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在外面，沈潜和他弟弟都还是挺给他妈留面子的，从来没跟别人说过她做饭有多难吃，一直利用类似“我妈不在家”“我出来吃饭”这种其实并没有因果关系的句子连着说来营造出一种他妈会做饭的假象。
    面馆不大，人倒是挺多，也挺吵，沈潜往里走了一阵子才找到一个空桌，喊秦子熠坐下了。
    然后他自己走到一边，去拿两人份的勺子、筷子和餐巾纸。
    秦子熠显然是没怎么来过这种地方的，目光一直跟随着沈潜取东西回来，才问道：“这里没有服务员的啊？”
    “没有那种配置。”沈潜放下东西坐下，“店里就爷儿俩，一个后边儿做饭，一个前边儿收钱。需要什么就自己去拿，喊也没人理，大爷耳背。”
    仔细一听，为了配合耳背的大爷，店里客人们点单的嗓门果然都挺大。
    秦子熠觉得挺新鲜的，四处看着，嘴里还问：“那你进来的时候大爷为什么叫你老大啊？”
    “我可不就是家里排行老大么。”沈潜笑着说，“老人家就爱那么叫。他还管放放叫小二呢。”
    虽然就一个厨师做饭，食客还挺多，沈潜和秦子熠的牛肉面上来的速度还是很快的。
    秦子熠正兴致勃勃地同沈潜研究桌上那份手写菜单上歪歪扭扭的鬼画符到底都代表些什么菜，就听到后厨另一个中年男音大嗓门喊了一句：“加肉加蛋大牛两份好了！”
    神出鬼没的大厨只在帘子后头露了半只手，随着“啪”的一声，两大碗牛肉面就出现在厨房门口的台子上了。
    沈潜站起身，说：“我们的面好了，我去取。”
    “哎这就轮到我们了吗？”秦子熠也跟着站了起来，“我也去我也去。”
    两个人端回了几乎冒尖的两大碗牛肉面，路过那位收钱大爷时，对方咧开嘴冲他们笑了笑。
    熟客，多加了牛肉呢。
    热腾腾的牛肉面香气四溢，上面撒了切碎的红辣椒和碧绿葱花，色泽诱人。沈潜拆了一次性筷子递一双给秦子熠，笑着说：“尝尝。”
    这家店虽然又小又吵，面的味道还真是没得说。
    秦子熠夹了一大口进嘴里，没忘记来的目的，含糊地问：“潜哥以前经常来这里吃饭吗？”
    “也不算经常。”沈潜回忆起了什么，低低地笑起来，“小时候被我妈带着来吃过一次之后，很喜欢，后来就又带着放放来了几次。但是那时候我们俩已经开始学着买菜做饭了，就感觉，不太值，一碗面可以买不少菜呢。然后我俩就商量着，反正里头放了什么我们也都知道，就自己做好了。”
    秦子熠感兴趣地追问：“那后来呢？你们做出来这个味儿了？”
    沈潜笑道：“后来……后来我和放放，加上我妈，我们仨人一连吃了一个星期的烂面条，都觉得面条简直是这世界上第一难吃的食物，谁也不提这码事了。”
    秦子熠有点儿想笑，又隐隐觉得有一点心酸。想了想，又问：“那现在怎么又吃了呢？”
    就听沈潜继续说：“然后过了好几年之后，我一个同学过来玩，非要吃这家的牛肉面，说听说很好吃。我当时真是硬着头皮点的单。可是等面一上来，闻着那个味儿，又觉得，其实难吃的不是面条，只是我跟放放做的面条。”他说着说着自己又笑了起来，“没了那个阴影，后来就还偶尔过来吃一次了。”
    秦子熠想笑笑不出，低下头吃了一口面。
    他的家世优渥，又受尽宠爱，是没有体验过那种一碗几块钱的牛肉面就嫌贵、面条煮烂了也得勉强自己吃下去的日子的。
    就算是在最叛逆的那段日子里，家人也没有在食物上苛待过他。
    秦子熠这边内心复杂，沈潜可完全不觉得自己的故事有什么值得同情和难过。
    他们家从来当这段经历是笑话讲着玩的。
    弟弟沈放比他的阴影还要重，到现在都拒绝吃面条，也不怎么做，深感那是一种邪恶的食物。
    两个人吃完了饭，沈潜骑着电动车载着秦子熠，继续往前走。
    一路上，沈潜就给秦子熠介绍沿途的那些建筑和风景，什么玩过捉迷藏的电影院、游过泳的鱼塘、建成前当成迷宫玩耍的楼房、被小姑娘骗去的情人桥、背着师长跟流氓约架的小树林……
    最后他还说：“其实我小时候不怎么在外面玩的。最常做的还是带着放放跟培训中心的那些小朋友一起上课。培训中心你去过的，地址一直都没有变过。”
    “嗯。”秦子熠应了一声，抱着沈潜的腰若有所思。接着，沈潜就感觉到自己的后背被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拱了几下。
    在大街小巷转了几圈，沈潜调转了电动车的方向，往第一中学去了。
    小男朋友还想看看他小时候上学的地方。可他读过的幼儿园已经倒闭了，小学也在他毕业的第二年就换了校址，想来想去，也就只剩个中学还能给他看看了。
    初中时期的他，就勉强……算是小时候吧。
    第一中学离沈潜的老家也不算远，他跟弟弟当初都是走读生。
    两个人到达的时候，学生们还在上下午课，周围一片静悄悄的。电动伸缩门关着，边上只留了个不足一人的狭窄通道。
    一中的门禁很严，不明人士一般不允许入内。不过这对沈潜来讲，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保安室的门卫大爷和刚好路过的校领导都还很清楚地记得他这个做了好几年的优秀学生干部。凭借着当初的良好形象，沈潜轻而易举就被允许带着秦子熠进去了，秦子熠坐在他后面，连电动车都没用下。
    借着沈潜的光，秦子熠这个私立学校毕业的小朋友，第一次见到了公立中学的样子。
    沈潜带着秦子熠，将电动车骑到了初中部最外头的一栋教学楼底下，找了个位置锁了，然后说：“走，带你去逛逛。”
    一中的校园分初中部和高中部，虽然在同一个校区，平常也走同一个校门，但是从进门第一个路口开始就分成了两个方向，相对泾渭分明。
    沈潜带秦子熠去的，自然是初中部。
    在沈潜读初中的那个年代，智能手机尚未普及，一个初中生的在校日常，无非就是上课、考试、作业，加上各种校园活动。
    但相对而言，那个时候的学生们学习压力也不像现在的孩子那么大。他们的各种“副科”都是要上的，校内活动也非常的丰富多彩。
    篮球赛、足球赛、乒乓球赛、田径运动会，唱歌比赛、舞蹈比赛、辩论赛、综合文艺汇演，美术展、图书漂流节、动物观察日记、话剧表演……除却课堂和考场，名目繁多的校园活动，同样都是少年沈潜活跃的舞台。
    秦子熠牵着沈潜的手，沿着一条条校内小路慢慢地走着。
    一面看着身边的风景，一面听着沈潜讲述过去发生在这些风景中的故事。
    走得累了，两个人就就近去了一个人工湖边的长椅上休息。
    而在坐下之后，秦子熠的手依然牢牢抓着沈潜，甚至连头也靠在了他的肩上，却一句话也不说了。
    沮丧？羡慕？或许都有吧。
    沈潜少年时代的经历那样有趣，其中却从来没有自己的参与。
    天气很冷，早已到了上冻的节气，不知为何，这个人工湖面却没有结冰。
    湖里依然能看到很多红色鲤鱼，都被喂养得肥肥的，一条就能烧一大盘的模样。
    一有个什么东西落在水里，立刻就会有一堆鱼窜出来，争争抢抢，也不管能不能吃。
    不远处，两个穿着初中部校服的小孩，鬼鬼祟祟的从一栋教学楼里跑了出来。
    他俩明显就是准备逃课的，只不过太缺乏经验了，表现得一点儿都不自然，一眼就能叫人看穿他们的目的。
    看到湖边的两个人时，他们还一脸警惕地加快了脚步。
    突然间，“咚”的一声，人工湖面上泛起了一个很大的水花。
    随后，一群红色鲤鱼蜂拥而至，争抢之中不断地将一个东西顶出湖面。
    是一个包子。
    一次次的顶撞中完整的包子碎成了几块，接下来飞快地消失在了密密麻麻的鱼嘴里。
    两个逃课小孩中的一个低声表示不满：“你把包子喂鱼了我们一会儿吃什么？还说不回家吃饭呢。”
    “我这还有馅饼。”另一个的语气颇为不在意，随后从羽绒服兜里掏出一个塑料袋，扯了一个馅饼出来，嬉笑着说，“给你吃，有肉的，我中午特意从家多拿的。”
    “都凉了……”开始那个小孩一面往嘴里塞馅饼一面抱怨，“那个包子我放在暖气上热了半天呢。你就是嫌包子是小江给我的。”
    另一个也不否认，只是嚷着：“哎那你等会儿再吃，我也给你用人体暖气捂捂……”
    两个小孩的声音渐渐远去。
    秦子熠的目光跟随着他们走到很远才转回来，再稍一侧头，就看到了沈潜脸上温柔隽永的笑意。
    秦子熠直起身子，牵着沈潜的手晃来晃去，终于开口道：“潜哥，要是我也能早出生几年、和你一起长大就好了。那样我们就可以每天一起骑车上学，早餐吃同一根油条、同一碗牛肉面，到了学校就互相抄作业，还可以偶尔逃个课然后一起被老师抓到去走廊罚站，被隔壁的小女生围观，还要偷偷议论‘哎呀这不是某某班的沈潜潜和秦子熠吗？罚站的样子也好帅哦’……”
    沈潜被他的“学渣式展望”逗笑了。
    上学期间他一直是个学霸，成绩优秀、性格稳重，是所有师长心目中最可靠最信得过的优等生。从小到大，他都没有什么机会体验“互相抄作业”和“一起罚站”这种人生经历。
    可不知怎的，听到秦子熠描述的场景，他的心中竟然也莫名生出了一分奇妙的憧憬。
    “其实我觉得，现在这样也不错。”沈潜反手勾住了秦子熠的小手指，“要是从小就认识，天天在一起，时时刻刻面对着同一张脸，说不定早就腻了，然后长大就不会在一起了。”
    秦子熠听到这话脸颊都要鼓起来了，他转过身体，仰着脸往沈潜跟前凑：“我长得这么好看，你也会看腻啊？你再看看，再看看。”
    “……好吧好吧，不会腻。”
    沈潜忍不住笑出了声，然后微微低头，在近在咫尺的唇上吻了一下。
    “也不必遗憾，我们虽然没有机会一起长大，但是还可以一起变老。”
    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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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想趁着假期还有活动多日点完结它，然后发现我特么怎么这么多话哦。。。
    第六十章
    hills的酒吧演唱会开始时间是晚上七点半， 路上时间还算充裕。
    然而还没等到一中的初中生们放学，沈潜和秦子熠就已经提前离开了校园。
    人工湖畔，沈潜说出那句“一起变老”的时候，秦子熠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一起变老，这简直是比“我爱你”更郑重的告白。
    四舍五入就是一句永远爱你的承诺了！
    秦子熠猛地从长椅上跳了起来，因为沈潜还坐着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半蹲下去， 将自己的视线与他平行，语无伦次地追问道：“潜哥， 这是告白吧？是的吧！我们一起变老……”
    这一回，沈潜却只是笑着，不说话了。
    秦子熠在这纯洁的校园里坐不住了。
    他的情绪亢奋激动， 想要立刻和沈潜一起做一些属于成年人的、不那么纯洁的事情。
    北风很冷， 他的心却火热， 将沈潜压在长椅上极尽缠绵地亲吻时， 他觉得这甚至不能表达他此刻心中的激烈感情之万一。
    足足几分钟后， 秦子熠还没有结束这一吻的意思。沈潜不得不推开了他，嗓音微哑：“可以了。”
    不，还不够！他再次抱住沈潜，紧紧贴着他，肉体和灵魂一样被源自本能的欲望火焰灼烧得滚烫：“潜哥，我们回家吧！”
    沈潜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勾，同样被欲望沾染的面孔却看不清真正的表情：“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