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节
……他太弱小了,还没法好好保护阿奴。该死!上辈子被撕裂神魂时,自己偏生是把大半的神力分生了出去,弄得他空有一具能幻形的神体,却不能像以往那样……
他把被自己打晕的守门弟子推搡到一边去,脚尖一点,径直朝刚才弟子指给他的放鹤阁方向横掠而去。
倾官撤身而走后,明照殿前凝固的人们,才重新恢复了行动能力。
谁也不记得倾官来过,玉逄兴高采烈地抬头看天,可还没看上两眼,就被一把刀鞘稳准狠地拍中了后脑,随之而来的是玉迁那冷冰冰的声音:“……你死了。”
……
刚才,倾官把整个明照殿用结界笼罩了起来,也只一瞬的功夫,他敢保证,身在放鹤阁中的玉邈根本不可能察觉这边的灵力流动。
……他倒要看看,玉邈要对他的阿奴做些什么!
他大踏步走向放鹤阁,单手结起阵法,笼罩了整个放鹤阁的同时,将一记灵力横空排去,将通入放鹤阁内的院门撕了个粉碎,院内的梅花瞬间漫飞天际,如火如雪。
在院门破开的瞬间,他听到了令他睚眦尽裂的声音。
里面江循已经哭得上气儿连不上下气儿,连哭带喘带骂街:“玉九我……我艹你大爷……啊啊啊!!我不敢了,我没,我没……嗯啊~我真的没和他……我没和他那什么过,我发誓,我保证,你饶了我饶了我啊啊!!!”
倾官呆愣在了雪地中央。
梅花如雪,飘落在他的肩头,他仍在发愣。
阿奴……阿奴?
没错,就是阿奴……
阿奴就常这样说话,阿奴有的时候受伤痛起来也会向自己哼哼唧唧地撒娇……
但是,他记得分明,因为阿奴不喜欢做那样的事情,自己怕弄得他疼,一直不忍心下手。
……自己忍得辛苦时,也会买来一些图画,将其中娇美无双的男子想成阿奴,好排遣体内的火气。
……凭什么?
他玉邈是什么东西?他凭什么?
倾官渐渐发起抖来,手中灵力凝聚,正欲破门而入,就听里面呜呜咽咽的哭声小了下去,再一个抬首,放鹤阁的门便乍然洞开。
倾官的判断终究是失误了。
玉邈的灵力早已今非昔比,明照殿的变化,即使隔着一层结界他也能感应得清清楚楚,更别说人已经到了放鹤阁外。
……不过他不喜欢半途而废,总要把活干完再说。
他裹着一层透薄寝衣,身上零零星星的斑驳痕迹清晰可见,因为出了一层薄汗,衣服紧贴着他的身体,他胸口上有一个“循”字,清晰可见。
自从一打眼看见倾官,他的眸光就变得冷漠起来,如刻骨钢刀,泛着粼粼的质感,带着仿佛是被磨刀石打磨出来的傲然神情:“何人来此搅扰我放鹤阁清静?”
再没有一丝犹豫,一道金光自倾官掌心里迸射而出,激扬起刚刚落满一地的梅花花瓣,流朱溅碧,光华弥天,但片片梅花边缘皆泛出钢铁色泽,直朝玉邈剜来,所到之处,岩石粉碎,符箓光转,竟是带了切金断玉之效!
玉邈却只抬手一扬,梅花刀雨便凝于半空间,他翩翩侧身而立,一攥拳,红的白的梅花乱舞九天,重归枝头,一院梅花锦簇盛开,刺人眼目。
……什么?
……这人为什么会《鸿蒙神谱》上的法术?
倾官惊异之余,却也没想太多,在玉邈攥拳的瞬间,他便俯身疾冲向前,朝玉邈袭来,玉邈自是不惧,左手一扬,广乘便自屋内飞出,剑柄落在他掌心的瞬间,他便是一记平挥,挥到一半,竟像是撞上了什么硬物,铮的一声,逼得人耳膜阵阵生痛。
——倾官的左手,化为了混炼仙剑,硬生生扛住了广乘这一击。
但令二人皆惊的是,倾官左手所化仙剑,竟和广乘的样式一模一样!
即使蹊跷至此,两人谁都不肯撤开手问个分明。
倾官靠近了玉邈,他身上那股属于衔蝉奴的淡淡香气便愈发浓烈,刺激得倾官颜色勃变,手上不断加力:“姓玉的,把阿奴交还于我,否则,我平了你整座东山!”
玉邈神情如铁,一语不发。
……三年,三年,整整三年。
三年光阴,足够了,不能再多。
再也不可能有什么离分,自己不可能再容许江循消失在自己身边。
他玉邈再也等不起了,再等下去,他必然疯癫。
广乘间光芒大盛,源源不断的灵力注入其中,倾官左手亦是雄光漫漫,两人剑刃之上,光波流转,符咒纵横,情状甚是可怖。
直至两人双双惊觉,倘若再不撤开,放鹤阁会倒塌,屋中人有可能会受伤之时,他们几乎是同时撤了剑气,向后倒退数步,再成僵持之势。
剑气灵压交纵错落,彼此扭曲,最后在空中炸开一朵绚烂的冷烟花。
玉邈一挥广乘,口吻淡然,却字字掷地有声:“……玉邈三尺剑于此。佛,魔,妖,仙,要过此地,留下首级。”
第136章 双神(三)
倾官几乎要出离愤怒, 胸口如万钧石压, 左手所化剑刃瑟瑟鸣响, 伴随着他吐出的字句,带着裂肉碎骨似的恨意:“我同阿奴一起长大,同入神籍。一司造物, 一司时辰。……我同他一起留在现世,足有十载!他与我有白首之约,他是我妻子!!你?你又算什么东西?”
妻子?白首之约?
玉邈胸中一阵气血翻涌, 不可思议地瞄了一眼里屋, 再转过来时,眉目间便含上了嘲讽的笑意:“我与他同窗四载, 相恋至今,也有近十载光阴。他是我的。从里到外, 整个人,全是我的。”
玉邈咬字清晰, 绝无歧义,引得倾官再次想起刚才隔着一层窗户听到的鱼水欢好之声,不由得暴跳如雷, 再不废话, 拔剑便刺。
玉邈毫无惧色,以广乘拒之,只在翻手之间,风云之色大改,周天遍是浓郁起来的澄金色泽, 耀目无比。
二人又呈僵持之势时,倾官果断出脚,足生烈风,径直朝玉邈膝弯处踹去,玉邈顺势翻转过半个身体,单膝跪下,广乘和“广乘”摩擦间,光焰四射。
本是大好局势,倾官突觉不妙,不得不纵身向后退去,果然,那溅出的火花落地后,竟成一地滚金,朝倾官面门激射而去!
由于退得太快,倾官落地不稳,好容易才在雪地中站稳脚步。
他过度俊美的面容被痛恨扭曲,满目狠厉之色宛如刀剑:“你窃取我宝器,还窃取我至爱之人!姓玉的,我与你不死不休!”
尽管对倾官的说辞略有疑惑,玉邈却不欲在此时和他讲清道理,只慢条斯理地冷声道:“……何为不死不休?你的实力几倍弱于我,若是争斗起来,要死的只有你一个。”
倾官咬牙。
……玉邈的话虽说是难听至极,但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当年,倾官最后的记忆,便是那把裂魂枪刺入自己胸中的感觉。
神魂被强行撕裂开来的瞬间,断魂枪的枪头也一并断在了自己的胸腔里。只是……那个常常一脸担心着急地跑来治疗自己的人,却再也站不起来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倾官瞬间的动摇,玉邈抱臂而立,眉眼中自带一段清冷蔑视之意:“……如果真像你口口声声所言,对你家阿奴如此爱重,他怎会神魂四裂?他的转世,怎会被魔道屠戮三百年之久?”
倾官愤然抬头,怒声道:“你呢?你若是能照顾好阿奴,会让他再次死在仙界手中吗?会吗?!”
一时间,玉邈也愣住了。
两相沉默间,挣扎了半天硬是没起来床的江循,总算是赶到了战场。
面对此情此景,江循却是一声不吭,径直越过玉邈身侧,抬脚便打算迈过门槛。
他来得匆忙,只裹了玉邈的外袍,衣带还没来得及系上,松松垮垮地垂在身后,他正欲迈步过槛,由于腿软腰酸,被垂下的衣带重重绊了一下,身体猛然前倾,一个踉跄就要往前栽倒。
一前一后的两人均见势不妙,玉邈伸手拖住了江循的胳膊,倾官则抢前几步,一把拉住了他另一只手,往自己怀中拽去。
玉邈脸色骤变,刚想把江循拉回来,就见站稳脚跟的江循竟然反手抓紧了倾官的手!
凌乱潮湿的发遮挡住了江循的眼睛,他呼吸急促,用力捏住倾官的手掌,像是要抓住什么宝贝的东西。
倾官眼中闪出异常闪亮的光彩,上前一步,作势要揽住他的腰:“……阿奴?”
玉邈面色一凝,不由得把人往自己所在的方向拉了拉,提高了声调:“江循!!”
可在下一个瞬间,他觉得掌心一凉,江循也拽住了他的手,发力捏紧。
……江循就这样把自己搭成了一座桥,泛泛辉光自他掌心而出,源源不断地输送到玉邈和倾官体内,巨大的冲击力,让两个借由江循被连通的人猛然绷紧了身体。
——江循想要他们看清楚,三百年前,在他们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
三百年前,西延镇上。
正值元宵灯节,满镇辉煌,像是有一整条银河跌落于此,家家扶老携幼,出行观灯,大街上摩肩接踵,甚是繁华热闹。
在一处街拐角上,围着三四个随家人一起出来的少女,个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她们的家人均在远处观灯,这些平素就是好友的女孩儿自然更愿意混在一起。
……她们正在围看一只小奶猫。
顶着一身亮晶晶的雪白毛发的小猫,再加上水光盈盈的宝蓝色瞳眸,可爱得让人心颤,它短而小的尾巴摆动两下,扒住一片绉红色棉裙角,张开嫩嫩的三瓣小嘴唤:“喵——”
它的声音又细又弱,惹人心怜,尤其是被它扒住裙角的小女孩,兴奋得满面通红,托住它的前爪,有点笨拙地把小家伙抱起来,逗弄着它左腮上的一抹小胡须,跟小猫儿商量道:“跟姐姐回家好不好?”
小家伙往后一缩,有点害怕地摆了摆脑袋,顺便用娇嫩的粉色小肉垫抱住脑袋,捂住眼睛,在女孩怀中蹭一蹭后,又微微昂起头,把爪子放下来一点点,只露出水光荡漾的眼睛来,怪委屈地看向女孩。
这一连串的动作看得人心都要化了,几个女孩子兴奋地叽叽喳喳,就这只猫的归属问题讨论起来,过了一会儿,一个着蓝色棉裙的女孩小步跑了过来,手中托着一方油纸。
女孩子们嗔她:“怎么才回来呀。”
蓝棉裙女孩揉揉冻红的鼻尖:“那家肉铺人多得紧,我好容易才弄来这些。”
说着,她献宝似的把手中的油纸递到小猫鼻子下,小猫湿漉漉的鼻子敏感地耸动几下,突然兴奋,扬起小脑袋喵了一声,伸出小爪子就想去扑那纸包。
小鱼干!小鱼干!
可是他还没咬下第一口,就被人拎着后颈,凭空悬吊了起来。
几个女孩见有人这样蛮横地抢猫,均是柳眉一竖,正欲发火,拎着小家伙后颈的男人就单手取下了自己的面罩,在四周的灯火映衬下,润如玉,眸如星,仿佛有天神降落在世,才能生出此等容貌:“……倾官见过各位小姐。”
四周顿时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小奶猫默默翻了个白眼,可在接触到倾官的视线后,他立刻换了一副讨好相,两只小爪子揉在一起,笑眼弯弯的。
倾官面容清冷,口吻也有些冷漠,但一张天赐容颜,硬是让人难以厌恶:“这是我的猫,总是调皮乱跑。给诸位添麻烦了。”
绉红棉裙的少女未语先羞,满面绯色地支吾了半天,才想起来什么,把那摊开的油纸裹好成包,塞在了倾官怀中:“公子,这是我们给小猫买的,请务必收下。”
说完这话,她便羞得睁不开眼睛,折身跑开了,其他几个女孩子也纷纷笑着追上去,从远处传来了少女们“不知羞”、“不知羞”的嬉笑声。
这厢,倾官还没发作,小白猫就一口叼起油纸包,蹭蹭蹭窜进了倾官怀中。
倾官唇角微扬,隔着衣服,抚摸起那一团毛茸茸的温软来:“……还生气?”
说着,他迈步朝相反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哄:“不就是没给你买小鱼干吗,你就来找别人,嗯?”
小白猫气呼呼地用犬齿撕开油纸包一角,叼起一只小鱼干,快速衔在口中,三两下就囫囵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