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佟心甘又是高兴又是羡慕地看着陆离，他真心祝贺道：“小陆，你应该就是剧本里的男二号、那个盲眼少年吧，这可是个非常好的机会，恭喜你。”
    陆离又如何看不出来佟心甘眼底暗含的心酸，他向前倾了倾身，将手肘放在桌子上，手掌撑着下巴，并没有回应佟心甘的话，而是问道：“你觉得剧本里警官2这个角色怎么样，你喜欢吗？”
    “……啊，我？”
    佟心甘似乎嗅到了陆离言语间的轻微的暗示，理智又觉得不可能，顿了会，佟心甘诚实说道：“比起警官1，其实我更喜欢警官2，这个角色虽然性格暴躁、行事更有些暴戾，可他的童年经历令人痛惜，整个人物非常饱满而鲜活，是几个主要角色里最接地气的，非常真实。”
    陆离望着佟心甘，恶作剧般地将佟心甘从上到下地打量着，就是不肯说话，直到隐隐猜到了什么的佟心甘面上越来越不淡定，几乎都想伸手打一下陆离了，陆离这才慢悠悠开口：
    “那，心甘宝贝啊，你想演警官2这个角色吗？”
    “……啊，我？”
    佟心甘下意识重复了一遍自己刚刚说过的话。
    当他的怀疑和期待真的从陆离的口中成真之后，佟心甘的第一反应是否认：“我怎么可能呢，像我这样没名气的演员，哪有机会参演电影呢？”
    事实还真是，即使在《为相》之后，佟心甘也没有红。
    不谈穆清，《为相》让许茹素迎来第二春，红了苏宸红了陆离，这红利分到佟心甘这里，就所剩无几了。
    他演的四皇子戏份不多不少，按理说作为一个最后夺嫡成功上位称帝的角色，应该是让人眼前一亮的，佟心甘也自问演得尽心尽力，可在《为相》播出后，网上对他的讨论度偏偏不高，会提到他，但不会专门甚至单独提到他。
    可能他就是没有红的命吧。
    佟心甘已经在漫长的演艺生涯中渐渐接收了这个事实。事实上，在他的职业生涯中，和他一样有演技（这可能是他唯一的自信）肯努力却怎么都不红的演员，佟心甘遇到过不少，可这些人都在意识到娱乐圈的浮华与他们无关后，都渐次黯然退场了，只有佟心甘，还坚持到了现在，到现在年纪不小、名气不大，与年龄与日俱增的还有在圈中地位的尴尬。
    到后来，佟心甘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了。他其实已经不指望自己能成功了，可演戏是他人生挚爱，坚持只出于热爱和习惯。
    现在，坐在对面的这个少年，和他从同一个剧组出来如今却声名鹊起的少年，望着他，慢慢收敛了之前的恶趣味，脸上是与年龄不符的沉着，少年一本正经地对他说：
    “你怎么不可能了？佟心甘，我跟你说，你就是太没自信，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别人怎么可能看到你的闪光点？”
    可我就是没自信啊。
    佟心甘莫不心酸地想道，你看，当你这个年纪比我小资历也比我浅的小孩当着面批评我的时候，我也没有恼羞成怒啊。
    陆离实在看不得佟心甘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他决定先不整鸡汤了，直接开门见山：
    “其实《寻罪》还真不是什么大制作，导演就是这编剧，对，我们谁之前都没听说过，人家第一次在国内拍电影。整部电影的总投资不会超过四千万，少得可怜，估计一半的制作费都得给男主角。男一号嘛，定的周魏，虽然刚拿了华门奖，可大陆电影奖项的含金量我们心知肚明，周魏他也压根也没红过；男二号是我，拍了两部电视剧都不是主角，头一次拍电影，等我现在热度下去了估计也没多少人记得我。总之就是这么一不堪入目的班子，根本没多少人想进这种草台班子，我来找你也是因为你不红啊，红的话肯定请不起。我就问你了，男三号你想演吗？想演你就能上。”
    陆离当然撒谎了。
    先不说他还真不觉得自己以后就没多少人记得了（就是这么自信），就说他倒数第二句，也就在这几天还算是事实。
    现在确实圈里没人想进这个剧组，甚至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有《寻罪》这个项目，可等穆清投资《寻罪》、阖一影业成为出品方的消息出来以后，陆离怀疑男十号都会有人来抢。
    至于陆离为什么打算送这么大一好处给佟心甘。主要原因很简单，和他当初主动结交佟心甘一样，原因也从来没有变过，佟心甘确实是一个有天赋有实力又踏实的好演员。
    而陆离多出的小心机则是，安始来和他谈《寻罪》的演员合同签署事宜的时候，无意中透露出了穆清在董事会推进《寻罪》的事项并不顺利。
    陆离闭着眼睛都能想出原因，无非就是高层权力的博弈，以及《寻罪》确实是个相当有风险的项目，毕竟近年来悬疑片几乎就没有赚着钱的。
    可陆离一点也不担心穆清，在他眼里，凡是穆清下定决心去做的，就没有不成功的。
    并且耳听八方的安始提到这事的时候，反应也很平常，不怎么忧虑的样子，看来问题也不大。
    陆离现在没名气没钱没权势的，只能走旁门左道给穆清帮帮忙了。
    陆离第一个盯上的就是西元楚。陆离上辈子就是阖一娱乐的艺人，他当然了解西元楚在阖一娱乐的话语权，手握整个阖一娱乐的签约艺人，西元楚的影响力可是不小。
    以他现在的咖位抱不上西元楚的大腿，和西元楚也没有什么利益关系，那不要紧，曲线救国呗，让佟心甘和他产生利益关系就行了嘛。
    把佟心甘拉进《寻罪》的话，本就和穆清关系不差的西元楚肯定愿意出一份力。
    这样的小算计，陆离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他谋求的可是多方共赢，又不是损人利己，要说佟心甘在这局里可算是个大赢家了。
    而且，在陆离认识的演员里，佟心甘还真是最适合这个角色的演员了。
    陆离敢这么对着佟心甘夸下海口，就是因为他已经把佟心甘的表演片段给过导演拜同了，拜同立刻就想约佟心甘试镜，陆离就主动接下来先行说客的差事。
    陆离本质上和穆清是一种人，不满足于只充当演员，不然陆离现在也不会干着选角导演的工作了。
    眼见着如今影视行业的乱象丛生，陆离太明白了，只把自己的角色演好，并不能让整部影视作品整体变好，更别提这项目还处于能否建组的危险边缘了。
    “我，我当然愿意。”
    佟心甘的回答并没有出乎陆离的意外，但想着佟心甘那几乎要跌进泥里的自信心，陆离还是配合地做出了惊喜的表情，带动着佟心甘的脸色欣悦了不少，终于开始慢慢绽放属于自己的光彩。
    “可是，陆离，”经过这么一回，佟心甘都不好意思叫人家小陆了，他疑惑地问道，“其实这个角色的性格和我不像，我也没有演过类似的角色，你是怎么，怎么想到我的啊？”
    哎哟，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是否接受任务：向佟心甘猛打一剂鸡血。[y/n]
    陆离目光坚定地看着对面忐忑的佟心甘，说道：“性格不像，但心性和经历像。”
    少年的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都是半生郁郁不得志，却从未放弃，终于等到了机会证明自己。不是吗？”
    ※※※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等着穆清的好消息了。
    陆离是个理想主义的，但经纪人安始是个鸡贼的，不等到确认出品方和穆清的投资，他就一直压着陆离的演员合同，不让签。
    还好大家并没有等太久。
    陆离是想象不到穆清作为一个表演艺术家在会议桌上经历了哪些刀光剑影，总之在一轮又一轮的博弈后，身为业界大腕的阖一影业最终对《寻罪》敞开了怀抱。
    阖一影业给出了2000万的制作费用，依据成片质量再行决定宣发费用。
    出品人穆清个人追加了500万的投资。
    由此，电影《寻罪》的总制作费用为2500万，宣发费用待定。
    和穆清合作过《为相》的资深制片李伟雄出任《寻罪》的总制片。
    导演由写出了《寻罪》剧本的拜同担任。
    穆清担任电影出品人的消息一出，业界震惊。
    从演员到电视制片人再到电影出品人，穆清这个跳跃不可谓不大，简直是走出了别的演员做梦都没想到的步伐。
    而且出品人这个身份，要么是出品公司的高层，要么是影片的主要投资人，总之就是有权有钱的代名词，而穆清在做出了一部《为相》后，这么快就开始当出品人啦？
    那些在制片主任的位置上奔波多年还在往执行制片上爬的制片们，看着头顶一步登天的穆清，心头都差点怄出血。
    一时，各种业内消息乱飞，行业稿件频出。大家从《为相》带给穆清的权力红利讨论到了穆清的老爸——阖一地产的总裁——在其中起到的作用。
    最后也没讨论出什么结论来，毕竟写行业稿的都不会是高层，哪里知道具体的内幕呢，他们只能酸溜溜地写下毫无含金量的结论：
    穆清有个好爹。所以当演员红得快，当管理层升得快。
    穆清有条好命。所以拍什么红什么，现在幕后做什么也红什么。
    穆清有张好脸。反正长得帅的人总是更容易成功。
    总之，要说以往大家还把穆清当做一个演员来讨论，现在开始，大家则把他的所有举动当做一部“豪门公子上位记”这样的职场鏖战大片来分析了。
    ※※※
    而被大家以一种脱离于艺人身份来看待的穆清，现在却又回到了艺人的工作里。
    此刻，穆清正在《beauty》的摄影棚，参与拍摄《beauty》的1月刊封面。
    以穆清的地位，拍摄国内任何一本杂志的开年封都是绰绰有余的。
    他今天给《beauty》拍的是群封，几天前给时尚杂志界的龙头老大《iv》刚拍完单人的开年封。
    要说，《beauty》的编辑们都没想到，穆清竟然在拍完《iv》的单人封后还答应了《beauty》的群星封面。对被拍摄者来说，群封含金量不如单人封不说，《beauty》在四大时尚杂志中的地位是排在最后的。
    编辑们感叹，看来穆清对《为相》的情分确实很深。他们这步棋走对了。
    因为今年《为相》的爆红几乎成了现象级，在海外的走红更是令国人惊喜并自豪，就在最近，《为相》还时不时能上日韩等国的推特热搜，热度可见一斑。
    《为相》的主演们本就在时尚圈地位不错，现在更是水涨船高，亟待拯救销量的《beauty》更是干脆把他们邀请上了封面，大家互利共赢，你帮我挣钱，我帮你提升逼格。
    除去穆清，《beauty》邀请了苏宸、许茹素、谭妙，还有陆离。
    要说，陆离原本是远远够不上一线女刊的封面的。
    陆离上一本杂志也是唯一一本杂志还是本男刊的内页，那时候他比现在还没名气，是苏青瓷硬把他塞进去的。
    也就是那次《mode》男刊的内页，让时尚圈的人们认识了陆离，见识到了他惊人的表现力。
    而现在，因为《为相》以及与穆清组成的cp正火的缘故，陆离正在热度上，确实在杂志拍摄上可以提一提位份了，但一步就跨到封面上，这步子就太大了。
    这当然不是《beauty》慈悲为怀要做慈善，时尚圈里森严的等级制度那比娱乐圈不知严格了多少倍，虽说近年为了销量卡人标准放松了不少，但是骨子里的傲慢还是在的。
    而陆离能够获得这份好运。原因有四。
    初步的原因是杂志社在邀请苏宸和许茹素时，在了解人员名单后，两人都异口同声地问道为什么没有陆离，苏宸更是强烈推荐陆离，说什么“不过就加个人，画面还能饱满一些呢”，陆离的好人缘可见一斑，苏宸和许茹素和《beauty》已经合作过不少一回，老朋友的情分值得考虑。
    其次就是，陆离的表现力确实惊艳，时尚圈也是个讲究实力的地方，《beauty》在看过陆离那组“是否彼得潘”的大片后，确实也一直在考虑和他的合作。
    第三个就是重要原因了，穆清的经纪人在和杂志社进行合作洽谈时，许嘉在转达穆清的意思时明确提到了陆离，大有几分我是以为陆离会来才考虑和你们合作的，可见穆清对陆离的提携力度之大。
    最后的原因则是《beauty》请来的摄影师，是在国内首屈一指的张立，他也明确说了要拍陆离，当初在陆离的那组大片红遍微博的时候，张立就转发了这组照片还进行了大力表扬，没想到大半年过去，张立还记得陆离这个人不说，还真的是想拍他。
    总之在各方人员的建议甚至要求下，《beauty》咬了咬牙，对陆离放下了高贵的门槛。
    陆离这个出道不到一年的新人，还真被请进了国内一线女刊的封面里。
    哪怕这是个群封，估计陆离的位置还在最边上，这对一个新人来说，都是了不得的殊荣了。
    陆离也深知自己的幸运，早早就到了摄影棚，做足了态度。
    不同于半年前摄影棚工作人员们对他暗含距离的礼貌，这次，陆离明显感觉到了待遇上的差别，大家对他的态度都热络了不少，陆离自然也欣然回应。
    看着穆清被人们热情的包围，陆离就不算凑那个热闹了。
    索性站在堆满了杂志的书架边上，陆离逐一翻看《beauty》的往期杂志，熟悉这本杂志的风格。
    “张立老师到了！”
    “张立老师好！”
    陆离回过头，正看到一个带着银色边框眼镜的儒雅中年男士带着几个助理走了进来。这就是在时尚圈颇有地位的摄影师张立了。
    因为穆清被挡在人群后，张立第一眼反而没有看到穆清，而是注意到了正对着门口站着的陆离，一个身姿挺拔翻着杂志的俊美少年。
    张立立刻露出了笑容，朝着陆离走来，甚至主动朝陆离伸出了手：
    “你就是陆离对吧，我是张立，我可喜欢你那组之前苏青瓷给拍的片子了，看得出来，你相当有潜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