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两人相识以来，欧阳静还是第一次从自己视角看裴煜，尽管这段时间她每天都要从镜子里看到这张脸，但此时，壳子里是真正的裴煜的时候，她才意识到的确有哪里不太一样。
    眼前的唇红齿白的少年有着非常标准的剑眉星目，而深沉的夜色又给他英气勃勃的眉眼平添了几分沉稳。他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然是一幅画了。
    欧阳静只看了一眼就飞快的移开目光。算起来，他们认识已经有两个多月，但以真实身份相处却还是第一次。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之前还能有说有笑的两人，现在却不约而同的闭口不言。说什么呢？撇去互换身体的麻烦，撇去交流学习，他们之前好像也没有其他的话题了。
    出了校门，欧阳静还在往公交站赶的时候裴煜已经拦下一辆的士。“我送你。”他从后边拽住欧阳静的书包。
    然而上车后两人又继续刚才的沉默。还是的士司机最先忍受不了车里古怪的氛围，好几次试图开口缓解尴尬气氛。然而任凭他舌灿莲花，车上的俩小孩就是不接茬。
    司机大叔无奈之下只得寂寞的打开了收音机，然而里面马上传出充满激情的某药物广告“……重新做回男人，他是怎么做到的？xxx猛男路，让你重新做男人！”
    ……车里顿时更尴尬了。
    就这么一路尴尬到了欧阳静家楼下，要是平时，为了不让奶奶多心，欧阳静一定会要求提前停车的。然而今天可能是刚换回身体还没习惯，也可能因为气氛太尴尬，总之直到车到了楼下，欧阳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这茬。
    算了，看见就看见吧，反正今晚过后，她跟裴煜就桥归桥路归路。她怕个毛线球！欧阳静自暴自弃的想。跟裴煜道了谢，就开门下车。
    “等等”裴煜叫住她，也拉开车门。他把一团东西往欧阳静怀里一塞，说，“你忘了这个”
    欧阳静低头一看，裴煜塞过来的是一只纸袋，里面是她刚换下来的皮鞋。“我用不着了。”五中才没有这种奔放的舞会。欧阳静把纸袋推回去。
    “拿着。”裴煜手揣在兜里，别过脸，没有接过纸袋的意思。“女生的鞋子我要了干嘛？你那天不是说以后攒了买鞋子的钱还我吗？”他说着还偷瞄了眼欧阳静。
    诶？欧阳静讶异的抬头。
    只见裴煜目光游移，一看就是口不对心：“怎么？你现在要反悔吗？我也不是缺这个钱，但是你那天说的那么诚恳，我也不好意思拒绝不。”
    这语气，和他们平时斗嘴差不多，欧阳静听得熟悉，心中的郁闷一下子扫了大半。“知道了，有钱了就还你！”她抿了抿嘴，压住内心的不知从何而来的开心。
    魔法其实还没有失效吧！抱着那双鞋子往楼上跑的时候，欧阳静忽然冒出这种奇怪的想法。
    两个多月不见，楼梯间里依旧堆满了杂物，走道里的灯也还是那么昏暗，但在她看来竟然有种莫名的安心的感觉。毕竟，这里是她自小长大的最熟悉的地方。想到马上要见到两个月未见的奶奶，欧阳静心情更加激动，一路小跑上楼。
    才刚刚跑到家门口，钥匙还没掏出来，门就开了。
    “奶奶！”两个多月未见，欧阳静激动地恨不得立马扑过去抱住奶奶。不过理智还是让她忍了下来，毕竟在奶奶看来，她只不过是回家晚了一点。
    “不是说学校有事吗？怎么是坐出租车回来的？送你回来的男孩子又是谁？”刚关上门，没等她想出用什么方法表达对奶奶的思念，就遭到了奶奶疾风暴雨式的审问。
    欧阳静心道糟糕，裴煜留下的烂摊子现在得她来收拾了，看奶奶的脸色，那绝对是爆发前的宁静……她哪敢再抱什么侥幸心理，多的话先不说，扑通一下就跪到奶奶腿边麻溜的列出一二三四条承认错误。
    “奶奶，我错了……我不该骗你。”欧阳静说得非常诚恳，在奶奶面前，认错态度直接影响一会承受的怒气值的大小。
    “其实确实是学校活动，只不过不是我们学校的。是英华的新年晚会，外校的学生也可以去参观，我没去过英华所以……”这是说明她没有完全在撒谎，应该能降低惩罚等级。
    “送我回来的那个男生是英华的第一名，我这次竞赛能考这么好就是他指导的。”奶奶喜欢学习好的孩子。裴煜的成绩拿出来说分量应该足够了。
    然而她说完以后，奶奶却没有像她预料中那样絮絮叨叨的跟她讲恋爱的危害。只是看着她，眼神十分的……复杂？
    欧阳静无辜的眨眨眼睛，奶奶这才说：“算了，下不为例，你回来就好。”
    这是，过关了！？欧阳静见危机解除，赶紧爬起来抱着奶奶的胳膊说：“我怎么会不回来嘛，奶奶还在家等我呢！”
    “多大的人了还撒娇？玩了一晚上作业写完了吗？”奶奶给了她脑门一个爆栗。
    欧阳静吐了吐舌头，赶紧检查作业。等奶奶进卧室休息了好一会，她才意识到不对劲来——奶奶为什么说“回来就好？”她已经发现了什么吗？
    她望向卧室，门虽然关着，但里面还透出光来，估计奶奶还没睡。
    谢天谢地，她的孙女回来了。奶奶关着门，在房间里对着儿子的遗像抹了抹眼角。她把静静从一个小婴儿带到这么大，她的每一个小动作她都了如指掌。怎么可能看不出前段时间那个“静静”不对劲？她不说，是因为某种不敢深想的恐惧。
    不过今晚，她终于可以安心的睡个好觉了。
    ……
    回家路上，裴煜盯着出租车车窗上的倒影，上面正映着十五岁不到的自己。在今晚之前，他一门心思的想换回来，但真正换回来以后，他似乎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
    那倒也正常，本来好不容易一路顺风顺水的高中毕业了要迈向新的人生阶段，现在却突然被扔回了低等级的地图告诉他要重新再刷一遍，换了谁都不会太乐意吧？
    带着这种不爽的情绪推开家门，扑鼻而来的是一阵泡面的添加剂的香气。他不由皱眉，叫道：“妈，你又煮泡面，小心我告诉爸爸！”
    过了几秒，才有个脑袋从厨房门口探出来：“臭小子，就知道威胁老妈。咦，你那是什么表情？没精打采的，失恋啦？”
    “瞎扯什么！”裴煜教育她。“你跟我爸能不能有点家长样？有你们这种儿子才初三就催着找对象的爸妈吗？也不怕耽误我前途。”
    “嘁，你爸妈就是初中早恋，怎么没见到耽误前程？”裴妈不屑。
    裴煜简直要无语：“能不能尊重一下概率论？老拿着特例说事，你也好意思说自己是学数学的。”
    “你是我俩的儿子，能跟别人一样吗？样本空间都搞不清楚还敢鄙视老妈的数学？”裴妈边跟儿子斗嘴，边往嘴里塞泡面，接近年末她手头的项目催得紧，吃完饭就得回公司。
    裴煜的父母当年也都是学神级的人物，他俩最大的乐趣就是一起碾压儿子的智商。裴煜小的时候还常常奋起反抗，等大了知道那是他俩的恶趣味，无论怎么他们怎么挑逗，他都只当没听见。久而久之，他俩的这个习惯才渐渐改掉。
    而四年前正在上初三的裴煜，还是一个被打压之后会奋起反抗的热血少年。
    裴妈说完又吃了半天面，惊讶的发现儿子今天居然没有继续跟她斗嘴。“小煜，你是有哪里不舒服吗？”裴妈关切的问。
    裴煜摆摆手，一脸“懒得跟你说”的表情：“没事，我回房间了。你出去之前把泡面碗带走，太难闻了！”
    “噫，狗鼻子！”裴妈嘀咕着，一面把泡面碗扔进垃圾桶，一面摸出手机给裴爸消息：咱儿子好像到叛逆期了，怎么办？
    ☆、第四十章
    裴煜没想到，第一个发现他换回来的人不是他妈也不是他爸，而是于一洋。这个事实让他心里跟开了调料铺一样,五味杂陈。
    “所以,舞会一结束什么事都没发生你俩就换回来了？”于一洋盯着裴煜的脸看。
    “在楼梯上摔了一跤，然后就这样了。”裴煜含糊的说，他似乎隐约猜到了换回来的触发条件，只是不敢确定,而且也没胆量去验证。“喂……你用这种恶心的眼神盯着我看干嘛？你不会真的对我……”裴煜说着，终于发现于一洋眼神不对。
    于一洋给了他一拳，撇嘴：“我呸！我是想试试我会不会对原版的你感兴趣。”
    “结果呢？”裴煜问。
    “结果,对着男版的你我果然提不起兴趣。”于一洋摊手,一脸“幸好如此”的表情,“我觉得我还是喜欢可爱的女生。”
    “所以你还是喜欢欧阳静那张脸对吧。”裴煜听他这么说也放了心。
    于一洋想了想，认真的说：“我不知道。这个问题还需要求证一下。”
    “算了吧,你别去骚扰她。她家看得挺严的，要是知道你跟她表白,她奶奶能打断你的腿！”裴煜说。
    “你俩在说静姐？那好像来不及了额……”邱明达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吓了裴煜他俩一跳！
    “来不及？”裴煜跟于一洋齐齐向后望去。
    一只胖嘟嘟的手递了手机到他俩中间，上面的视频俨然是裴煜跟欧阳静昨晚跳舞的场景。
    “我去！这谁拍的？！也太清晰了！”于一洋一把抢过来。
    “你看原博id啊,官方认证！”邱明达笑嘻嘻的说,绕过来坐在他们旁边。“看看这转发量，都疯了！裴哥，成了网红别忘了兄弟啊！”
    裴煜看着视频里跳得投入的两个人，有点恍惚，虽然按芯子算，那个穿裙子的才是他，但从画面上来看两人的舞蹈实在是称得上赏心悦目。
    “静姐跳得太好看了！虽然舞步也挺平常的，但怎么就是觉得她跳得特别好看。”邱明达趴在于一洋肩上对着视频感慨，画面里那个女孩子就算样貌不是顶美却叫人移不开视线。“说真的，裴哥，你的眼光超牛！静姐平时看着就是一小美女吧，谁知道跳起舞来这么有魅力！绝对是校花级的！”
    知道内情的于一洋跟裴煜尴尬对视，裴煜不自在的干咳一声。
    邱明达满脸了然，立即表态：“裴哥放心！我对静姐就像对你一样完全是对全能学霸的崇敬！我绝对没有跟你抢静姐的意思！”
    裴煜扶额，他从前怎么就没发现邱明达是个这么八卦的人呢？可惜后来也没有去学新闻，不然这种人绝对能当个称职的娱记。而且，他什么时候说过他对欧阳静有什么想法吗？
    “裴哥~”邱明达笑得暧昧，绕过于一洋拍了裴煜一下，声音浪到飞起：“不用说了，裴哥，我们都懂的~”
    于一洋/裴煜：你懂个屁！
    ……
    “裴哥，跟女生交换身体是种什么感觉啊？”于一洋好奇的问，要不是他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他也绝对不敢相信这种事的存在。
    “也没什么特别的……”裴煜顿时想到了一些不好说的画面，想糊弄过去。
    于一洋怎么会不知道？他一把搂住裴煜的脖子小声问：“你至少告诉我洗澡是怎么解决的吧？嗯……我猜，你这种君子搞不好都是关着灯洗的。哎哟，那女生每个月都来的那个你也尝试过了？来的时候肚子有多疼啊？跟网上说的一样吗？”
    裴煜只觉得头顶上飞过一群嘎嘎乱叫的乌鸦。
    其实欧阳静挺有先见之明的，他就不该图省事向于一洋承认两人互换身体的事。哪怕骗他说他俩搞早恋都比这强……
    裴煜心里闪过无数念头，最后还是照实说了：“特别痛，就像至少有七八个人每天二十四小时轮班往你肚子上踹，起码持续三天。”
    于一洋吓道：“这么恐怖？！”
    裴煜认真点头：“恐怖到不想回忆……我只能说，能变回男生真是太好了！”
    于一洋也点头：“难怪我妈每个月都有几天那么烦躁，原来如此。”
    “懂了吧，身体不舒服人就特别容易暴躁。那几天你就别气你妈了。”裴煜看到顿悟的于一洋表示十分欣慰，又补充“而且最惨的是，就算是大夏天也不能吃冷饮也最好不要用冷水，要不然更痛。”
    于一洋顿时露出一张便秘脸，憋了好一会才说：“裴哥……我怎么觉得你现在十分妇女之友啊。”
    裴煜：滚！
    欧阳静看到这个视频又是几天以后的事了。
    她虽然有个微博账号，但基本处于荒废状态，一年都难得登陆几次。某一天早读的时候罗泳雯神神秘秘的问她是不是跑去参加英华的新年舞会了。欧阳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们那天那么风/骚出场，八成是给人录下来放网上了。联想到之前“裴煜”跟于一洋的合照事件，欧阳静立马有了不好的预感。
    罗泳雯看她脸色不是太好，急忙说：“我没告诉别人，就是在微博上艾特你了一下，你回家看看吧。其实拍得挺好看的，我都不知道你跳舞也跳得那么好！静静~你还有什么不会的啊！我好葱白尼~~~~”
    欧阳静听她这么一说，估计那个视频没有传出来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也就安心了不少。
    然而等她晚上回家登录微博之后，才吓了一跳！她的粉丝数一下子从个位变成百位，而且还有各种跟私信的消息提醒。她做了什么了？
    点开才知道，全是跟着那个视频下面的认亲评论摸过来的。大部分私信都是问她是不是视频的女生，欧阳静没有跟陌生人聊天的习惯，只当没看见全部略过，然后翻到了罗泳雯她的那条微博。
    她先是被原博的身份吓了一跳，她一直以为和那次合照事件一样，这个视频也是某个学生现场拍的。却没有想到居然是官方手笔，英华的画风还真是……奔放啊……
    大约也因为是官方发的，下面的评论也还能看，大部分都是在嗷嗷乱叫，剩下的是在她的身份被扒出来以后，对她“五中第一”的身份的各种感叹。有说她跟裴煜是学霸配学霸，也有人酸她不过是个普通中学的第一，放到英华狗屁不是。
    对此，拿过英华第一的欧阳静并不想跟ta说话。
    从头到尾看完视频后，欧阳静鬼使神差的把视频下载下来，就当是留个纪念吧。估计这辈子也不可能跟裴煜再跳一次舞了。
    入夜，欧阳静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她跟裴煜虽然同校却形同路人。醒来后，欧阳静觉得这个梦还蛮真实的，毕竟如果不是有互换身体这回事，形同路人才是他们最可能的状态。
    ☆、第四十一章
    看过视频的第二天，欧阳静又恢复了以往的不苟言笑的样子。整个早自习都在心无旁骛的背单词。罗泳雯在旁边抓心挠肺的想要八卦又不敢打扰她学习，好不容易等到了早自习下课铃响还没等她问,门口就传来一个响亮的女声。
    “欧阳静！你给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