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赵潋“啧啧”一声,一粒一粒细小的鸡皮疙瘩浮出了表皮。君瑕微微含笑。
赵潋瞪他一眼,仿佛在问:这种话你怎么不对我说?
他装瞎的功力确实一流,顷刻之间便目无神采,神色澹澹地转到别处去了。
“卢子笙你……”柳黛咬牙,骂的话说不出口,可又犹豫着不肯立即答应。“我还有一双父母,你……”
卢子笙听出来了,柳黛并非不愿,而是顾虑重重,她心里是有自己的!
卢子笙万分惊喜,“我会赡养二老,我发誓!我真的立誓,如果我成了背信弃义的瞿唐,就叫我五……”柳黛的手炉险些坠地,她及时堵住了瞿唐的嘴。
两人便不好意思地一起脸红起来。
赵潋见状,知道事已尘埃落定,拍手道:“柳黛是我家人,她的嫁妆我来添置,便如此说好了。”
四目相对情意无限的两人,一般的脸红如花朵。
君瑕朝卢子笙伸手递过一杯温茶,卢子笙说得不多,却渴得厉害,朝君瑕点头示意感激,一杯温茶灌入了腹中。
又说成了一门亲事,赵潋这半是阴雨半是明媚的心总算恢复澄朗。
这几日雪下得大,粼竹阁的碧竹负重而塌陷,佝偻着,宁弯不折。路又湿滑,君瑕担忧赵潋滑倒,又担忧她被高处落下来的雪团砸中,出征在即,对她屡番叮嘱,让她尽量少出门。
赵潋这胎已过了三月,渐渐稳了,只是开始有了显怀的迹象,身子重了也懒懒散散的不愿出门,但脾气却是与日俱增,在君瑕走前夕,夫妻俩大吵了一架。
第88章
吵架的原因不过是件小事。
不论婚前还是还是婚后, 君瑕对她都算是千依百顺,鲜少有摩擦, 赵潋因着他瞒自己与外人勾通, 几度发火,但心里更多的是怜惜。
直至赵潋翻出来一样东西。
无他, 是君瑕少年时代沾惹上的一朵青涩桃花。
有人远道而来,不服谢珺少年时代棋坛扬名, 觉着耳闻不如目见, 千里迢迢来汴梁寻他较量。那人有个非常粉嫩可爱的女儿,比赵潋大四五岁。他们在竹楼交手, 那人败了, 于是心悦诚服。后来师父回来了, 听说那人的名头, 竟颇觉意外,决意留他们父女用完膳,烧上一条赵潋亲自钓的红鲤鱼。
赵潋曾经亲眼看见, 她趁着谢珺闭目听雨时,一口香艳地咬在他的嘴唇上。
赵潋吓了一跳,唯恐发现了什么龌龊事,被师兄逮住, 便躲在了窗内。
谢珺被亲了一口, 怔了怔,以为是赵潋玩笑,一睁眼, 却见到一个陌生小姑娘,还是跟着她父亲来找他下棋的,恶感顿生,起身往后退了几步。
那姑娘不知羞,他退,她便进,最后成功将脾气好的谢珺堵在了墙角里,赵潋唯恐看不见,趴在窗口想瞧瞧师兄是怎么收拾那女孩子的。
结果,那姑娘竟一把抓住谢弈书的胳膊,又狠狠咬了他一口,谢珺怒极要挥袖,也不晓得一个十岁小姑娘哪来如此大的力气,竟硬是不撒手,直至咬完了,才恶狠狠瞪着他道:“你欺负我爹爹!”
谢珺猛然睁眼,“你说什么?”
她插着腰,义正言辞:“你欺负我爹爹!”爹爹输了棋,很失落,都是眼前这个坏人。
可是她没法说,这个“坏人”长得太好看,她方才想咬他的脖子,可是没忍住便咬了他的嘴巴。
谢珺自幼涵养极好,从不与女子动手,也不禁微怒沉声道:“胡说八道。我何时欺负你爹?”
那姑娘要跳上来下狠口,谢珺急了,从没见过这般不知廉耻的小姑娘,恼火地将人一把推倒在地,结果她“哇”地就哭了……
但谢珺没哄。
他只是一抬起头,正好对上半边身子都快随着那颗毛脑袋钻出来的赵潋,目光一沉,也瞪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许说出去。
赵潋“啧啧”两声。
那时她与谢弈书针尖对麦芒的,不往心里去,更何况那小姑娘只在竹楼吃了顿晚饭,便随着她爹回去了,更何况后来又发生了一系列坏事,不是人主动提起,赵潋都快将她忘了。
直至昨晚上,赵潋有心与他亲热,衣裳脱了一半,不知怎么眼睛突然利了起来,一眼便瞥见他手臂上淡淡的牙齿印儿,很浅很浅,不是老鹰抓的,很明显就是那个牙印!
赵潋也不晓得怎么了,疑心病上来,火气也跟着蹭蹭一涨,当即就翻过身朝里去了。
撩拨了一半,君瑕呼吸微微急促,没料到赵潋忽然一盆冷水浇下来,见她气鼓鼓的,侧过身长臂伸出,将人捞过来圈在怀里,滚热的呼吸在赵潋的玉颈边缓缓平复:“又是什么事?”
从怀孕之后,赵潋脾气极差,能忍的他自然不与她计较,但他不喜欢赵潋发无名火,气什么恼什么得告诉他才好。
赵潋便要掰他的手掌,用力地掰,君瑕不放,她便用指甲抠,尖而利的指甲没一下便划破了君瑕的手背,听到身后轻轻的“嘶”声,赵潋非但没心疼,竟莫名觉得很解气,他身上,只能有她留下的痕迹,别的女人不行。
赵潋回过身,将君瑕的手臂抓住,长袖往上捋上去,一口不轻不重地咬在那个压印上。
“赵潋!”
赵潋忽然就哭了。
她这一哭简直没完没了,君瑕的胸口、手臂,手掌之间全是她糊上来的泪水,他心疼,“莞莞,莫哭。什么事你告诉我。”
赵潋不肯说,也不好意思说,一个劲儿哭,君瑕还摸她背替她顺毛,赵潋就愈发难受,也不是吃醋,也不是故意翻旧账,就是心里难受极了,君瑕替她摸了两下,赵潋便将他猛然推开,哄着眼睛道:“不许碰我!不许!”
明日鸡鸣声起便要出征,君瑕见她仍是一副要无理取闹的模样,也吐了口气,起身下床,将悬在兵器架上的剑取了,映着微弱的烛火,擦拭了整整一夜。
窗外传来一声鸡鸣,天仍旧漠然昏黑。
君瑕长叹,将银色盔甲取了穿戴身上,回寝房时,见赵潋兀自再睡,侧着身子,脸颊上还沾了泪珠儿,眼睛又红又肿,他心疼她怀孕辛苦,没忍心吵醒她的美梦,也不愿她大着肚子送他到城郊。
替她掖好被褥,君瑕的唇替她吻去了泪珠,“莞莞,我心里只有你,别担忧,信任我。”
昨夜擦拭剑锋之时,他感到手臂有些痒疼,拉开衣袖,看到新旧两个牙印,心思缜密如他自然明白,他在书桌前写了一封信命人送给正羁留京中的萧淑儿,最后亲了亲赵潋的柔软的唇,便提剑朝门外走去。
赵潋嗜睡,醒来时天已大亮,下意识摸身旁的被褥,冷的。
心一下就冷了。
昨夜的回忆蒙上了灰影,赵潋又悔又怕,君瑕就这么走了?他便这么走了!
空荡荡的房间,一阵风劈开窗,激得满桌宣纸瑟瑟擦响,博山炉里幽幽的烟火灭了,一尊冷灰香烬而已。
赵潋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被严寒天气呼啸的冷风不留情地穿体而过。她猛然睁大眼睛,万分后悔昨晚的无理取闹,情绪一过,整个人便从紧张之中抽了出来,“不!”
君瑕正赶上于济楚的军队,前方邓大将军带着人已经走出数里了,他们先锋队竟还落在后头,委实是不该,但君瑕来迟,只能是为着赵潋了,于济楚也没说什么,将他的令牌扔给他,“你不该来。”
他这莫名叹息让君瑕失笑,“为何。”
于济楚策马从容,“公主正怀着身孕,需要人陪伴。你来军中,她会挂念数月。”
君瑕笑道:“听起来,你比我更在意她。”
于济楚弄得一怔,竟没品过味来,拿不准君瑕这是醋了抑或谈笑,“她是我半个妹妹。”又道,“你是我半个弟弟。”
说罢便颔首策马往前多走了几步,君瑕握着马缰,不急不慢地跟上来,浅笑道:“其实还是你比较在意,在意你和她的过去我会斤斤计较咬着不放?兄长未免太看不起我了。”
于济楚突然扭头,“非我看不起你,对公主,你心肠度量甚至远不如瞿唐。”
这话虽刺耳,却半分不错。
君瑕笑着受了,不再多言。
大军行至汴梁成北固关内的驿舍之内,风雪凄紧,军队留下一行齐整而凌乱的马蹄印与脚印。
驿舍的住宿条件远不如汴梁公主府,窗含冷雪,风紧一阵缓一阵,好容易点燃的烛火,又被骤然凛冽的寒冬风雪卷入,一卷,便自黑暗中销声匿迹了。
君瑕解甲,将头盔置在床头,听闻外头有喧嚷之声,因天气太冷了,邓大将军下令犒赏酒喝,大周民生富庶,军备粮饷齐全,区区清酒自是备得充足,何况天冷严寒,周军太多南方人,忍不住这霜雪拷问,喝点酒亦能暖身。
于济楚让人给君瑕也送了一坛,他接了,这坛酒比不得赵潋的牡丹酒,但酒香清冽,韵味似乎更浓。
他小酌了几盏,因酒量浅,喝到有了醉意便及时止住了。
赵潋急急地从马车上下来,披着一身素雪,猩红斗篷上落满了晶莹雪花,周军见了,一个个的瞪大了眼睛要行礼。
“这……这不是公主?”
她今日没送成君瑕,心里着急,怕君瑕真生自己气了,便一走了之。他这一走许是半年,许是一年,赵潋无从得知,但她不愿让两人带着这般的不愉快如此草率道别。
人追到驿舍,匆匆下马,赵潋便三步作两步地冲进了君瑕下榻的卧房。
主将军师皆有单独的寝房,剩下将士皆宿在棚内,那木棚只能勉强遮风挡雪,朔风呼号,木板似发出一阵一阵嗡嗡的悲鸣。赵潋匆匆瞥了一眼,便闯入了君瑕的房内。
“弈书!”
君瑕喝得醺然,两腮皆酡红,眼眸微微带着一种迷离、温润的光泽,正扶在桌边,似在提笔写着什么。见她进来,手一顿,眉心缓缓蹙起。
赵潋蹑手蹑脚,屏住呼吸走来,他手肘压着宣纸,幸而只写了四个字,一览无余——
吾妻莞莞。
赵潋那点儿担忧、后怕、惊惧、不舍,全化作了一行滚烫的热泪,冲上去紧紧地抱住了他,“还好,我追上你了!”
君瑕酒意上涌,俊脸涨红,头闷脑胀之际被赵潋箍住了脖颈,更是晕眩,“莞莞?”他碰了碰赵潋带雪的斗篷,抖落一丝白屑,喃喃道:“竟不是幻觉?”
赵潋噗嗤一笑,将人松开,君瑕便揉了揉眉心。
赵潋闻到酒香,便知道他又偷喝了。
打赵潋怀孕来,他便不喝酒,因着怕他喝,她也跟着馋嘴,君瑕便宁可自己忍耐着。
他其实照顾她很周到,很细致,比母后还细致。但……赵潋想到昨晚的不愉快,心思缓缓凝作了冷冰,“君瑕,你快看着我,看看我。”
他酒后头晕,赵潋便托起他的下颌,将他的头掰过来,君瑕醉眼迷离,徐徐微笑,“莞莞,你怎么跑这里来了,胡闹。”
赵潋红着眼睛道:“我怕你走远了,昨晚我脾气不好,是不是伤着你了?”
一想到她下了狠口竟咬伤了他,差点给自己一耳光,忙将君瑕的一只胳膊抬起来,卷起他的袖子,那口牙印还清晰犹存,赵潋悔之晚矣,眼眶一热,差点又掉下眼泪来。
“莞莞,”他抽回手,不让她触景伤情,“如此也挺好,我本来便不喜欢原来那个牙印,莞莞替我烙上新的,也好。”
赵潋破涕为笑,抬手用袖子擦泪,君瑕便抱住她,吻她,缠绵细碎地吻下来。
一路从书桌,被抱到驿舍那张并不柔软的床上,赵潋的嘴唇泛着蜜色,被他吸吮得又红又软,宛如桃花瓣,君瑕还没放过,将她的斗篷剥了下来,手掌缓缓揉上雪峰,这个夜里,被耽搁数月的情念一触即发,喷薄而来。
第89章
君瑕的力道不轻不重, 越过赵潋的后腰,挠得她有些痒。
赵潋眼光如水, 温柔地氤氲起一丝薄雾, “我,昨晚, 我也知道自己有多过分……但不知道怎么了,我其实不是这样……”
“我知道。”
他俯下身亲吻赵潋的额头。
赵潋疑惑, “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