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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收到好友警告眼神,谢安勉力收回视线,清了清嗓子道:“时候也不早了,今日便到此如何?”
    年龄最长的许询揉揉眼眉,微醺道:“正有此意。诸君以为如何?”
    聚会从上午开到申时,几个时辰过去,自是已经尽兴。闻言纷纷揖手表示同意,尔后携手出门跨上自家马车。到林阿宝这边,顾恺之却是主动问道:“我送小郎君一程如何?”
    林阿宝正求之不得呢,闻言抬步就要过去,谢安自是不许,却被顾恺之先一步拦了,半是玩笑道:“安石醉了。”
    谢安拧眉:“我无碍。”
    顾恺之笑笑:“我自是相信安石尚且清醒。不过,可架得住独处一路?”就你现在这眼睛发亮的模样,独处一室那不是羊入虎口?就算忍住了,那也是给自己找罪受。反之,要忍不住做了什么失礼的事,把小郎君吓跑了我看你怎么办!
    谢安迟疑两息,揖手谦和道:“那便麻烦长康兄了。”
    “举手之劳。”
    两人说话间,林阿宝那边早逃也似的爬上了顾恺之的马车。待主人家一上来,马车驶动,窘到不行的林阿宝见礼。“多、多谢顾先生。”
    顾恺之笑笑表示不用,又道:“邀小郎君同行我亦有私心。”见人狐疑,沉吟两声道:“小郎君小小年纪却画技超群。长康不才,却也广交好友,善画者自问皆知,但小郎君画技却不是我熟知的任何一位,敢问师承何人?当然。此问甚是失礼,小郎君若不方便就当我没问。”
    男神面对面问自己问题,林阿宝诚惶不已,忙拍手道:“没、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只是我打小身体不好,极少出门没正经拜过师,都是这位夫子教两天,那位先生教几天,再自己练习着画的。”这到是大实话,上辈子也是如此。公开课上过不少,也算是集众家之长,正经拜师却是没有的。
    闻言顾恺之心惊不已,对林阿宝天赋更是爱惜万分,情难自禁道:“那小郎君可愿入我门下?”脱口而出后,顾恺之颇为不好意思,又道:“小郎君之才世间罕见。画技风格已渐成熟,但仍有成长空间。我或许教不到什么,但提点一二自问还是尚可的。当然,小郎君若不愿意,就当我没问。还请恕罪。”
    男神收自己当徒弟?!这必须可以呀!林阿宝生恐对方收回去,忙不迭点头:“我自是愿意的!”说着激动的就要当场拜师。
    顾恺之忙拦了,也高兴道:“小郎君愿意自是好的。不过拜师仪式却需从长计议。”
    古人对师生情份极为看中,有‘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说法,相当于半个儿子,观礼之人,见证之人是必不可少的,热闹起来比之嫁娶寿诞礼都不相多让的。
    说来这也是顾恺之第一次收徒,若以后没有合眼缘的,这怕是唯一的一个徒弟,要有合眼缘的这也是长徒,自是不可同日而语。说话间顾恺之就在心里列出了长长的观礼之人名单,想到‘谢安’之名时,立时暗笑不已。谢安石呀谢安石,我等着你给我见礼的那天!
    不多时马车停在林府门前,守门的正好奇这是谁家马车呢,却见自家小郎君从马车上跳下来。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没认错,两人中分出一个忙去里面通知夫人,另一个快步迎上来候在旁边等着吩咐。
    谢府马车落后两步停下,谢安正待过来,却见林阿宝像受惊兔子似的跑回府去了。
    “……”谢安揉额心塞,见好友脸上幸灾乐祸笑意,当即扬眉:“看来新到的画你是不想看了。”
    顾恺之回之不笑:“不劳安石费心。我若想看自有法子看。”等林阿宝拜师,你还不得乖乖献上来?等着瞧。想到这里嘴角笑意怎么都掩不住,怕被看出绽,揖手告辞,大有不想多说半句的意思。
    目送好友马车离去,谢安总觉的好友最后的笑意不对劲,似乎意有所指,但一时间也想不出所以然,只得作罢。抬目看林府门前,想来今日怕是见不到那小没良心的了,转而上马车。
    “回府。”
    见马车纷纷离开,守门仆人忙不迭去通传,原想前来送客的纪夫人自是止了脚步,转而见魂不守舍的林阿宝,使个眼色让丫环等皆下去,这才掩嘴咳声:“这一刚回就魂不守舍呢,莫不是聚会人有什么人把魂都勾走了不成?”
    林阿宝扭捏下,他自问是个藏不住事的,原本就没想瞒着纪夫人,只是之前一早就被拽出门没来得及。如今回府,想起聚会一众人反应,打眼瞧没外人了,想了想不免扭捏道:“阿娘,谢世叔年纪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没成亲呀?”
    纪夫人神色不动:“不是说之前守孝以至耽误了么?”
    “现在不是孝期都过了吗?”
    是呀,孝期已经过了。所以你可不就被瞧上了。纪夫人早先进了思想误区没反应过来,后来越想越不对劲,这一细细想当时林阿宝反应。知子莫若母,哪有猜不到的。如今一瞧林阿宝扭捏神色,只是确定心中想法罢了。
    放下手中蜂蜜水,纪夫人想任林阿宝旁敲侧击下去,怕不是到天明都弄不明白,干脆直言道:“你想说的可是谢安石心悦于你一事?”
    林阿宝:“!!!!!!”
    半晌,林阿宝收回下巴,结结巴巴:“阿、阿娘怎么知道?”
    纪夫人冷眼:“我怎么知道?我要不知道,等你回神早被谢安石给弄碗里了!”说起这些纪夫人也是来气,戳着人唾道:“有时我也好奇,你这心眼是不是长脚底板去了?谢安石表现的已经这么明显了,旁人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连整个建康城该知道的也知道了,怎么就你一副什么都不明白模样?!”
    林阿宝被骂的又是心虚又是窘:“我、我、又没人告诉我……”
    “这种事还要旁人告诉你?!”纪夫人也是气笑,没好气道:“你就不能长点心?谢安石态度如此明显,就半点没感觉异样么?”
    要是早感觉异样我就不是等在这里给您骂了。
    林阿宝拿眼神反驳,那委屈小模样看的纪夫人是好气又好笑,简直不知该拿这傻儿子如何是好。
    半晌,见自家阿娘半天不说话,林阿宝拿眼偷偷瞧:“阿娘,如今该怎么办?我以后自己去太学,再不上谢府了?”
    “晚了。”
    “哈?”林阿宝傻眼,有点莫名:“什么晚了?”
    纪夫人扶额:“你这时候想捌清关系。晚了。”
    “怎么就晚了?!”林阿宝想不明白,颇有点心疼道:“我把谢世叔送的颜料都还回去成不?还有插花,花没了,要不拆成银钱,”
    “这不是钱的问题。”纪夫人载断其话。
    傻白甜林阿宝问:“那是什么问题?”
    如今事情到了这一步,主动权早不在林府了,亦不在林阿宝身上,在谢安石。而谢安石,势在必得。
    第40章 林小郎君
    谢安盛名之下绝非空有貌, 才华,才情, 心智,计谋当乃世间拨尖。拨开陈郡谢氏身份, 想嫁于谢安之人怕不是从建康东门排到西门, 还有余,而谢安却独独选了一个林阿宝。愿意费心思,愿意守候,愿意一生一世一双人,甚至愿意断亲生子嗣, 此间种种,连纪夫人都不能昧着良心说一句违心的话。
    当娘的都希望孩子好,再加上林阿宝天真纯朴没个防人之心, 纪夫人往往不得不多比常人多打算些。斟酌下,婉转问林阿宝:“你先前为何惧怕谢安石?别拿什么理由搪塞我, 娘要听真心话。”
    林阿宝破罐子破摔, 半真半假:“谢世叔名声太盛, 我怂。”
    “那现在就不怂了?”
    在纪夫人白眼下,林阿宝期期艾艾:“还怂的。就是没之前怂的厉害了。”
    碰着个这么呆的傻儿子纪夫人能怎么办?当然只能愿意他了。哭笑不得问:“那可曾讨厌?”
    冲着谢大佬的丰功伟绩也不能讨厌呀。林阿宝乖乖摇头:“不讨厌。”
    “那喜欢呢?”
    傻白甜林阿宝好奇问:“哪种喜欢?”
    都会想是哪种喜欢了, 纪夫人心情复杂, 直言回:“自然是结契, 白首不相离的那种喜欢了。”
    顿时林阿宝脸染绯红,坐立难安,不免恼羞成怒道:“不讨厌, 不代表就、就要结契成亲吧?我还不讨厌二表哥、四表哥呢!”
    林阿宝嘴里的二表哥、四表哥是纪夫人娘家侄子,一个早就成亲,一个也是定亲了的,纪夫人当即唾他:“胡说八道什么,被你阿爹知道看他不揍你!”
    林遵文就是个纸老虎这点林阿宝早就看透了,不以为然的撇撇嘴,纪夫人瞧了忍不住上手拧了把脸皮,拧的林阿宝眦牙裂嘴喊疼,这才松手骂道:“我看你就是皮痒!”
    林阿宝捂着被拧疼的脸,委屈巴巴:“难道阿娘舍得我结契?可萌可萌的孙子、孙女怎么办?”说着恶意卖萌眨巴眨巴眼睛,纪夫人被逗的卟噗笑出声,嗔瞪眼。
    “还有你哥呢,可萌可萌的孙子、孙女就靠他了。”说起长子,纪夫人不愿多谈。转尔问:“说不愿与谢安石结契,那可曾想过成亲生子?与一女郎过一辈子?吃在一张桌子,睡在一张床,撑起门户养家糊口?”
    林阿宝头摇成波浪鼓:“从没想过。”赶在自家阿娘载他话之前,心道:“可也没想过跟谢世叔结契呀。”说到这里林阿宝怀疑看纪夫人,是不是每个女人心里都藏着一座断背山?世界大同,腐腐更健康?否则上辈子他那大明星的妈妈也是,这辈子亲阿娘也是,哪有好好的儿子非要推去跟男人处对象的?!咱能正常点不?!!
    “难道他谢安石还配不上你不成?”
    纪夫人的话让林阿宝简直崩溃,不带这么带节奏的!
    “谢安石龙章凤姿,就不动心?”
    闻言林阿宝耳朵尖红了红,被撩到是确实,但被撩就要在一起?那上辈子那些明星可怎么活?
    “举世皆知的谢安石为你花了不少心思,又是带你散心,又是带你就医,又是送珍贵颜料,为你购珍贵名画,又是给你研究简笔画用具,又是带你扬名的,旁的就不说了。插花、习字、补课,哪一项不是费时又费力又费心思的?虽只是个小小殿中监,公务不多,但旁的事情可不少,若不是心悦于你,他吃饱了撑着这么对你?”
    “可是……”林阿宝把玩指尖还想反抗下。
    纪夫人再道:“前面这些对你好,我跟你爹都记着。你爹的考量我不是很清楚,但我的考量却是谢安石愿许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子嗣若你愿意就从族中过继,不愿意也不勉强,亦护你一生周全安康。唯有这些才是让我动容的。”
    如今大晋局面算不上好,外有强敌环伺,内是主弱臣强,世家各为私利把持朝政,可谓是一盘散杀。纪夫人自己尚且都不能保证余生,更别说再去保证林阿宝了。
    一想到些纪夫人就心忧不已,拽林阿宝手语重心长道:“你生来多病多磨难。你爹跟我就从没想过望子成龙,只愿你一生安康便足矣,可惜这点愿望却也是最难的。护得了你一时护不了你一世,你性格软绵如何顶立门户?娶个强悍的妇人,你爹跟我在或许还罢,但我们一走还不定被欺负成什么样。”
    “呸、呸、阿娘快呸,你跟阿爹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纪夫人无奈依他:“是、是,呸、我跟你爹一定长命百岁!”世人都忌讳自己咒自己,要不小心说出去,必须马上吐口唾液向过路神仙表明刚才只是无心之言。呸完,纪夫人笑着继续道:“谢安石君子盛名一诺千金。把你交给他,我跟你爹都极为放心。”
    林阿宝把玩手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讷讷开口:“我要结契,一定会住到谢府去,那阿爹阿娘怎么办?哥哥都走了三年了,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也不知道能不能回,谁来跟阿爹阿娘尽孝?冷了热了都没个贴心的人,阿爹惹阿娘不开心了,都没人逗您开心。”
    纪夫人笑骂他:“别把自己说的多能干似的。你把你自己照顾好,我跟你爹就谢天谢地了。”话尽如此,纪夫人也不想再多劝,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就算要答应也不在这一两个月,结契那就更远了,没个一年半截都不能成。”
    闻言林阿宝愕然,纪夫人见他一脸傻样,忍不住笑道:“怎么?难道现在就想把结契大礼办了不成?”
    林阿宝头摇成波浪鼓,不过说到大礼,他是不是忘了什么?总觉着忘记什么的林阿宝苦思冥想,连林遵文回府都只神魂似的见了礼,拧着好看的眉捉模着自己究竟忘了什么事来着?回自己院子的半路上,林阿宝猛得想起是什么,忙跑回来。
    “……谢府礼单怕是会不少,阿宝过去可不能被小瞧……”
    “……夫人忧心太甚,谢安石既看中阿宝,自不会计较这些……”
    “阿爹、阿娘,我想起忘记什么了!”
    然后这就尴尬了。
    捏着礼单的纪夫人差点咬着舌头!林遵文呛了茶,咳的不行。夫妻俩颇为心虚的看着林阿宝,林阿宝歪了歪头:“阿爹阿娘这是在商量我的嫁妆?”
    纪夫人反驳:“胡说八道什么,哪有什么嫁妆?”
    林阿宝扁嘴:“我都听到了!”
    林遵文开口:“没嫁妆。是结契礼单!”
    “两者有区别?”林阿宝一脸我不傻的表情。
    “当然有区别。”纪夫人把单子收进盒子往后移了移,尽量自然道:“嫁妆是女儿家的说法。你又不是女儿家,哪会有什么嫁妆?”
    “你娘也是未雨绸缪。早做准备,还不都是为了你这混仗?”
    夫妻俩一唱一和带节奏,傻白甜林阿宝果然中计,扁嘴告状:“好端端的阿爹骂我混仗!阿娘您也不管管!”
    纪夫人没好气道:“你就算不是混仗也离混仗不远了。对了,你刚才说忘记的是什么?”
    顿时。林阿宝闭嘴凝眉,夫妻俩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真下一刻对方一脸懵逼。
    “我、我好像又给忘了……”
    这还不叫傻,什么才叫傻?!傻的没救了吧都!!
    夫妻俩顿时心累不已。好在林阿宝也就一时懵逼给忘了,想起来也不耽误事,不过被林遵文捎一顿是难免的了,拜师这么重要的事都能忘!还指望这傻儿子干啥?!结契吧,赶紧的!
    顾恺之做为当代绘画大师,他的收徒仪式自是轰动全城,观礼明单是精简再精简,合起来人数也是百来位,那种长条案几把顾府花园占了个满满当当。拜师仪式这日,天还没亮林遵文就携林阿宝赶到顾府,辰时一刻就有客人陆续到了,但真正的拜师仪式却在午时一刻才举行。
    主持仪式的是太学山长。隆重的三跪拜后,敬上拜师茶,顾恺之接过喝上一口,告诫师门教条,林阿宝一一答应,再拜,这时候顾恺之要以示亲厚把人扶起来,这拜师仪式就算成了。
    之后由顾恺之领林阿宝去与众观礼宾客见礼,虽然不用跪拜,但百来位下来林阿宝也是揖手揖的头晕眼花,最后行成条件反射,到不想揖到一位面前被人扶了。林阿宝愕然抬眼,谢安清俊面容印入眼映,启唇柔声。
    “小郎君不用多礼。”
    林阿宝顿时脸红耳赤,后退一步跟上自家老师脚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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