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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4节

    奈何甲士负有盾牌,攻城锤两侧遮有挡板,箭矢多数落空,始终未能阻拦汉军半步。
    “杀!”
    云梯架上城墙,上端的机关牢牢扣住,除非用刀劈砍,否则没有任何推倒的可能。
    云梯一架接着一架,守军应对不及,第一批汉兵迅速攀上城墙,一跃落到城头,挥起长刀,同林邑兵厮杀到一处。
    攻城锤推至城下,削尖的巨木狠狠凿击。
    拉动绞索的汉子赤裸上身,手臂和胸前的肌肉隆隆鼓起,似坚硬的岩石一般。
    巨木一下接着一下,城门摇摇欲坠,墙皮开始脱落。
    土屑和碎石不断砸下,溅起一阵灰尘,很快遮挡住视线。聚集在城门后的守军脸色煞白,近乎失去血色。
    终于,城门被砸开一个缺口,攻城锤退后,汉军如潮水般涌入。
    跳荡兵冲在最前,三五人一组,背靠背互为掩护,见林邑兵就杀,压根不管对方是在抵抗还是跪地求饶。
    城头上的战斗愈发激烈。
    经过最初的混乱,林邑兵的悍勇被彻底激发,前赴后继冲向来敌。即便身负重伤,也要拼尽最后一股力气,杀伤面前的汉兵,和对方同归于尽。
    林邑兵的反击开始增强,汉军死伤加大。
    周仲孙得报,用力一拧眉,大喝道:“后军之外,全部随我杀敌!”
    “诺!”
    周刺使收起宝剑,抄起一杆长矛,带头策马冲向城内。
    三百骑兵紧随其后,都是宁州精锐。骑兵之后跟着步卒,仿佛一股黑色的旋风,呼啸着扑向城中。
    就在这时,城中传来几声奇怪的声响。
    原来是林邑大将率象兵上阵。
    宁、益州兵早见识过象兵,知道对方厉害。可是,那是开阔地带。如今的情况是,林邑王贪生怕死,不肯派兵出城,反而在城内趋使巨象,根本是将优势化作劣势。
    按照桓容的话讲,一手好牌打烂,王炸都没法挽救。
    果不其然,象兵的出现未能挽回颓势,反而让守军自乱阵脚。
    驱使巨象的林邑兵被长箭射穿,巨象失去控制,压根不分汉军和守军,径直踩踏过去。
    大地震动,战场上哀嚎遍地,死在巨象脚下的林邑兵竟比汉军多出数倍。
    “放箭!”
    周仲孙冲进城内,见到眼前情形,立即召集弓兵,集中射击操控巨象的林邑兵。
    象兵照样无用,城池转眼即破,更有骑兵直扑皇宫,见人就杀。林邑王终于吓破胆,丢下满城人,只带亲信就要沿密道出城。
    可惜的是,没等计划实行,就被反水的部落首领逮个正着,连同城内的大臣和王室贵族,足足两百多人,一个也没能跑掉。
    “一个不留!”周仲孙下令,忽又想起什么,叫住传令的部曲,道,“留下林邑国主,文臣武将各留五个,余下皆杀!”
    “诺!”
    “使君可是要御前献俘?”一名参军问道。
    周仲孙哈哈大笑,道:“知我者孟观也。”
    自桓大司马以来,晋朝再未有收复失地、开疆拓土之功。桓汉立国五载,除开中原和西域之地,就西南而言,他还是第一个正儿八经出兵开疆之人。
    想到此战之功,周仲孙不免得意。
    “拿下林邑全境,不妨顺便接手周围番邦。”参军建议道,“如此一来,使君功勋盖世,可比宣武皇帝。“
    笑声戛然而止。
    周仲孙转过头,眯眼看向说话的参军,声音中带着冷意:“孟观此言何意?”
    参军自以为得计,拱手道:“使君文治武功非凡,当为乱世雄主!”
    话音刚落,一道寒光猛然斩下。
    寒光过后,一截断开的手臂掉落在地。
    参军瞪大双眼,手捂住伤口,看到鲜血喷涌,痛觉乍然回笼,惨叫着倒在地上。
    “绑起来,找个医者为他治伤。”周仲孙冷冷道,“别让他死了,我还有话要问。”
    想想天子登基前后的作为,此人竟撺掇他造反,究竟是帮他还是害他?
    当他是傻子吗?!
    抬眼扫过心腹部曲,目及面带震惊的谋士,周仲孙甩掉刀锋上的血迹,一字一句道:“尔等记清楚,我有今日,全仰赖官家所赐。周氏子孙必忠于汉室,如违此言,人神共弃!”
    “尔等追随于我,亦当牢记,今上乃不世出的英主,敢有他意,必死无葬身之地!”
    “诺!”
    从严格意义上来讲,周仲孙绝非好人,而是一个实打实的恶人。从其他性格行事,更非什么贤臣良将,忠贞不二。
    说白了,不过是懂得审时度势,比旁人看得清楚。
    从东晋到桓汉,他也算历经两朝,能先后被司马氏和桓容重用,自有其过人之处。
    时逢乱世,周仲孙手掌雄兵,不可能没有野心。如果是司马氏在位,他或许会因参军之言动心,生出向桓大司马靠拢之心。
    但是,如今坐在皇位上的是桓容!
    他是脑袋进水,才会在这位的眼皮子底下起造反的念头。
    看看李逊的下场,还有什么想不明白?
    桓汉不是遗晋,桓氏亦非司马氏。
    周仲孙十分清楚,桓容能给他一切,自然也能轻易收走。
    是否能带领家族更进一步,全看做主之人是否清醒,是不是能彻底明白,有些事能做,有些事绝对不能,甚至连念头都不能起!
    林邑城破,国主大臣或被抓或被杀,王宫和城内先后起火,往日繁华俱成尘土,在岁月中荡为寒烟。
    同月,朝廷援军抵达交州,合武平、交趾郡兵,南下猛攻九真,连战连胜,摧枯拉朽一般。
    借来的林邑兵全部被杀,家族私兵尽数战死,征召的丁壮不是被杀就是逃跑,李逊孤立无援,彻底陷入绝境。
    心知投降也会被千刀万剐,干脆心一横,趁大军尚未赶到,关起府门,家里每人一杯毒酒,随后放火烧屋。
    李逊的妻儿之外,另有数名心腹和忠仆不肯离去,最终全部葬身火海。
    消息送至建康,桓容下旨,夷李氏三族,抓捕从贼旧部,罪重者斩首,轻者流刑,被迫从贼者酌情定刑。
    圣旨一下,交州人人称快。
    九真、日南两地百姓不用召集,主动配合州兵,四下搜捕李氏族人。
    昔日赫赫扬扬、不可一世的九真李氏,如今已成过街老鼠,荣华富贵尽成过眼云烟。等待他们的,是法场血淋淋的屠刀,是阎罗殿敞开的殿门,是记在地府冥簿上的血红字迹。
    南地叛乱起得突然,平息得也十分迅速。
    相比之下,青州燃起的战火却不是那么容易熄灭。
    李逊叛乱为的是私利,为达成目的,甚至不惜勾结外族。
    唐公洛则不然。
    他叛乱的导火索是秦策得一道旨意,是朝廷处置并州天灾的手段!
    唐公洛祖籍并州,本为氐秦将领。在秦氏攻破长安之前,率众投奔,助秦氏大举进兵。在秦策登基后,为他慑服豪强出了不少力,也得罪不少人,于太元三年官授青州刺使。
    为官数载,唐公洛始终兢兢业业,不敢有半点马虎。
    可惜的是,降将身份始终是他的短板。秦策固然用他,却也在防备他,明里暗里不断削减他的势力。尤其在豪强陆续服软之后,举动更为明显。
    并州是唐公洛的老家,追随他的将士大多出身于此。
    并州大旱蝗灾,疫病蔓延,唐公洛心急如焚。好在朝廷反应迅速,很快赈灾放粮,派出军队并召集百姓灭蝗。
    对于疫病的处置,能最大程度的控制源头,手段却过于严酷。唐公洛固然心忧,但为了避嫌,也不好多说什么。
    不过,事情发展到后来,他开始发现不对。
    被指为疫源,包围焚烧的村庄中,近三四成与他有关。当年他手下的强兵,包括今日的部曲,多数出于此地。
    越想越觉得不对,唐公洛派人暗中打听,得出的答案骇人听闻。
    竟有人借天灾之机大开杀戒,铲除异几!
    是不是秦策下令已不重要。
    即使不是他亲口下达旨意,照样脱不开关系。
    血淋淋的证据摆在眼前,唐公洛被仇恨逼红双眼。在祖籍之地被包围,族人尽数被杀之后,终于忍无可忍,一怒揭竿而起。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实非秦策本意。
    借刀杀人的打算他的确有,可绝没想过不留后路,对唐公洛的族人下手。
    等他反应过来,昔日被唐公洛压制的豪强已然联合起来,屠尽唐公洛的族人。后者被逼到绝路,退无可退,唯有一条路可走:造反!
    叛军的消息不断飞回长安,秦策面沉似水,俯视满朝文武,克制不住杀人的欲望。
    光明殿寂静无声。
    暗中策划的几姓豪强,仿佛约定好,全部眼观鼻鼻观心,集体失声。
    与此同时,北地的消息传回建康,知晓事情大概,桓容眉心拧出川字,开始认真考虑,究竟该不该淌这趟浑水。
    如果决定插手,必须仔细谋划。
    青州和桓汉之间隔着徐州,拿下地盘不太现实。如果贸然行动,必然会导致两国开战。别说秦策,他现在也没准备好,仓促开打,哪怕最后能够获胜,损失也定然不会小。
    不要地盘,只救人?
    或许可行。
    桓容铺开舆图,手指沿着建康滑向盐渎,撇开陆路,顺海路向上,最终停在青州所在。
    青州治下有郡临海,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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