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节

    “你听不明白我说话吗？”拜尔德的眉头深深皱起, 里面陷出一条又一条的沟壑，“开车！”
    前座的人顿了顿，垂首应声，“是。”
    悬浮车缓缓启动, 后座的拜尔德双目依旧迥然。
    他怎么会不知道电台的事情军部会怀疑他？都不用电台，从更早的时候开始，西德和约瑟夫那些家伙的目光就已经盯在他身上了，只是苦于找不到足够的证据将他彻底按死，外加也忌惮他的手腕和势力，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么多年, 这次电台的事件一旦发现是他主使的, 那么光一个通敌叛盟罪就足以钉死他, 那些家伙下手的速度一定会很快，不可谓不危险。
    但，那些人拜尔德了解，他知道他们的能力底线在哪里，怎么也是三十多年的交道，可穆罕就不一样了。
    这人没有按照他们的计划行事，现在又一声招呼也不打的就把计划往后拖延24小时，两人说好的计划现在成了穆罕一个人的计划，摆明了不把他拜尔德放在眼里。
    而这种不放在眼里，其实代表着另外一种信号，那就是他对穆罕来说没用了，所以穆罕才会丝毫不顾及他的想法，计划说改就改。
    混迹军部三十年，经历过得势失势的拜尔德对这样的情况极其敏锐，他不傻，穆罕的能力他见识过，上门理论无异于自杀，他思考一宿，觉得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等。
    假若穆罕一路顺到底，那么他拜尔德就是白给人当了回跑腿的，但……谁能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回想起之前从某个目击者身上搜集到的资料，有关一年前跌落在异宇宙的蓝光，和出现在巨坑里的机甲，还有缥缈的能量……
    对方坚称事情和卡特博士说的截然不同，那绝不是一场陨石坠落。
    拜尔德的手指在腿上轻轻地点了点。
    身后有车甩尾而过，拜尔德那双眼睛里光芒一闪。
    “不用回去了。”拜尔德道，“这个地址暴露了，准备计划，改道去坎达尔星。”
    ·
    “跟丢了？”从实验室出来的西德接到了一通通讯。
    “是，就在刚刚，两个转角之后突然就不见了，我们已经很努力地掩藏踪迹了，但在交接的过程中可能还是出现了点差错，被他识破了。”对方语气很是抱歉道。
    西德摇头，“那老东西狡猾三十年了，不意外。”
    “元帅，为什么选择跟踪而不直接实施抓捕？我们获取联络的那几个电台，虽然大多是被入侵了信号和主机，但有那么少数几个直指拜尔德，甚至像信徒一样在审讯的过程中称永远追随拜尔德大人诸如此类，有这样的证词，抓他回首都星审讯理由充分吧？”
    “物尽其用。”闻言，西德冷声吐出四个字，“放了他这么多年，只是抓回来关着，太浪费他的才能了。”
    对方这次停顿了半晌，回过味来，“您是想通过跟踪拜尔德，找到那个穆罕的老巢？对啊，他现在消失，会不会就是去和穆罕会和……”
    几个转弯，终于踏入办公室的西德扯了扯衣领，对方的言论似乎让西德有些烦躁，他关上房门打断道，“事情发展成这样，拜尔德未必会去找穆罕，那些视频他也看过了，只有藏在暗处的时候，穆罕才需要他，一旦正大光明他就会失去利用价值，而以穆罕的能力，他几条命都不够用。”
    “那他……”
    “他之前说看着我长大可真不为过。”西德到这个点才发现，他竟然还挺了解对方的，甚至能猜测到对方的想法，于是嗤笑了一声，“以拜尔德的性格，前线越是乱，他就越能藏。”
    二十年前的分裂战争也就是这样，约瑟夫在分裂战上打的激烈，老来福在统一后各个政党间游走盘旋，拜尔德就一直在后面看着。
    看着看着，等时间差不多了---
    “他才会出来。”这次也差不多，见穆罕和西德直接挑起来了，以拜尔德的性格，这种时候他是绝对不会站出来当出头鸟的，西德碰了碰手腕，“追他是没用的，这老东西执政这么多年，手底下的人脉资源无数，与其追，不如好好想想，他接下来会去哪。”
    “如果不去找穆罕的话，按您说的，那也许拜尔德会找一个偏僻一些的星球藏起来？”
    西德摇头。
    能捡漏的人也并非毫无准备，就好似当年，拜尔德能顶替约瑟夫，甚至控制老来福退休后的军部，背后的经营肯定颇为苦心，拜尔德会静，会沉默，但不代表他会什么也不做。
    现在穆罕向军部或者说向联盟公然宣战，拜尔德不敢去招惹，也调查不了穆罕，那在这样的前提下，他那双眼睛能看的，就只有联盟了。
    可联盟的一切他几乎了如指掌，那还有谁他了解的还不够多的呢？
    回想起穆罕之前视频里的话，西德的面色沉了沉。
    林敬知。
    不知不觉中，林敬知已经成为了一个绝好的突破口，他既牵绊着西德，又和穆罕的来历貌似相同，调查林敬知，就相当于掐西德软肋的同时，增添对穆罕的了解，简直一箭双雕。
    而眼下的情况，拜尔德绝不可能冒着重重危险回军部进行调查，那他会去哪呢？
    西德的手指在桌上一点，冷声道，“派人去坎达尔星。”
    说完之后，西德想起了什么，“大山在首都星？让他把科研院的门卫一起带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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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均提及的坎达尔星，是边疆众多星球中，还算朴素的一颗，它科技不发达，甚至可以称之为弱后，但因为地理优势的缘故，即便是星际海盗战打了这么多年，它也鲜少受到波及，故而当地居民的生活还算幸福。
    不过，这种幸福最近却隐隐卷起了点风暴的味道。
    什么是风暴的味道？
    曾经的坎达尔星借着地理优势，环境在诸多边疆星球中还算宜人，明媚的阳光在这里也不难见到，然而最近，坎达尔星的天空却总是布满了滚滚黑云，有着风雨欲来之势。
    这黑云既不是受周遭星球影响，也不是什么气候变化，纯粹是因为，坎达尔星球所处的这片宇宙，最近的磁场极其紊乱。
    这种紊乱，可以追溯到吉娜押送诺克回首都星时，他们也曾经经过过坎达尔星所在的宇宙，当时的吉娜，就是因为该宇宙的磁场紊乱，才会转而让盖伦替自己向军部报告。
    从那时到现在，已经足足好几天之久，乌云都从未散过。
    要说起来，磁场紊乱导致的乌云也不是一般的乌云，它不下雨，只是将天空遮黑，带着股浓烈的低气压，仿佛用五指将人的心脏罩住，不见天日的闷。遥远的宇宙尽头还会时不时亮起闪电般的光芒，像是有什么东西想要从那一片黑暗的宇宙中呼之欲出一般。
    坎达尔星的某片农场里，一名老妇人担忧地在窗口盼了许久，好不容易，才从视线的尽头看见了一个小小的黑影，她连忙从房间里跑出去接应。
    “不是说了家里的还够用，不用你去镇上买吗？”老妇人走近，就见那黑影竟是个头发有些泛白的老人。
    老人嘿嘿一笑，“这两天没下雨呢，就乘早去买，过阵子要下了暴雨再买，就来不及啦。”
    老妇人伸手给对方擦了擦汗，一双眼睛里又是心疼又是责怪。
    老人耐心的听完，拒绝了老妇人想要伸手帮他分担重物的动作，拍了拍后者的肩膀，突然话锋一转，“小米回来没？”
    老妇人一顿，朝远远农场里的棚子看了眼。
    那棚子从外面往里面看，和普通农场用来关牲畜的一般无二，但只有走进去了，才能发现里面其实大有乾坤，摆的并不是什么牛羊，而是一台台构架极其径直的小型飞行器。
    小米，是其中一台的名字。
    “回来了。”老妇人答道，“上午就回来了，它这次跑的可远了，身上受了点伤。”
    老人点头表示知道，又问，“怎么说？”
    老妇人左右看了看，冲老人紧密地使了个眼色，“好像有点眉头，但它受伤后就自动回程了，我把里面的芯片取出来，让小饭继续去了。”
    老人眯了眯眼睛，摸了摸下巴上浓密的山羊胡，“那是时候了，你给敬知准备的礼物做好没？我下午再去一趟镇上给他寄过去吧，不过这次，得换个邮寄的方式啦。”
    老妇人一听，又免不了一顿唠叨，但唠叨结束后，还是回家将自己辛辛苦苦采摘回来的一些大补的草药捆绑在一起，周密地包好后，又小心翼翼地往某一根粗壮一点的草药里，塞了块极小的芯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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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妇人和老人在乌云之下回到家中的同一时间，边疆的某颗星球上，一名穿着黑衣的男人迅速掠过走廊，进入大殿。
    “父亲。”进入大殿的男人迅速跪下行礼。
    “嗯。”主座上的穆罕手里正把玩着一个小瓶子，那小瓶子和放置脑片的玻璃瓶一般无二，里面一样有黄绿色的凝固体，只是凝固体内裹着的不再是脑片，而是一块颜色较浅的小肉块，也就是向导的腺体，“放下去了？”
    男人垂首，“是，父亲，根据之前的准备，都放下去了，但……”
    穆罕降下视线。
    “联络不上拜尔德先生了。”那人低声道。
    穆罕抬眉。
    “他没有按照我们的邀请登上飞梭。”
    穆罕握着手里的瓶子停顿了片刻，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嘴角一扯，“那就随他去，反正到头来，结局都是一样的。”
    地上的男人垂首。
    “我今天思考了很久，”拜尔德对如今的穆罕来说似乎确实有点不值一提，说了随他去之后，穆罕就再没想过拜尔德，反倒是看着手里的玻璃瓶，“你说，当孩子忤逆父亲的时候，应该怎么惩罚才好？”
    那男人一抖，还以为穆罕说的是自己，当即忍不住将头埋得低低的，怎料穆罕根本看都没有看他。
    “虽然他现在还没有，但我把他身边的人寻思了一遍，总觉得那一天应该不会太远。”穆罕意有所指地说着，手指还顺带在烧瓶上轻轻一划，晃了晃里面的肉块，“是疼痛一点的教育呢……还是索性吃掉，让他重新回到父亲的怀抱？”
    伴随着穆罕的话音，地上的男人身体越来越低，恐惧压顶，他哽了许久之后，才干巴巴的挤出了一句，“我，我愿和父亲永远同在---”
    他话音未落，手里的终端就突然一响。
    都快凝聚起来的画面终于被打破，男人眼里的感激几乎都要荡漾出来的抬起头来，然后双眸一喜，“父，父亲，一个区域已经成功接种了！按照这个速率下去---”
    穆罕眉头一抬，对这个结果表示了满意，但也不忘提醒，“不要忘记给我的宝贝留二十四小时，那是我答应他的。”
    “是！”
    “行啦，忙活了这么久，我饭还没有吃呢。”穆罕偏了偏头。
    “这就让人去给您准备！”男人如获大赦道。
    “不了，”穆罕轻轻点了点那个小烧瓶，嘴角漫起一丝笑意，“让他们把工具拿来，我自己动手。”
    男人顿了顿，乖顺地低下头，“是。”
    他说完后，便退出了大殿，顺着弯曲的走廊一路向外，命令人去拿些烹饪用具来。
    厨房里的人闻声连忙动作，一顿收拾间，某块大理石板上躺着的，胖胖的饭粒轻轻滚了好几圈，顺着在男人收拾的那些用具上蹭了蹭，最后掉在了没人发现的小角落里。
    ·
    远在首都星内，还在房间里思索着西德反常动作的林敬知突然感觉到后颈一痛。
    他眉头皱起，目光一晃，弗利沙就在眼前，正低头看着烧瓶里的脑片，不知在想什么，与此同时，出去过一次的盖伦重新回到实验室。
    “西德呢？”林敬知问道。
    “开会去了。”盖伦抓了抓脑袋。
    这个时候的会议，就比较简单明了了，此时的外界闹得沸沸扬扬，各种各样的猜测四起，那些以联盟人的观念无法解释的事情，全部为他们所讨论，有些人甚至将其推给了外来文化。
    而军部内，有了之前穆罕和老来福及约瑟夫的一番对话，他们很显然对信息的掌握要更精准一些，这个时候，西德难免需要解释一番。
    被这么交代的时候，盖伦还有些模模糊糊的，当时看着西德脸色太难看，脾气也不怎么好，浑身都被低气压裹着还不是很敢问，这会儿见了林敬知，才道，“林博士，我刚刚听他们说，老来福和那个什么穆罕的对话里也提到了该亚，那，那你是该亚人？”
    林敬知点头。
    “元帅也是？”盖伦摸了摸下巴，想起了西德以前对辐射百毒不侵的事情。
    林敬知再次点头。
    旁边的弗利沙似乎总算将林敬知说的那些消化掉了，闻言，抬起头来，“会不会有影响？”
    盖伦：“什么？”
    “之前元帅一直能抓住苏铭的时候我还没什么多余的想法，只当他厉害，一直以来在联盟人心里他也确实厉害，现在通过敬知知道该亚的事情之后……如果元帅也来自该亚的话，会不会对他的职位和权力之类的，有影响？如果到时候也对他罢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