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君瑕便抵住她被濡湿的额头, 四目相对,互相撞入对方的眼波里, “你怀孕以来, 我先是毒伤难治, 后来便是要出征, 莞莞为我操心许多,皆是我对不住你。日后不可胡思乱想了,怀疑别的, 我尚且有自辩的余地,唯独这种事,只要你生了疑心,我恐怕没无法自证清白。”他语调温柔然又句句在理, 赵潋边听边点头。
手指轻轻将他的窄袖一拽, 等待着那温柔的侵入来临。
但窗外忽响起一阵急促的敲击声,“将军,邓将军有要事商议。”
滚烫的呼吸变成了凌乱和狼狈, 君瑕骤然手臂一松,仿佛被骤然抽干心力,赵潋察觉到他的懊恼,莫名翘了翘嘴角,“先去罢,回来也是一样的,今晚我就睡在这儿。”
她的揶揄,教君瑕微微蹙了眉,露出一种少年人才有的独特的懊恼和火气。
赵潋喜欢极了,“好啦。”
她奖励地给他一个吻,啄了啄,将他的手臂一推,“走了。”
君瑕无奈,平复了一会呼吸,便捡了一件稍显厚重的长衣搭在身上,迎着冷雪走入了正堂。
驿舍正堂里燃着蜡烛,烧着暖炉,一片温暖,似乎等着他,一个个在君瑕踏入门槛之后,都纷纷张头看来,甚至因为听说公主的到来,而对君瑕的目光蒙上了一丝不怀善意。
君瑕淡淡一咳。
邓燮见最后一人已经来了,并不多言,将军备图令人挂在墙上,北疆山川地理图,纵横起伏,山势延绵,水势滔滔。邓燮的长剑,指着兖州那一块华美而肥沃的平原,“辽人比我们动身要早,他们已越过大音河南渡,而且,兖州刺史数度求援于朝。我们的行军速度需再快。但天时地利皆有不便,大雪封山路,我们所带的粮草辎重恐无法随军运出,需要一人押后行军。”
这话一出,主帅副将,连同参谋军官,都齐刷刷地望向君瑕。
君瑕心念一动。
他心澄如雪——这应当是太后的意思。
他是莞莞的丈夫,皇帝虽已钦点他为将,但终归是“不容有失”的大周驸马,今次公主又身怀六甲仍冒着风雪亲自来了驿舍,足可见夫妻情深,这群人……
其实也没错。
邓燮道:“谢珺,你如何想?”
君瑕执手行礼,“听从将军安排。”
于济楚却皱眉道:“将军,押送粮草无需谢珺,大材小用了。”
虽然于济楚并不希望君瑕投军,但一来这是他们少年时的约定,二来既然已经来了,只做个押运官确实委屈,这也有悖初衷。
邓燮明白,但,这是太后私信嘱托过的也不敢有违。
“不如,让谢珺后行,待我军陈兵兖州,与卫聂一决雌雄之日,再召谢珺为右前锋。”
……
君瑕回卧房之时,推开门,赵潋还未曾入睡,她姣柔慵懒地斜靠着床头,窗户已经封死了,君瑕抬起眼,她飞来一个媚眼,将右肩上的衣衫拉了下来,露出圆润饱满的香肩。
他呼吸一急,将身后的门框压死了。
赵潋见他走来,才笑吟吟地问:“谈完了?”
“嗯。”烛火底下,他的眼睛跳跃着幽幽的光火,分外晦暗难辨。
赵潋一扯帘帐,“夫君,我敢保证这下没人敢打扰我们了。”
她千娇百媚地偏着脑袋斜斜地看着他,君瑕的呼吸又急促了几分,将帘帐彻底笼住了,赵潋这一番撩拨让人无法忍耐,但君瑕却担忧,这风雪夜里,他饮了酒,赵潋又怀着身子这般胡闹,会伤了她,忍着胀痛缓缓抽了一口气,“赵莞莞,明日便听话地回去,不许随军跟来了。”
赵潋听话地眨眼,“知道了夫君。”
他扶着胀痛的自己入了桃花源地时,赵潋的脚趾轻轻蜷缩了一下,放任自己沉入了无穷无尽的快美和满足里。
……
窗外是一道道雪白的轻纱漂浮,将莽莽山川、寥寥长天晕染的浮出一丝浅白。
这一晚窗外唱歌的人,跳舞的人,取暖的燃着篝火的都在轻笑唱歌,古太渊山沉寂地矗立着,单是看着便知道严寒刺骨。
窗内却是一片温暖如春。
最后,赵潋轻轻一“嘶”,将丈夫的肩膀紧紧环住,不让他离开自己。
她知道,昨晚其实是她战战兢兢,因为舍不得与他分别,她追了几十里,一路追上他的部队,是为了把误会说开,但,她心里明白,她真的是一刻都不愿同君瑕分开。
他说十一年。
这十一年却是聚少离多的十一年。
赵潋红着眼睛咬住他的耳朵,“我喜欢死了。”
“不许说那话。”他还是翻身下来,将赵潋一把捞入怀里,压在胸口捂了一会儿,他方才笼着赵潋没叫她吹着冷风,可还是忍不住问一问,“冷不冷?”
赵潋乖巧地摇头。
君瑕松了绷紧的弦,赵潋取笑道:“你那般小心,怎么会冷着我,今晚一点都不像你。”
他缓缓睁开眼,不错,她这次竟然还有余力嘲笑他。
“要沐浴么?”
赵潋想到,驿舍这种条件,连热水难烧,要沐浴什么的恐怕难,更何况这里到处都是住在木棚屋的将士们,她一来便养尊处优颐指气使地教人烧水,平白惹人笑话不说,恐给君瑕带来不便,教他难以立威。
她摇摇头,“不用了。”
她是娇生惯养的小公主,哪里能浑身脏臭地便入睡,以往也是他将软绵绵的赵潋抱入浴桶里清洗的,他皱眉,“我找干净的绢子里替你处理。”
说着要下床,赵潋不让,一把将他的腰扣住,又将脸颊靠过来,温柔贴心地靠住他滚热的胸膛,赵潋蹭了蹭,觉得十二万分地安心,君瑕的心也跟着软了下来。
追了一日,又胡闹一场,赵潋又累又困了,打了个哈欠轻声道:“我喜欢留着。一点都不脏。”
她还在安慰他!
君瑕简直……
无地自容。
但赵潋已经睡着了,耳中仿佛落了一串叹息,又像他在说着什么话,赵潋迷迷糊糊的没听见,甚为可惜。
窗外霜风凄紧,响了彻夜。
翌日一大早,雪便停了,天仍旧是灰蒙蒙的。
赵潋从马车中醒来,才知道君瑕趁她睡着时,又将她送上了马车,此去正是回汴梁城的路上。
她起身撑了个懒腰,觉得衣襟内似卡着什么东西,她疑惑地伸手取了出来,是君瑕昨夜那张只留了“吾妻莞莞”四字的宣纸,此时又多了十余字。
来岁花前,看取繁华,共饮金樽。
赵潋心头一热,将宣纸压在自己胸口,然后又对着他日趋熟练老道的字体赏了赏,满足地勾起了嘴唇。
然后她便敏锐地察觉到,下面似乎……干净了。
一个人的时候,赵潋趁着旁人不知不觉,便红烫了脸颊。
赵潋来回颠簸,险些吓坏了旁人,赵潋自己也吃不消,在公主府硬是躺了三五日,那不适感才渐渐消了下去,赵清便直接将老太医派到公主府,待在赵潋身边待命了。
躺了数日,赵潋的心境随着这个闹腾的娃一道平静下来,随之萧淑儿便来了。
听说她夫君也来了汴梁,本来是盘桓小两月,因为岳父岳母大人为他不让萧淑儿归宁之事实在动怒,不许女儿回婆家,他才屁颠屁颠来的。
但盘桓也够了,萧淑儿她夫君便想回去,萧淑儿好容易说动了父母,他们稍稍松了口,自己与夫君便要逃之夭夭,一直走到城门口都觉着像是私奔,又新鲜又刺激,可没等一脚踏出汴梁,跟着便收到了君瑕的来信。
夫妇俩收到信,差点气绝,尤其萧淑儿她夫君,“娘的!”他要爆粗口了。
萧淑儿随后淡定地将信折好,“他娘与与你娘同姓。”
她夫君这才气结地忍口不说,谢珺怎么说算是他远房表弟,萧淑儿又与赵潋有闺中情谊在,他既然如此托付,也不能置之不理。
萧淑儿是两个孩子的娘亲,经验也老道,由她照顾赵潋,陪着赵潋说话都闷儿,教赵潋安胎,谢珺想必是放心的。
只是……
她夫君不满,“呶,大宝还在家里呢,难道你要陪着他媳妇儿一直到他回来么!有你这么当娘的么!
萧淑儿也皱眉,“不然,将大宝也带来汴梁?”二老也没见过大外孙,是该见见。
她夫君气结,自掘坟墓地一巴掌盖住了脸。
萧淑儿便怀着重任到了公主府。
赵潋自是相迎,可惜这季节,菱角没有了,她能拿出来招待萧淑儿的没两样,实在惭愧羞颜。
萧淑儿在公主府逛了一圈,回来将赵潋扶到粼竹阁,这里碧竹森森,天籁细细,观之心气平静。赵潋招待萧淑儿,但对她近来时常来公主府感到奇怪,便故意板着脸逼问道:“你以前可不如此着紧我,说实话。”
说实话,萧淑儿忍俊不禁道:“还不是为着你那夫君。”
赵潋疑惑,萧淑儿便拿出了信,笑道:“他其实紧张得要命,生怕你的孩儿出了差错,反正我这个表嫂,恰巧又在汴梁,便教我来,尽可能地日日伴着你。还说,必有重谢。”
赵潋心里一甜,这是他的字迹,写得有些潦草,看落款是那日开拔前凌晨所写,依旧若行云流水,很是美观。
但赵潋看了一眼,便被萧淑儿收回袖间了,“信我得留着,说不准哪日他的字又值钱了呢。”她挑挑眉毛。
赵潋道:“好像从没值钱过。”
这话是真的,谢弈书当年年纪小,字写得好,但确实不如大家之作,故而能卖出去,但卖不出好价钱,与《秋斋断章》自是相形见绌了。
萧淑儿便笑,“你这是眼光落后,连我夫君都说这字写得好。”
重要的不是字,是这信中言辞情真意切,萧淑儿的夫君是个莽夫,可从未写过这般似于情书的书帖或是书信给她,她心里怪不平的,君瑕那封信写的情意绵绵,虽是给赵潋的,但她读了很是喜欢,“不然我只能摹写一封给你,这封是给我的,可不能给你。”
赵潋哼了一声,“才不稀罕。”
她想要多少,问他要就是了,才不至于同萧淑儿见了宝似的揣起来。
赵潋同她闲聊,问及她的丈夫,忍不住啧啧长叹:“萧淑儿,你那个夫君我真是闻所未闻的小气,倘若我是你爹,只怕要给他气死。哪有嫁出去的女儿,连一眼都不让回来见的。”
萧淑儿闻言,先是一愣,继而一指头戳在赵潋脑门上,讥笑道:“好啊,倒想占我便宜了,你是谁的爹!”
赵潋不恼,只一个劲笑,“说实话,他怎么肯留在汴梁的,你婆家家大业大的,这一辈却也只有他一个嫡出独苗儿,骄傲得很哪,竟然会甘心留在汴梁?”
萧淑儿叹了叹,“他虽然骄傲强势,但其实只要我坚持,他什么都听我的。”
这话赵潋明白了,“所以其实是你自己不愿回娘家?你没坚持所以他才不让?我真是看透你了萧淑儿。”
萧淑儿听她一个劲儿数落自己夫君,早忍不了了,反击一句:“赵潋!那我至少还有男人陪在身边,你——”
赵潋瞬间脸色一变,萧淑儿自知失言将后头的话死死咽了回去,亲眼目睹她坚强的、好强的、倔强的闺中密友,慢慢地濡湿洇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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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