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3):暗夜沉沦

    开学一个多月，吕硕元说到做到，没有联系她，路上偶遇也是一眼撇开，好像她们从不相识。
    方倩妤觉得他绝情，真的说断就断。
    但明明最狠心的是她自己。
    一个多月来他觉得生活少了些什么，睡前没人说晚安，放学也没人陪自己说要吃遍松高旁的美食街。
    她好像……有点想念有他的日子。
    「欸你们有听说吗?三零四的那个学长。」一天，在经过吉他社教室的时候，她听见几个女生在聊天。
    原本她也不想多做停留，毕竟女生谈论八卦，她凑什么热闹?
    不过听到熟悉的名字，她听下脚步，已在教室门口，找了个不会被发现的位置偷听。
    「上一任篮球队长，吕硕元啊!」是一个高亢的女音。
    「就是那个很帅、人气很高的学长?真的假的?」一个娃娃音的女声惊呼。
    「我听我们班的女生说他最近很常和那个学姐一起走。」另一个女生发言。
    「新转来的吕梓妶学姊吗?她很漂亮欸，学长不会是喜欢她吧?」
    「有可能啊!他们走那么近，学姊笑起来那么可爱，学长说不定就心动了。」
    「不要啊!学长是我的，我男神我还没看够啊!」
    「学长学姊站再一起很配，你瞎凑什么热闹啦!」
    接下来的话方倩妤无心再听，走回二零九教室。
    全身无力，她连嘴角上扬的力气都没有。
    吕硕元有下一个喜欢的人了，是吗?
    她应该高兴，可是为什么她好想哭?
    这么快吗?这么快就忘了她?
    眼前一片灰暗，为什么她要这么在乎?
    她和吕硕元什么也不是，他要喜欢谁、要和谁交往，与她何干?
    她干嘛为了一个没关係的人这么伤心?
    她顺手理了自己的头发，告诉自己别再想他。
    可下一秒，她就感觉自己的心被人狠力扭转，全身喘不过气。
    「我跟你去吧?这些很重。」吕硕元从转角的走廊经过。
    他抬头挺胸，双手接过隔壁人的簿本，漾起笑。
    「那就谢谢你啦。」身旁的女孩甜甜一笑，月牙弯的眉眼极是好看。
    两人有说有笑，在前面走廊经过。
    确认两人离开后，她快速往前衝，右转绕过人群，几乎是逃命般地回到教室。
    「怎么啦?」邵若倢看她慌慌张张的，气色还很糟，「你没事吧?」
    她摇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胸口剧烈起伏，她做几次深呼吸也没有用。
    刚刚那位女生，就是吕梓妶学姊了吧?
    是啊!长得比她高、比她好看，对吕硕元又客气有礼貌，连她看了也对梓妶学姊很有好感，吕硕元会喜欢她，是情理之中的事吧?
    可是她好不甘心。
    至于原因，她无从思之。
    「放学一起去图书馆?」她试着转移注意力，下星期要段考，她想把心力花在读书上，以免自己胡思乱想，到处乱跑又撞见不想看见的人事物。
    「可是李承安约我去一间咖啡厅，我们想说图书馆太常去，想换个地方。」邵若倢想了几秒，拿出手机，「还是你要跟我们一起来?我和李承安说一下。」
    「不用了，你们去吧。」还是不要打扰情侣约会的好，「我自己去图书馆。」
    高一刚开学的时候她还嫌跑图书馆麻烦，但在图书馆读一年下来，她反而习惯段考前在图书馆衝刺。
    高二第一次段考，方倩妤是投入了全力，她要好好表现，在一开始就拿下亮眼的成绩。
    她考了第一名，在发成绩那天，邵若倢竖起大拇指，给她按了个大大的讚。
    「我的好姊妹，你太厉害了。」邵若倢拥住她，「我好替你骄傲。」
    她也吓一跳，没想到成绩出来会考这么好。
    她升高中后第一次拿到前五名，而且还是第一名，她开心得不行。
    「我们去买合作社，我请你。」她觉得这非常值得庆祝，从书包拿出钱包就拉着邵若倢跑下楼。
    「那我要奶绿。」邵若倢不手软，从冰柜里拿出最大杯的一罐。
    「你也没在客气的。」她说嘴，邵若倢手上还拿了一袋小圆麵包。
    「我没吃早餐麻，现在很饿。」邵若倢嘟嘴。
    「好啦。」反正她心情好。
    什么都好。
    结完帐，她啜着一瓶绿茶，手还提着一袋仙草冻，高兴回到班上。
    碍于快要上课，她把仙草冻掛在木桌旁的掛勾上。
    十月天气渐凉，仙草冻放在室内五十分鐘，应该还不至于坏。
    鐘声响起，国文老师进到班上。
    方倩妤对这位国文老师印象特别深刻，无非是开学第一堂课就问大家对于「遗憾」一词的想法，再来就是她总是盘着头发，穿深色连身裙，手握一本文学精装书，自体散发着非凡气质。
    老师们有继续交上次停顿的段落，而是在黑板，再度写上了两个字。
    ――遗憾。
    「各位同学，还记得开学时老师问过，遗憾是什么?」老师语调温和，似她带给人的感觉，是为传授课业的长辈，此刻却比较像位成熟的大姊姊，「不用署名，我想请同学把答案纸交回来。」
    方倩妤从抽屉拿出纸卡，上面没有皱痕，洁白纯净，她一个字也没写。
    一个半月来她思考过，但她实在没有个所以然。
    想着乾脆交白卷时，一道影子闪过她脑袋。
    倏忽急逝，她却完整记得人影的样貌。
    高挺且瘦、手臂精硕、短发俐落。
    总是温柔看着她，在她最无助的时刻陪伴她。
    陪她走过大大小小的街口，说着幼稚无比要吃遍美食街的约定。
    送她回家、要她早点睡。
    在感冒时陪她看医生，生理期来的时候跑了校园一圈，帮她买来红豆汤。
    带她认识自己的妈妈，招待她吃了好几道美食。
    总是对她好、为她着想的那个男孩。
    他一步步朝她走来，不畏风雨不惧崖壁，踩着坚定的步伐，像要更了解她，融入她的生活。
    可她狠狠分出一条鸿沟，拒绝所有交会。
    违背自己的心意，将他拒于千里之外，只为缩在自以为安全的穴窟。
    她早已深陷其中，却浑然不觉。
    向邵若倢说的那样，如果没有好感，怎么会一直答应那个人的邀约?
    如果没有心动，那在他不经意的几句话里，她为什么会心跳加速?
    是太害怕失去，太害怕那种烈火烧腾的痛，让她忘了，爱情是要用心来谈，而不是理性。
    不管她说了多少遍不喜欢他，她还是骗不过自己。
    会因为他的举动心跳砰然，会因为不再联系心痛不捨，会因为看到他看其他女生交谈，压不住心底的失落难受。
    为什么要等到两个月后，她才赫然醒悟?
    而那个时候，她已经狠狠推开了他。
    她太晚才认清，那个她不愿承认的事实。
    ―她喜欢吕硕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