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见她终于不再难过，玄凌天不觉露出笑意，蹲下与她平视：“是宠物，但可以陪伴你，保护你，我带你来是为了让它和你定下契约，使它对你忠诚不二。”小姑娘默默看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才慢慢道：“可他已经在陪伴我，保护我，为什么还要和它定下契约？”
玄凌天隐约觉得不对，继续道：“契约可以让它对你忠诚。”
小姑娘道：“它为什么要对我忠诚？”
玄凌天认真瞧了她一眼，这一刻，他怀疑她是否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六岁的孩子怎会说出如此有禅意的话来。
小姑娘似自言自语：“我又为什么需要它对我忠诚？它是它，我是我呀！”
玄凌天目光一凛，问道：“那你为什么又在这里？”
小姑娘被他目光骇住，竟忘了是他把她带来的，胆怯道：“我在这里，所以在这里呀。”
玄凌天听到她的话，如一线清流从头上浇下。上次回去之后，他修行总静不下心，疑心那两面玄体并未彻底归位，他审视自己的记忆，审视她留下的那团记忆，单独看时尚好，一旦对应交融起来，那是他数百万年生涯中都未有过的悸动和混乱，他感到了惶恐。思虑再三，与其无法静心修行，不如做点事情，这才想到帮她降服这头已有些灵性的猪。即使他不在，也有一层屏障可以保护她。那样，他至少会心安一些。
他需要的是心安吗？
她来了，因为来了，所以来了。
多日盘旋在心头的困扰如云雾散去，玄凌天定定望向小姑娘，却见小姑娘害怕似的后退。
原来小姑娘见他一个劲地盯着自己，却又什么也不说，饶是他美如画，也升起恐惧，怕他是传说中专吃孩子的妖怪，把她的心挖出来给吃了。
玄凌天伸手，那孩子却更仓惶后退，一个不小心跌坐在雪地里，沾了一身雪，好不狼狈。
玄凌天试着微笑，轻声哄她“你不喜欢我就放了它”，又化出一块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糖糕托在手上，那孩子却只是摇头，大大的眼里流出恐惧的泪水。
以前从没这样爱哭过，什么时候也不会吓到这个样子，该怎么哄？！玄凌天一瞬间把过去回想了个遍，却茫然发现他根本不晓得她喜欢什么。他不甘心地把她的记忆也给翻了一遍，竟然也没有。
第一次，玄凌天意识到，她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她隐忍了所有的喜好、欲念，用近乎残酷的理性去去做一个强大、正义、无坚不摧、改变世界的人。她那么坚硬，却曾给他留过一处最柔软的地方。可是，他连她的喜好都不清楚。
玄凌天伸指朝虚空中一点，一大片白色的木桑花在空中绽开，这是那日她在他院中看到入迷的花，玄凌天动作很快，那白色的花蕾一片片地蔓延，很快小姑娘便被包围起来。
这么多的花儿果然引得小姑娘一怔，玄凌天刚要松一口气，却见她捂住了眼睛。
真是一个倔强的小东西。他喟然一叹，在她的眼泪即将透过指缝的时候，伸指朝她眉心一点，小姑娘登时昏睡过去。
玄凌天接她入怀，久久凝视着她熟睡的面容，伸手朝她面上一挥，有细小的光芒钻入她的身体。
他施了一个小小的法术，叫她几日内都记不起来今晚的事，等到想起来了，也会以为这是一场梦。
做完这一切，玄凌天看向阵中的大肥猪。
那头猪本来还在暴躁地撞击结界，被他一眼看过来，竟说不出的心悸，噗通一声，两只前腿就跪在了雪地里。
这不可能，为什么？苍狐在心里大叫，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躯体。
玄凌天的那种气势，并不单纯是威压，更似一种来自血脉的压制，令苍狐从骨子里生出一种恐惧。苍狐前世为兽，这种感觉跟他见到高阶仙兽时相似，但所有他见过的高阶仙兽，气势都没有玄凌天可怕。
玄凌天闭目，以指掐出一个妙曼的法决，结界将方圆十里笼罩。
☆、第28章 唉，生娃的后遗症
苍狐周身结界消失，它冲向玄凌天。
一道白光从玄凌天背后飞出，化成一条银色长鞭，此鞭刚刚现身，苍狐便如瘫痪一般伏在雪地里。
银鞭并没有很凶狠地抽打苍狐，在它上方轻轻点了三下，便见那庞大的猪躯缩小为一尺来长，宛若一只刚刚满月的小猪，但通体洁白如玉，如忽略它目中的惶恐，颇为可爱。
“从今往后，我要你守护在她身边，保护她，不能出现任何意外。”玄凌天收回银鞭对小猪道。
小猪沉默着，似乎根本没听懂玄凌天说的是什么。
“苍狐，不要再装了。你不是想找我报仇吗？我随时恭候。”玄凌天道。
小猪忽地抬起头来，瞪视玄凌天，但这一眼望去，他四条腿都忍不住在打颤：“你是谁？”玄凌天怎会对他产生血脉压制？前世，魔冰老祖几度折在玄凌天手里，玄凌天从未用过这样的手段，他也没听魔冰老祖提过玄凌天有妖族的血统。
玄凌天淡淡道：“人为万物之灵，生而对尔族便有压制作用，不过得其法者不多，何足为奇？你需想的是听不听我的话？我准你随时可找我报仇来换你保护这孩子，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苍狐沉默着，玄凌天不是在吓唬他，方才那三鞭分明可将他魂飞魄散，打下来却是洗筋伐脉，把他从普通的兽一步提升到了毛妖，毛妖虽是妖族开始修行的起步阶段，却也相当于人修中的散修，省去了他数百年的时间。玄凌天并无意害他。
这个结论让玄乎分外悲愤，却也无可奈何。不过的确如玄凌天所言，他活下去才有报仇的机会，哪怕这个机会是玄凌天施舍给他的。
“好，我愿意。”苍狐道。
玄凌天得了苍狐的承诺，撤去结界抱着熟睡的苏蕊离去。
他并未同苍狐定下什么契约，却与小姑娘的想法不一样，他相信苍狐是想杀他为主人报仇，那么他就不会放弃自己给他的机会。只不过，玄凌天唇角一勾，他是不会告诉苍狐他怀里的就是他的主人。
玄凌天在小姑娘的额头上亲了亲，便将她放到床上，为她盖好被子缓步离去。
待他走出很远，笼罩在院落上的结界才猛然消失。
睡梦中的玄蛋蛋忽然被一个声音叫醒，他忙叫道：“爹爹，你要去哪？”
“魔心已醒，为父数万年前与他人有约，要一同趁它刚刚出世的时候将它铲除，我已将限制你施展天雷次数的封印解除，你好生呆在这里，等我回来。”
玄蛋蛋一喜，这就是说可以随便打人了？
玄凌天似乎猜到他心中所想：“你不是想知道你娘在哪吗？如果你乖乖的听从璞运师叔的教导，等我回来就告诉你。”儿子也是有点笨，这么久了都一无所知。不过他现在不能告诉他，并不是怕吓着他，而是怕吓着他娘。
这简直是玄蛋蛋的死穴，他脑袋立即垂了下去，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眼泪汪汪道：“那爹爹你早些回来，快要过年了。”
玄凌天觉得一晚上他都在被眼泪折磨，摸了摸玄蛋蛋的脑袋：“好。”过什么年？一年在他眼里不过弹指一挥间。
爹爹摸他了！玄蛋蛋抑制不住激动：“那爹你回来别忘了给我带礼物。”
嗯？玄凌天仔细地看向儿子。
“嗯！过年要有新衣服，还要有压岁钱。”玄蛋蛋郑重道，这些都是苏灵和阿蕊说的。
养儿难啊，玄凌天心道，但他急着走，也就从鼻子里应了一声。
玄凌天走了，玄蛋蛋仍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过了几日才知那不是一场梦，而是爹爹用神识跟自己交谈。
玄凌天天没亮出了玉仑境，次日一早玉仑派掌门灵虚仙尊上紫气峰找他，听铭剑说玄凌天已经赴约去了，眉头是松了又皱，皱了又皱。每隔十万年，那魔心总要出现一次，每次出现的地点也不固定，每次都会比前次更加强大，这次虽有七位仙帝到场，却不知能不能压制住那魔心。自从诛魔剑遗失之后，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啊！
灵虚仙尊从紫气峰下来，便去了学海院。临近年关，玉仑派大部分弟子都不会出来过这个俗世的节日，但学海院的幼童不一样，都是刚刚离家的孩子，还是要热闹一些。
不提灵虚仙尊做了一些安排，且说玄凌天离了玉仑境，劈开一道时空裂缝，早早就到了与众仙帝相约见面的灵竹岛。
他早到了一日，韩素音也早到了一日。
得到那个音讯后，韩素音不免失望。但收到玄凌天的传讯，要她早一日到灵竹岛，韩素音还是高兴的。
对方不过是个孩童，玄凌天既然与自己结为双修仙侣，应不会还有别的念头。虽然真灵界双修仙侣在彼此同意的基础上人数并无限制，一切以强者为尊，但能匹配玄凌天的，除了她又有谁呢？且玄凌天又没跟她提过。
韩素音完全忘记当初是在什么情况下与玄凌天结成的双修仙侣了。
所以一听玄凌天提出要与她解除关系，一个不稳，手中的仙茶晃了出来。
枉费她好不容易寻来的鹿顶雪芽，这么一滴，足够让一个凡人一步登天踏上大道了。
韩素音不知如何回答玄凌天，幸好这时山石后走出来一个人，此人头戴紫金冠，面若美玉，一双凤目微微上翘，身上朱红华袍熠熠生辉，将天生的十分风流硬生生变成十二分，乃是玉璇仙帝。
传闻玉璇仙帝钟情于韩素音。
是不是玄凌天也不知道，虽然他与玉璇算得上至交好友，却从未问过玉璇这等私事。当初他与飞羽仙帝结成双修仙侣实属无奈，他可以不将蛋弄出来，却担心几次三番会令那蛋受损，至今也不后悔，都成了他的儿子了。
玉璇突然出现，玄凌天暗中皱了皱眉，在他看来，这属于他同韩素音的私事，他倒是无所谓，怕的是令韩素音难堪。
“凌天，你这样做很是不妥，既有今日，何必当初？你想过素音该如何自处吗？”没想到玉璇一开口就是指着玄凌天，明白无误地为韩素音打抱不平了。
玄凌天有几分相信那些传闻了。
韩素音的意外退去，感激地望了玉璇一眼，柔声道：“若是仙帝觉得素音所为有不妥之处，尽管指出，素音会改的。”
韩素音说什么都比这个“会改的”要好。
玄凌天一时陷入沉默，韩素音有何不妥？为了借霓虹仙羽给他，赔上了自己的声誉。他原是感激的，故而赠送韩素音一部心法。现在韩素音说“改”，好像两人真有什么，实际上两人除了一借一还霓虹仙羽根本没有接触。
但韩素音的确付出良多，玄凌天也不是瞎子，看得明白韩素音为何愿意卑微到尘埃里去，其实，大可不必……因为他并不喜欢。
可总归是助了自己。
玉璇说完就似笑非笑地站在一旁看玄凌天如何抉择。
“仙帝德才兼备，毋庸过谦，凌天不才，有负仙帝厚爱。不知怎样可挽回仙帝声誉？仙帝尽管开口，凌天一定做到。”玄凌天语气诚恳、面带微笑道。
☆、第29章 爸，路边的花采了会牙疼哦
韩素音愕然，方才她已低至尘埃，为了她的面子，玄凌天也不该如此拂了她的美意，还说的斩钉截铁，让她尽管开口，他好大的口气！
韩素音拂袖而去。
玄凌天似乎没料到韩素音如此大的脾气，微微一怔，见玉璇瞧着自己，笑道：“你来的也早。”
玉璇一笑，在韩素音方才的位置坐下，瞧了瞧那杯中的鹿顶雪芽：“你可真会浪费。怎么，另有中意的人了？”
玉璇问的随意，以为玄凌天会很快回答，不料玄凌天眼皮一垂，似思索了一番，回道：“并无，只是既然无实，便不想担了虚名，免得生些误会，让那有心人暗自伤神。”
说到最后，唇角一翘，意思再明显不过。
玉璇笑笑：“那你可想错了，我对什么都执着，独于‘情’不执着，一切都是虚妄，来，我请你喝酒。”
玉璇随即取出两只玉杯，琼浆不停地从杯底涌出，他这两只玉杯和其中的琼浆可比韩素音的还要大方些。
机会难得，玄凌天也不推迟，与玉璇畅饮起来。
饮到微酣，玉璇问玄凌天：“看样子你是惹恼飞羽仙帝了，她要是闹将起来，你打算如何？”
玄凌天想了想，韩素音总不至于打到玉仑境去，最大可能是他的名声不会好了，他也从未放在心上过，微微一笑道：“飞羽仙帝德行高洁，断然不会泼妇一般。我只好尽量的弥补她了。”
玉璇盯他半响，微哂：“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认定的事从来不会改变，不管付出多少代价。
玄凌天呵呵一笑。
玉璇举杯：“祝顺遂。”
灵竹岛的一角，韩素音猛地关闭六觉，她不想再听下去了。这岛不大，玄凌天和玉璇又没布下结界，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落入她耳中。听见玄凌天将她与泼妇做对比，韩素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里，过了一会儿才舒展开来，就在岸边选了一块干净的石头，盘膝坐下，以静心修行来平息内心的怒火。
韩素音关闭六觉太早，故而没听见玉璇后面的话。
魔心乃世间怨气所化。十万年前，魔心最后一次出现时，紫极、玉璇、明心、虚尘、飞羽五人合力将魔心削弱至最弱，但没有诛魔剑，魔心是无法消灭的。魔心暂时失去力量，陷入沉睡中，但它的力量会随着时间增长。
那时五位仙帝担心它下一次出现时，仅凭五人力量对付不了它，便向剩余的仙帝传讯，邀请他们在魔心下一次出现时一同对付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