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
“谁不想挺直腰板做人?可欠债还不起,又怎得挺直?卖了女又卖男,最后全家为奴,生死由人,等小民被搜刮干净,大地主便搜刮小地主,无功名做官亲戚便要加税,或直接按个纳粟监生的名头,强抢几百两银子。这纳粟监生做不了官,又恁得费钱,倒让人倾家荡产买虚名了”。“我在乡里十年,眼见有几亩田的被逼成佃农,佃农变成奴隶,小地主肥了被大地主宰,这银钱竟哗哗往上流,下面穷的越发穷了。若是懒人,早饿死了,不懒只是等着将来当奴隶罢”。
“能被大户挑中当丫鬟,真是天大喜事,可大户里本有家生子,罕少从外面买人,多是被小富之家买去。那老鸨子眼毒,盯着貌美贫女,几吊钱买得一个,等教养几年,出手就是几十两。这一本万利的买卖,竟是吸人血了,更不提那拐子拍花,真个空手得利”。
“你买了我,又让我家得了几块地,那大户见得秦府名号,都怂在一边,再不敢欺辱的。只是我逃脱生天,又有多少人陷在泥地不得出呢?若再晚几年,这山阴农家也该揭竿而起罢”。
王氏听得,咋舌道:“竟是这等凄苦?不是说河里摸鱼,山上打猎,总有个食粮?草根树皮,也能支撑到还债之日?再不济,打络子刺绣织布,也能得银不是?”
那武二姐苦笑道:“河里鱼虾,也是有主的。那等大户地主霸河占山,若被发现得了活物,抢走不说,还添顿打。若是无主河山,又离家甚远,来回都要几天哩,遇见大虫还不被衔了去”。
“草根树皮之类,刚长出就被人盯着哩,若等我出手,早被人挖光填肚了。等我抢到,都是些无甚汁水的,回去又舍不得费柴,只干嚼下去,连牙都嚼坏了几颗。”
“再说那等女红,就算会几个中国结,卖出就被绣娘们学到手。织布刺绣,也得家中有织机针线才是,家中有这手艺的,就算卖身为奴,也比土里刨食强些”。
王氏听得惨然,便留武二姐在身边做个伴随。又见她没名,便以武栮唤之,旁人语误,日久天长竟得了个乌栮的诨名。
先不提王氏乌栮之事,只说那柏白芍在田府,听得众男主男配依旧富贵,只这田箭原地打转,连个偏将都做不得,便有了嫌弃之心。这日听得宰相府竟卖起东窗木耳,更是嫉恨。
“也不知是哪个,穿成相府之人,恁得富贵荣耀。偏我耗在这蠢人身边,真个蹉跎年华。还好这人愚钝,几次示好也瞧不见,倒留得我完璧之身,日后也好嫁得贵人”,便熄了那勾搭之心。
谁知素日传话的小厮窦儿,见这白芍年岁恁大,要放出配人,平日又对自家笑脸,便去求自家老子窦管事。这窦管事虽是田家老人,却不甚体面,见自家独子爱那白芍,便舍出老脸去求。
这白芍虽是田簧的身侧之人,却非心腹。原来那田簧见白芍刚入府,就留心田箭,平日又常提贵家结亲,竟是心内藏奸。偏哥哥田箭还说这白芍乃节烈之人,辞退不得,只得离她远些。
等这白芍年长,定要跟着田簧,不肯配人,又妖妖蝎蝎,闹得田簧烦躁,本向哥哥诉苦,谁知田箭常年不着家,回府又只道白芍卖身葬父,乃大孝之人,府内又不缺双筷子,留着也是积德。
田簧见胞兄竟偏向外人,气得胸口疼,便说些激愤之语。那田箭见小妹顽劣,倒是不理,离家又是一载。那白芍见有人撑腰,有恃无恐,又一心要离田家,直打着田簧之名询问贵家秘事,还说小娘子想嫁人,我这奴婢才打听哩。
田簧气得发昏,又顾着家中名声,不能明面卖人。如今见这烫手山芋有人接盘,怎不应承,立时将这白芍配给窦儿。
那窦儿娶得心心念念的白芍,只笑得合不拢嘴。那白芍被几个健妇制住,胡乱拜了三拜,就送往洞房。
那宾客均田家仆从,正吃着喜酒,却听得有人惊叫,原来那窦母怕媳妇淘气,正要嘱咐几句,谁知儿子也不应承。那窦母心觉不对,等撞门一看,那窦儿竟仰在地上,七窍流血,那新妇竟翻窗逃了。
那窦母软在地上,直哭那独子,窦管事气得当场昏厥。田家闻得此事,便报上官去,那官惧田家手持兵权,如今乱世,真要交好一番,便用心查找,不几时便访得暴死在野,肚肠流出,身边还毙了只野狗子哩。
作者有话要说: 1叶绍翁《四朝闻见录》:恭孝仪王大节恭孝仪王,讳仲湜。王之生也,有紫光照室,及视则肉块,以刃剖块,遂得婴儿。先两月,母梦文殊而孕动。二帝北狩,六军欲推王而立之。仗剑以却黄袍,晓其徒曰:“自有真主。”其徒犹未退,则以所仗剑自断其发。其徒又未退,则欲自伏剑以死。六军与王约,以逾月而真主不出,则王当即大位。王阳许而阴实款其期。未几,高宗即位于应天,王间关渡南,上屡嘉叹。
赵仲湜因血脉较远,辞谢皇位,赵构屡加赞扬。赵仲湜子孙繁盛,封郡王,少师,最差都是四品承宣使。陆游前妻唐婉,字惠仙(与陆游表兄妹为后世讹传),后夫是赵仲湜儿子赵士程。陆游写《钗头凤》而死唐婉,赵士程再未娶妻。
☆、第109章 幽篁在王
话说那白芍死在旷野, 官府寻捉几日便停了,那田家窦管事得些养老银, 又见白芍身死,便舒了心中恶气。
那田簧听得, 只说自家错配姻缘, 倒让两人丧命。身侧丫鬟杜鹃劝道:“那白芍自家毒死人,又被野狗子所噬,真个一饮一啄, 报应不爽”。
田簧道:“也不知谁杀了她, 那只野狗子怎得来”,那丫鬟道:“衙门说是白芍腹内有酒肉, 那野狗子贪吃酒肉, 倒咬破腰间药包, 毒死在地”。
田簧叹道:“非也非也,那酒肉早五谷轮回, 野狗子怎隔肚皮嗅得?放着外露皮肉不食,连衣裳都没咬破,就能吃了肚肠?怕是另有隐情”,倒是摇头不语。
那田箭听得家中祸事, 又逢乱世,自家被调往江西平乱,便派亲兵将田簧接到身边。谁知还没出临安,竟被歹人围住,那亲兵不敌众恶, 死在刀下,乳母侍婢吓得不敢出声,只得任众恶将马车赶往山寨。
那田簧心中惶惶,又听得外间有人言语,便屏气细听,原来那众恶先前与白芍有首尾,卖身葬父时做过局的。如今见白芍孤身逃出,又带了金银细软,便来聒噪。
那白芍笑道:“本要提携哥哥们,只是那家娘子心毒,见不得我嫁与贵人,才配给小厮,衣裳首饰被扣下,如今只带出九牛一毛,若是咱再设一局,将她家捣个干净,可不爽快”。
那几人听得,本在一处商议,谁知有一人忽得转身,一刀插在白芍小腹上。那白芍哎哟一声,痛得缩起,众人都愕然,直盯那插刀之人。
只听那人冷冷道:“那田家世代行伍,门户严谨,府里怎好进得?若闯将进去,被那家将□□伤了怎办?你被赶出,定是怨恨,才让我们去罗唣,倒打得手好算盘”。
白芍还未说甚,身边一人道:“五哥,这等大户不抢,还等甚么哩”,那五哥哼道:“咱们兄弟只会些花架,哪比得过那些行伍兵将。再说那田家只是个空架,还不如截个行商赚得银来,这小娘皮满嘴胡沁,只借刀杀人哩”。
身边那人听得,似信非信,那金五哥见得,冷笑一声,寻来只野狗子,解开白芍衣裳。那狗子闻得血腥,倒跃跃欲试,扑上去毁了刀痕。那金五又将白芍□□撒在皮肉处,没几时那狗子便倒毙在地。
旁观几人见得奇怪,只听那金五笑道:“甚好甚好,这竟是天公惩恶媳,降得天狗来。这天狗食了恶妇心肠,便自往生去也,就是到了衙门,也说不得嘴”,又将白芍细软几分,自取一份。剩下几人面面相觑,只得哄抢剩下的。
那几人抢完,又品一品五哥之言,实是放不下田家之财,便守在田家附近谋算。谁知那田府果真门禁森严,一连几日都没个空当。好容易见这正主远行,便在僻静处劫道。
那田簧听得今日之劫与白芍牵连,气得咬牙,心中暗咒。又听那众恶商议,那江西路途遥远,倒不好向田箭索要赎金,不若将这小娘送到临安田家仇敌处,倒能赚得大银来。
那几人纷纷称是,便埋头商议。田簧心中气苦,却挣脱不得,只心中遍念神佛。等过两日,众恶便启程上路,直往约定处交人来。
也是众恶时运不齐,半路遇得郑秀剑,毛婉妁,黄皮子这两人一貂来。这二女娘虽自学把式,倒也在众恶手中过上几招,最后渐渐体力不支,还是那先前损了法力的黄皮子,憋出几股臭气,才趁乱抢走田簧娘。
那簧娘见自家逃脱生天,忙拜谢不止。又说还有乳母养娘在恶人手中,还望两位侠女搭救。那毛婉妁便带着田簧娘,雇快车回酒楼报信,郑秀剑怀揣着黄皮子,自往众恶藏匿地打探。
一时张小三带分店伙计赶来,顺着郑秀剑留得信号,与秀剑大仙一同端了贼窝。那田簧娘此次受惊,倒不肯回府,也不去江西,只缠着秀剑问那剑术一道。
郑秀剑笑道:“这也不值甚么,倒要先练好内气才行。女子习武与男子不同,倒不是铜皮铁臂,只要使得巧劲,自是四两拨千斤”。
“譬如攻守,下盘要稳,不得跳脱;击剑必得刺中,不可划弹。若以己剑压彼剑,需得迅压迅起,不得恃势拼力,否则力竭便是死时。不求花哨,只要守得己身,刺得对方,便是小胜一筹”。
“那丹田有上中下三处,上在两眉间的一窍,中在两乳向内一寸三分膻中穴,下便是世人皆知之的丹田。修炼是从下而上,然则女娘守下丹田,易有血崩之难,听得那名山隐派处,有断葵水补漏身之法门,还能练形成‘赤龙斩’哩”。
见众人皆好奇发问,郑秀剑摇头笑道:“也是姑妄听之,甚么葵水自绝,**回缩,恢复一十三岁之前童体,也不知是真是假”。
旁人倒罢,那聂意娘点头叹道:“果然天山童姥是有原型”,又见彩虹问起何为童姥,便支吾几句,同张小九催那郑秀剑接着说道。
郑秀剑叹道:“你也是看多话本,先不提御剑飞行,那日童剑客之剑术,便是世间罕见。哪有甚么‘雪刃一出山河泣,孤客拦得十万军’,一人若是十多人不能近身,便是高手了”。
“我觉不是,恐那些门派没个传人,或是秘籍遗失,才落得一代不如一代”,聂意娘道:“最先的剑客,哪个不御风飞行,不时去南天门一游;随后侠客,虽不得飞升,比试起来都不用兵器,掌中就能生罡风”。
“之后的大侠,只得提刀拿剑,赤手空拳的没几招就亡,但也能千里当一;到了今日,能打翻十多个,都算能人异士。若是那仙侠门派后继有人,古籍不失,如今该多大造化哩”。
郑秀剑摇头道:“只是讹传罢了。如今有人能御剑升天,撒豆成兵,你信也不信?说不得千百年后,有人杜撰童剑客开天辟地哩”。
聂意娘咕哝几句“这会子天龙已完,神雕未至,怎得没侠侣”,那张小九忙拉住,低声道:“也是后人杜撰,谁晓得实情呢”,才将聂意娘劝住。
聂惠娘见姐姐息了声,便道:“许是羲皇上人各个身强力壮,目视百里,比而今人种强些,才能习得好武艺”,郑秀剑回道:“那时语言未统,笔纸俱缺,若论见识,还不如今日哩”。
聂惠娘又道:“许是如今小民谋生,心思繁杂,无暇习武罢”,毛婉妁摇头道:“如今出门就买得食水,上古连肚子都填不饱哩,缺吃少穿,更没心思习武了。如今也有隐士高人,只懂个清谈炼丹,那金兵南下,又有哪个大侠杀出名头来”。
王彩虹插嘴道:“我看那话本子,越是高深武功,越藏私得紧。收徒也不过几人,还要恩怨几代,残杀一番;弟子接了掌门,好容易传了几代,必要被灭门。那等秘籍,定是祖师爷流传,后世弟子打打杀杀,连个皮毛都没摸得,就没了传人。看了几十本,都如此行事哩”。
张小九笑道:“哪有永续的世家?除了先圣孔夫子,竟都抗不过几代。那孔家还是历代帝王扶持,才延续得哩,又将四书五经广而告之,才留得若干门徒。世上许有武功秘籍,只是藏私不告,就算修仙天书,也流传不得哩”。
众人谈笑几句,便各自散了。原来楼里自郑秀剑,毛婉妁练剑,倒惹出习武风潮来,又放了天足,这几年更是繁盛,竟能组个飞鸿派了。
那郑秀剑封个掌门宗师,毛婉妁为副,钱舜铧是智囊,周桂姐何梅香便是左右护法,聂家姐妹当个前后总管,李,胡,安三婆婆便是镇派长老了。
华捧珠,姚琪蕊,郭兰贞,赵鸾柔便是四大堂主,程梨花,吴琴娘,乔虫姐,田簧娘算是新晋弟子。那王家三姐妹与张小九虽是东家掌柜,却生子的生子,写书的写书,剩下两个整日盘账,算是四个积极香众罢。
那王彩虹借此模式,继扑街的《昆仑小妖哥》,又写了本《飞鸿侠女传》,虽说只赚得纸笔钱,倒也会了几位文友。一日又去书局询问,谁知那掌柜摇头道:“哪有女子做得大侠,就算那聂隐娘,红线女,香丸女,也只是千里取首级,功成自隐名”。
“大体看官瞧那侠女,只图个香艳志怪之意,哪像你大喇喇写甚么女掌门,真个笑倒大牙,放牛汉都比你那掌门多几把子力气哩,除非男人死绝了,才有得女掌门可做”。
彩虹涨红脸争论道:“谁说女子做不得掌门”,那掌柜嗤笑道:“那你做个,给我瞧如何?小娘子,若非你家酒楼名大,早不睬你哩。你若将全派女换男,倒有一两分可读之处”。
“或者掌门是男,只收得女弟子,万红丛中一星绿,再渲染些香肩微露,来几次花前月下,这才卖得出去哩。噫,你走做甚,真个狗咬吕祖爷,不识好人心”。
作者有话要说: 1柏白芍的故事,在白衣钓金龟(55章),白芍落繁衣(105章)里
2南怀瑾的《太极拳与道功》:
“ 如道家有的讲究守窍功夫,所谓上丹田、中丹田、下丹田,就宜依各人自己体质而行,不可盲练,假使高血压者去守上丹田,或守两眉间的一窍,那么就将促其早日「归天」,又妇女如果守下丹田,久之则易酿成血崩等病害。”
3清·刘名瑞《道源精微歌》:老年妇女修炼,欲得真阴发动,须用“鼓琴召风”之法.以武火住养北海(随吸气意守阴娇),使慧光返照龙宫(下丹田血海),存神于二乳之中.以引出癸水,然后斩赤龙。决云:常依潮候调真息,神归天谷自盘旋,先将神火烧两乳,移入丹田化作铅。”
神神道道,姑妄听之吧。
☆、第110章 三恶攻临安
话说王彩虹在书局着了气恼, 又舍不得修改原文,便自家留下。又思量一番, 决定写几个白面俊男,日后火了, 也好去书局找回脸面。
谁知未出几月, 江西湖南还罢,临安近郊的豪杰先反,那张小甲之妻程梨花, 酒楼账房邹书生逃出的阳洼寨, 邻近的北荒山,陈家岭, 俱揭竿而起。又在临安近郊, 等官兵赶来, 已搜刮一番而去,再来几次骚_扰, 两县苦不堪言。
那北县胡县尊见治下闹起反贼,忙把这锅背给方府尊。那方府尊手中无兵,等拨下兵将,三寨早扬长而去, 只得先按下不提。又惧怕官家责罚,只呈个捉拿盗贼。
那北荒山,陈家岭,阳洼寨,见得抢掳银米恁得容易, 便筹谋再干几票。等各自回寨,那阳洼寨的大当家罗大山便道:“虽说此次顺利,我寨伤得最重。那北荒山,陈家岭倒分得肥厚,只落得咱们憋气”。
那杜三道:“世道欺软怕硬,见你弱些就来下嘴,见得强敌,便软作一团。我看这北荒山,陈家岭也非善辈,还是早些分开的好”。
罗大山道:“这草莽一途,聚易分难。若是分道扬镳,至少撕掳一番。再者咱们势弱,若能攀上这两棵大树,可不省些气力?只是得割肉饲鹰,自家流血罢”。
杜三道:“非也非也,那苏明允有句‘六国破灭,非兵不利,战不善,弊在赂秦’。如今北荒山人多势众,算是霸秦;陈家岭有天地罗刹,算是强楚。咱们将将称个燕国,若还赂秦,可不走上老路”。
“我先前立得常门大仙,称得白帝之子,聚齐几千教众,如今这底牌还未掀哩”,杜三接着道:“那北荒山是监犯起家,陈家岭乃女人话事,总有场火拼,咱们还是早些撤架子罢”。
那罗大山听得,也倒依了杜三,又寻来金独眼,斜疤眼两人,如此分布一番,没几日便称今后只个发展教众,这劫富济贫之义举,还是留予他人罢。
那北荒山听得,只道这罗大杜三信了邪教,虽欲封口,却惧那几千教众。如今抢掳两县的金银已分清,倒也好聚好散。那陈家岭倒派人来问,却见阳洼寨转身一变,竟成个常门教,还祭着蛇仙哩,只得将信将疑走了。
原来那陈家岭有匪首两人,竟是女娘,叫甚么唐惊天,唐动地,蛮牛黑面,号称天地罗刹女。那天罗刹原名豆花,地罗刹原名红果,本是同胞姐妹,俱为近郊陈家岭农妇。只因两人汉子亡得早,又没儿子,叔伯族亲便商议卖掉。
谁知这两人生得恁个粗丑,虽有蛮力,却连一吊钱都卖不得。那叔伯不忿,便与人贩掮客吵嚷。
只见那人贩呲牙笑道:“陈家兄弟,不是我不肯出银,这两妇人老丑蠢笨,怎得转手?说不得还倒贴食宿钱哩。就是那瓦子倒夜香,也得寻个整洁人。”
那陈叔伯道:“你胡乱给几吊罢,这两贱畜克夫无子,吃饭耗米,穿衣废布,倒是带累全家,若是外间粗糙活计,也能干得一二”。
那人贩笑道:“再糙活计,也轮不得妇人干。那码头抗货,砖瓦泥匠,哪个用得妇人?虽是黑壮,倒是麻烦”。
“也是我兄弟贪图便宜,才几袋粗粮换对妯娌,谁知没几月就发了热病,连死两个。我兄弟哭得儿子,没几天也去了,他家绝了户,倒是连累我处置,真个扎手哩”。
“也罢,便与你两吊,一事不劳二主,你三堂弟瞧着没几年好活,只留个水葱媳妇,倒时再寻我罢”。
原来豆花红果本是屠户之女,那唐老爹猎得野鹿,本要卖几两银,谁知被豪家抢夺,自己领顿棍棒回来。那唐老爹呕得出血,又兼那豪家奴仆日夜骚_扰,没几日便归西,只留得两个女儿。
那三亲四戚瞧见,便来吃绝户家产。豆花红果虽是粗壮,也抵不过宗族,只得似砧板鱼肉,任人宰割。
那等人贩见得,只说人物粗陋,卖不出手。又说倒是处子完璧,胡乱嫁人还能赚得,那唐家宗族便将两女娘卖给陈家。如今唐家宗族听得克夫,谁敢吭声,只躲个干净。
那豆花红果便被人贩子拴住脖子,牲口也似拉扯,放到田地干活,只当两吊钱买得牛来。话说人为万物之灵,那得如此奴驭,日久天长,木头人也心怀怨气。豆花倒罢,红果忍气不得,一日反抗几下,倒被打下牙来。
那豆花见得几次,便狠下心来,待二妹红果养将好,便琢磨偷出身契银两。谁知那日错手杀死人贩,只得带着红果亡命。
谁知陈家岭近年又闹灾荒,青壮抢了大户,惧怕官府,倒缩进陈家岭野沟,遇见早已扎根的唐家姐妹,只得凑一起过活。本要夺了两人基业,谁知这对夜叉恁得武勇,又颇有机干,只得奉二人为首。
俗语道染缸怎捞出白布来,那唐家姐妹落草几年,自是烧杀抢夺,又因着女身,反比男子狠绝,才镇得住场子哩。如今见阳洼寨洗手不干,那北荒山又是个难与的,说不得火并哩,便也自家退回山头。
那北荒山见得两寨做派,直骂个怂蛋,又心馋南县豪富,便又来索取。谁知竟遇上官军,砍杀半日敌不得,也灰溜溜逃了。
那南县清波门之地,前次未受摧残,这次零落一地血肉,唬得心颤。王嫣娘,张小九几人见得,只道此处非安生之地,酒楼又没个盈利,便索性关了酒楼,随着自家商队,往余姚方向行去。
旁人倒罢,那王婶娘直个唠叨,还说余姚地偏,不如临安赚得银来。李盛道:“娘,如今酒楼赚不得几分,不如早些撒手。再说万一各地叛军围城,城里又没田间出产,日久天长可不得易子而食?这临安是必争之地,不如寻个安稳地过活”。
王婶娘道:“嗳,我也知哩,只是舍不得银,心里痛得紧”,又道:“我们自家走便罢,这萧二郎何婆姨几人,凭甚带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