住。
    一块块切割好的粉白猪肉泛着油光,都是肥瘦相间的好肉。
    有的甚至肥膘足有两指厚,板油被冻得结结实实,让人看的眼馋。
    晒场上窃窃私语突然变成哄响,干细碎活的妇女老人凑过来,喉结在干瘪的脖颈上滚动。
    有歪戴头巾的妇女惊叹:“娘嘞,这膘头赶上俺家里炕头厚实了!”
    还有老太太感慨:“上回见这般好肉,还是公社表彰‘万斤粮标兵’那年……”
    老队长糙手往油膘上戳了戳,指头在上面使劲一抹,拿起来时油汪汪像蘸了蜜。
    “城里同志们的心意。”钱进掏出手帕擦手上油脂,手表在腕间一闪,潇洒的让队里大闺女们忍不住瞟他。
    “我在单位上班时候,同事听说我要支农,还听说咱乡下条件不好,硬是把牙缝里省出的肉票和粮票全贡献给我,让我支援乡亲们。”
    “特别是有个女同志叫魏清欢,是女教师,现在恢复高考了,城里很多青年想参加高考,书本笔墨纸砚这些东西的价值是水涨船高。”
    “她将自己多年积攒的书本拿去黑市换了一批粮票和肉票,特意委托我捐赠给咱队里……”
    话没说完就被刘旺财攥住手腕:“使不得啊!”
    “要杀也该杀我们的猪!”
    老队长的手掌像砂纸,指甲缝里嵌着洗不净的尘土:“杆子!跟养殖员说说,把西圈里的猪全拖出来!”
    钱进说道:“队长,你别客气,也别浪费我那些同志们的一片好意。”
    “另外有个事,这不是快冬天了吗?城里菜少。”
    “我寻思我同事给队里送粮食送肉,咱队里能不能给他们送点蔬菜呢?”
    “这叫富余物资交换嘛,也是工农互帮互助的一种表达形式。”
    刘旺财说:“这是理所应该的,他们不嫌弃就行,等走的时候我给你拾掇一些。”
    钱进说:“我那边人挺多啊。”
    刘旺财看看这些肉又看看一袋袋的米面细粮笑了:“人再多也不怕,咱队里现在蔬菜是有的!”
    “没什么好东西,可白菜土豆冬瓜菠菜萝卜莲藕,这些东西有的是!”
    钱进合计了一下。
    可以。
    他说:“那把肉全剁了,中午好好的吃一顿!”
    他招呼杆子将大铁盆端来。
    一盆盆的大肉块搬出去。
    对钱进来说,现在肉蛋奶都是小意思。
    金箱子空间足够大,米面肉乃至油都可以成规模的采购。
    钱进还带来了乡下很缺的调味料,主要是干料。
    半袋子八角、半袋子椒,什么草果、小茴香、孜然粉、辣椒面、桂皮香叶等等应有尽有。
    刘旺财看的一个劲拍手:
    “全是紧俏货,到时候给社员们发下去,看着吧,等年根炖肉那会,全队的香味能把外队的人引过来!”
    “肉料都齐了,中午炖肉吃!”
    中午吃炖肉的消息传出去。
    整个渔村沸腾了。
    废弃的生产队食堂前还有吃大锅饭时期垒的土灶。
    有老太太正往灶膛塞晒干的海草。
    火苗窜出来,烟雾萦绕之间,火烧火燎的人间烟火气被海风卷着满生产队乱转。
    社员们闻着这股味道很快乐。
    隔壁牲口棚传来猪嚎。
    它们看着绳子和刀子很不快乐。
    好些孩子兴奋的乱跑:“杀猪啦!吃肉啦!”
    王秀兰带着妇女们刷洗那口八印大铁锅,锅底积着经年的盐垢。
    “这锅是搞卫星集体农庄吃大锅饭的时候,公社发给队里的,上次用这锅炖肉是哪年了?是不是六几年?”她边笑边用海蛎壳刮着锅灰。
    帮忙的寡妇摇摇头说:“你记错了,七四年用它炖过肉。那年公社书记领着外社的干部、标兵来视察,吃了咱两个猪。”
    说着她悄悄抹了把眼泪。
    刘旺财低声给钱进解释:“她男人就是那年出海遇难的!”
    钱进叹气。
    没有现代化天气预警之前,渔家这口饭不好吃的。
    为什么渔家人的信仰风比内地人还要浓厚?
    因为没办法,面对恐怖的自然之威,他们只能求神求妈祖求个心理安慰。
    杀猪匠杆子试了试刀锋露出满意笑容,他啐了口唾沫说:“开动吧?”
    饿到塌腰的黒猪是个猪才,一看刀子出现有所感知,猛然挣脱绳索,撞翻了晾虾皮的苇席。
    劳力们都在地里。
    钱进一看现场就自己一个青壮年男人,赶紧紧了紧腰带准备跟猪开干。
    结果用不着他动手。
    队里的孩子们能耐的很。
    他们发现猪跑了,赶紧握着棍子、拎着绳子展开围追堵截。
    见此钱进也得露一手,他抄起挑水的扁担去别猪腿,准备给它一个滑铲。
    结果黑猪灵活的跳过去,给他漏了一手猪屎。
    钱进正要尬笑。
    刘旺财吆喝,一条黄狗闻声而来,嗖的下子扑到猪脖子上展开撕咬。
    黑猪疼痛惨叫,下意识在地上翻滚要甩开黄狗。
    黄狗伶俐的跳脱。
    等黑猪爬起来它又扑上去咬。
    逼的黑猪不断爬起躺下、躺下爬起。
    这么几次之后,黑猪累的哼哧哼哧不愿意动弹了:
    爱咋咋地。
    你们来尽情的蹂躏我吧!
    刘旺财和杆子拿绳子趁机上去将黑猪重新绑住:“你他娘净干些撒尿尿鞋子的事,这次绑紧了!”
    杆子哼哧哼哧的说:“你说这同志,这往外逃跑是蠢猪!主动往灶台跑的才是好同志!”
    钱进去逗黄狗。
    黄狗斜乜他一眼,理都不理跑去晒太阳了。
    钱进问道:“队长,前头在山坡上逮兔子的是不是这条狗?”
    刘旺财说:“是它,黄锤。”
    “这是条好狗,它娘一窝下了7个崽,就它活到这么大。”
    他对大黄狗招招手。
    大黄狗摇头摆尾过来让他撸。
    钱进问道:“这是谁家的?”
    刘旺财笑道:“现在这些狗哪有谁家的?”
    “反正谁家有饭就给它们喂两口,没有它们就自己出去找,吃老鼠吃蚂蚱吃鱼虾蟹的。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交配,反正开春队里就时不时多几个狗崽子。”
    钱进顿时来了兴趣:“我看它挺厉害,正好我们治安突击队需要一条狗,把它给我吧。”
    刘旺财毫不犹豫:“行,待会领走。”
    “不过这狗咬人啊,你在城里可小心点,城里人精贵,咬伤了怕是麻烦。”
    钱进说道:“我会看紧它的。”
    “行了,黄锤,今天队里给你办个农转非,以后你也吃上商品粮喽。”刘旺财把黄锤拴起来将绳子递给钱进。
    钱进从挎包摸出块路上填肚子的馒头喂给它。
    它咔咔两口吞下肚子。
    然后继续斜乜钱进。
    给吃的我就吃。
    想撸我那白想。
    黄锤很警惕。
    见此钱进带它去看杀猪。
    黑猪被杀。
    猪血喷进搪瓷盆时,猪嚎声全生产队都能听见。
    社员们悬着的心落下了。
    确定中午能吃上肉,他们干的更起劲。
    杆子杀猪有一手,猪脖子大动脉开口大小合适,暗红的血汩汩涌出没乱溅。
    顶多有血沫子溅到刘旺财补丁摞补丁的裤腿上,但他浑然不觉,只顾着把接血的木勺往盆里探。
    黄锤趁机上去舔了舔,把血沫子舔的干干净净。
    “要趁热搅!”刘旺财自言自语的说,“这血豆腐要嫩,全看手上功夫。”
    杆子带着妇女开始处理猪毛。
    腾起的热气里,猪毛在松香锅里翻涌,腥臊味混着松脂香,熏得黄锤一个劲打喷嚏。
    钱进拿刀子在它面前比划了几下子,就此成功获得了撸狗头权。
    他又喂了黄锤一块玉米饼子,黄锤都要主动用脑袋蹭他胯下了。
    这就是恩威并重!
    钱进如今深谙领导艺术。
    太阳越来越高。
    土灶火焰烧的越来越旺。
    两口大铁锅都用上了,一口锅炼猪油,雪白的板油在锅里滋滋作响。
    一口锅熬猪骨汤,雪白的汤汁上下翻腾。
    熬出猪油还得炖大块肉。
    钱进带来的肉多,一锅炖不下还得再来一锅。
    海滨市没有吃酸菜的习惯,当地炖肉习惯性多用盐多用酱油直接炖成酱肉。
    这样一来好吃二来能下酒下饭。
    酱肉在黑色酱油沸水里翻滚。
    王秀兰用一根筷子试了试:“行,烂糊了!”
    她用筷子挑起这一大块颤颤巍巍的五肉放入碗里,先递给钱进:“过过瘾!”
    队里的孩童三五成群、勾肩搭背在一起,围着灶台边咽口水。
    有削瘦少年馋的受不了,看到王秀兰给钱进五肉他也去伸手,被人用锅铲敲了手背:
    “脏爪子不嫌害臊!”
    钱进笑着用筷子分开肉:“来,一人一块,你们先尝尝味道。”
    稀烂的酱肉进嘴里便化开。
    孩童们吃的眉开眼笑:“真香!”
    “下工啦!开饭喽!”刘有余敲响挂在老槐树下的犁铧,叮叮当当的脆响惊飞了觅食的麻雀。
    从社员家里搬来的桌子在晒场上摆开,每张桌上都摆着粗陶海碗,碗底沉着晒干的海带丝、紫菜片。
    社员们以冲锋姿态狂奔而至。
    霎时间晒场挤成蛤蟆坑,铝饭盒、搪瓷碗的磕碰声比过年放炮还热闹。
    上午冒出来一会的太阳此时又没了。
    天气还挺冷的。
    但猪骨汤撒进海碗里头,热气腾腾驱赶走了寒意。
    往这么一碗汤里撒上点葱末再舀上钱进带来的胡椒粉,不管是队员们还是社员们喝一口,额头上顿时冒汗珠:
    “好!”
    钱进被让到主桌时,发现面前的海碗里多了根油亮的猪尾巴。
    刘旺财用豁口的搪瓷缸跟他碰杯,地瓜烧的烈劲顺着喉咙烧到胃里:“俺队里穷是穷,待客的规矩不能破!”
    “来,正式吃饭了,领导你说一句。”
    钱进站起来,顿时鸦雀无声。
    不管是在这生产队还是在突击队,他如今威信无双。
    在生产队看来,领导一声令下能拉出五六十号壮劳力下乡支农,这能力、这领导力太强了。
    在突击队看来,钱总队支农后在生产队地位太高了,带他们来到生产队,连带整个生产队把他们都当贵宾招待,这手腕太强了,本事太大了。
    钱进起身就两句话:“同志们,咱们工农团结一心,试问天下谁敌手?”
    “今天放开的吃,以后都是一家人,一个大家庭的人!”
    掌声很热烈,氛围很欢快。
    徐卫东撺掇楼小光去拉二胡。
    楼小光不上当,端着海碗使劲的吹热气,大口的喝热汤。
    周耀祖拿出《下乡同志纪律与注意》册子要递给钱进,被王东抢去塞给几个半大小子垫在了晃动的桌脚下。
    先是一碗油渣送上来。
    这是好东西,城里乡下都不容易吃到。
    队员们抢了起来,滚烫的油渣在嘴里倒腾几下就囫囵吞了,嘴巴一吧唧,油从嘴唇里往外冒。
    王东抹着嘴巴喊:“难怪二队来支农能呆的住,原来吃的都是这!”
    “我们去支农的地方给弄了一锅疙瘩汤,清汤寡水跟这比不了!”
    “你们是城里的贵客,肯定得伺候好。”刘有余笑着来分酒。
    钱进几乎次次下乡都带酒。
    上次有了大金箱开始送大塑料桶白酒,一桶10斤装。
    但他不买便宜酒,都是能当口粮酒用的纯粮酒。
    酒水倒入搪瓷缸里,常喝酒的队员就能看出好赖:“这酒真绵密,是好酒啊!”
    孩子还不能上桌。
    不过王秀兰用围裙兜着一些烤土豆分给他们。
    钱进端起油渣碗想递给孩子们,刘旺财摁下他摇摇头:“吃你的,饿不着他们!”
    有人从灶膛里扒拉出块烤到焦香的地瓜,掰开递给眼巴巴的孩子。
    金黄的瓤冒着热气,烫得孩子左手倒右手,就是舍不得撒嘴。
    重头戏的酱肉上桌。
    香味让每个人忍不住咽口水。
    钱进示意:“都别看了,赶紧下筷子,天冷赶紧吃,否则凉了不好吃。”
    他多虑了。
    一盆子肉上去,筷子跟狼嘴似的撕咬,几下子便空了。
    队员们不光吃。
    楼小光找油纸包了块酱肉塞进二胡的琴筒里。
    被人发现了,小伙子不好意思地笑笑:
    “家里人口子多,什么也得紧着老人孩子先吃,我一直没有单位没脸吃好的,媳妇跟着我倒霉,今年过了年就没见荤腥了。”
    钱进拍拍他肩膀说:“你信我行了,下个月你开了工资,绝对舍得领你媳妇去国营饭店下馆子!”
    楼小光摇摇头:“能去咱街道的阳春饭店吃一碗烩饼就行了。”
    赵波也捎了块酱肉回家,他举起酒杯敬钱进:“今天下乡吃了顿好的,跟你沾光了,还是得让你这样有能耐的当队长。”
    队员们以为来支农吃得上白面馒头或者面条就已经够好了。
    没想到人家生产队杀猪款待自己。
    人心换人心、八两换半斤。
    下午他们干的更舍得使劲!
    一直干到晚上太阳下山了,他们才收拾东西在晒场上列队。
    来的时候车后座满满当当。
    回去的时候连车把上也挂满东西!
    干海带、咸鱼干、小海鲜……
    刘旺财安排了妇女挨个往他们军挎包里塞烤土豆,烫得队员们直缩手:“路上填肚子!”
    自行车后座上是生产队的冬储菜。
    大白菜200棵、小白菜十大袋子,萝卜、土豆各五大袋子,还有嫩青的菠菜、茼蒿、秋芹菜。
    至于山药、冬瓜、胡萝卜、白萝卜、带着泥的莲藕等等也装了不少。
    最让钱进惊喜的是好些干菜,干豆角、干蕨菜、萝卜干、苦瓜干,甚至还有茄子干!
    其他还有诸如干萝卜缨子、地瓜叶,反正老百姓的饮食智慧让钱进大开眼界!
    反正每辆自行车后的大袋子都鼓鼓囊囊的。
    等他们上车要走的时候,刘旺财一声令下又有人上来挨个塞了两个煮鸡蛋:
    “同志们,下次来别拿什么东西了,过来吃鱼肉饺子就行!”
    队员们没理解他的意思。
    他们一行人可没有带礼物来生产队。
    他们只以为乡下人热情慷慨,弄的他们怪感动又怪惭愧。
    徐卫东用殷勤的语气叮嘱王东:
    “你回去要多抓你们国六厂的违法犯罪分子,到时候使劲罚他们款,把钱送给老乡支援他们搞建设。”
    王东问道:
    “老徐,那你怎么不多打击违法犯罪行为、多抓投机倒把分子,然后到时候没收了东西咱给老乡们带来,不一样能支援他们搞建设?”
    徐卫东:“我们单位有纪律!”
    王东:“那我们单位就无组织无纪律?滚坑里去!”
    张爱军在旁边说:“你俩给我个面子,回去都要好好干,好好支援咱老乡搞生活。”
    两人连连点头连连称是。
    他们此次下乡听说了一个传闻。
    张爱军能干羊!
    联想钱进现在在社区冬青带里养了个母羊,他们对此传闻深信不疑。
    如此一来他们更不敢招惹张爱军。
    军哥不是这正常人啊,听说这种人杀人不犯法,因为国家保护疯子。
    钱进打起手电筒、牵上狗,骑车出发。
    村庄的轮廓在黑暗中渐渐模糊。
    只有村口一面红旗在咸湿的晚风里招展,依然鲜艳显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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