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节
“嗯,虽不知是为何毒,但毒发之时周身内火虚旺,遍体血管如同爆涨,若不能及时以真气化解内热,必爆体而亡。”洛周颇是自愧道:“十一年前我只顾着吊住大公子一口气,不想反将此毒根重在他体中,这些年我也用过不少方法,始终无法将毒性驱逐……”叶麒缓声道:“洛大侠无须自责,我听当年情形,若不施行真气大公子也难以活命。”
曲云真道:“只是近来,我察觉到大公子所能消受的极为有限,我们所渡之真气,十分入体至少散了五分,昨夜可能连三分也不到,照此下去,怕是……”
不言而喻,身体一旦到了所能承受的极限,便是神仙渡气亦是无用。
舒隽忽然想起什么,“不知二公子的南华金针可否解毒?”
长陵焉能没有想到?
虽说南华金针只能解短期之毒,若欲化解久附体内的顽毒,唯有当日与迦谷携手在燕灵村救助村民的法子。
“金针驱毒需得佐以阴阳二气,”长陵沉声道:“大哥体内早已充斥着茅山派的真气,若是这种时候强行再注入阴阳两道真气,恐怕亦是凶险重重……”
叶麒当即道:“将真气驱逐就好了。”
所有人为之一怔,但听他道:“只要在驱尽真气之时注入阴阳二气,不就能够化解血液中的毒素了么?”
驱气之说,洛周三人皆是闻所未闻,叶麒却是深有体会。
他少年受释摩真气重获新生,此后游历大江南北,只可惜终究没寻到练得释摩真气之人,纪北阑曾言,除非他能将释摩真气驱之体外,与此同时有另一股能续命之气注入体中,此为一条挣命之机——然则,释摩真气可散天下诸多真气,却无任何功法能散释摩真气。
说起来,他与他这位“准”大舅子,倒还真是境遇相似——同样的受命于真气,又随时可能丧命于真气。
长陵好像看出了端倪,立即否决道:“不行。”
叶麒一呆,见她走到面前,问:“你莫不是想让我驱散大哥体内的真气,然后由你来渡送阴阳二气?”
叶麒看她满面慌张之色,啼笑皆非道:“你傻啊,我自己有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么?就我那点儿微末道行,哪够给咱大哥用的?等师父和师伯来了之后再施为,由师伯驱气,你与我师父再渡气施以金针,这一环不就迎刃而解了么?”
平日里,长陵遇事尚算冷静自持,今日就跟糊了一团浆糊似的,愣是转不过弯来,听叶麒这一席话,才后知后觉地一点头:“是了,我竟把师父师叔给漏了……只是,眼下外头人多混杂,若是贸然开启山门,会不会……”
“谁说只有山门这条路了?”叶麒一脸“朽木不可雕也”的望着长陵,“曲二侠和舒老头儿怎么下来的,你忘了么?”
见长陵眼中泛起了恍然大悟的亮,叶麒无限感慨地拍了拍她的肩道:“唉,还好有我在,要是单单指望你啊,咱们大哥可就得在这荒山孤独终老咯……”
长陵瞅他那一副嘚瑟劲儿,毫不留情面送了个大白眼,“谁大哥?”
听得只言片语,仍在状况之外的茅山三侠好容易才打断了小侯爷单方面的“打情骂俏”,舒老头儿问道:“侯爷可有法子通知两位高僧下来?”
叶麒正要回答,听到舒老头儿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咕咕一叫,忍不住嘴角一牵,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地问题:“三位劳心劳力了一整日,应该还没进过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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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子目不转睛地俯瞰着大地,萤火虫则对它们俏皮的眨着眼。
篝火被风拂得张牙舞爪,将几只红鲫鱼烤的半焦半白,鲜味弥漫在周围的空气里,只是嗅一嗅,就瞬间来了精神。
“想必这会儿师父他们已经守在九连山上了,等天一亮,熄了这火,他们看到烟雾信号自然就下来了。”叶麒见长陵伸手要去拿烤鱼,忙一打手,“别急,都没熟呢……”
长陵死要面子地睨了他一眼,“我是怕我大哥,还有洛大侠他们饿着……”
“烤物可不适合咱哥吃。”叶麒一转身,掀开身旁的炉火小锅,将去了鳞的鱼轻轻放入沸水之中,又倒了半袋从薛夫子那儿顺来的米,“久卧之人,肠胃吸收不好,得把这鱼粥煮得再稀烂一些才好。”
长陵看他煮粥的档口还不忘翻烤鱼,烤鱼的时候还不忘强调“咱哥”这两个字,心底对这位小侯爷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我早就想问了,你一个侯爷,平日里身边那么多人伺候着,打哪儿学来这些手艺的?”
叶麒笑了笑,“嘿,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我自幼聪明绝顶,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家里就有不少叔父、堂伯什么的对我十分嫉妒,我的饮食里总是防不胜防要被加点‘料’,尤其是……我娘走了之后,我连连生了好几场‘急病’,只能由七叔七婶下厨,可惜嫌他们手艺好,做什么都没滋味,于是只好自给自足咯。”
长陵奇怪道:“七叔我是不知道,七婶不是开馆子的么,怎么会手艺不好?”
“是啊,我也是试了几次之后才发现……原来不是他们手艺不好,是我自己的嗅觉和味觉受损,比寻常人淡的太多了,”叶麒说起这段话时神色轻松,浑然不放在心上的样子,“所以啊,我就更要自己学着做饭了,这样我就可以给菜里多撒几把盐,好歹还能尝出一点味来。”
他说“尝出味”,长陵心中反倒不是滋味,她蓦然想起什么,又问:“不对啊,在大昭寺大乘塔顶的时候,你不是说你闻到了火油味么?如果你嗅不出味道,又是如何发现藏书阁的火油呢?”
“我不是用鼻子闻的,是用脑子闻的。那藏书阁的蜡烛都是全新的,想过去就知道有猫腻,和老舟做了那么多年的对手,他会的那些伎俩列出来最多三页纸,翻不出花来……”叶麒转向她:“不过你不必担心,从出大昭寺你救我那次之后,我的味觉就恢复不少了,以后在厨艺方面还能更进一层楼,你会一直这么有口福的。”
不知怎地,“以后”二字仿似暖流淌过心间,长陵眼中泛起一丝奇特的亮,“以后有我在,不会再让任何人有机可乘的。”
叶麒手上动作一顿,看她美不胜收地望来,抿了抿嘴角,没抿住笑意,“你可别得意忘形,就现在外头那乱成一锅粥的局面,你惹出来的麻烦,还不得由我来收场啊?”
长陵忍俊不禁,顺着他的话头道:“说的也是,愿意奉我为盟主的人固然有,但心中不服的只怕更多,你跟着我,有的是苦日子吃了。”
“什么叫我跟着你……我怎么觉得咱俩的对话好像越说越反了……”叶麒将烤好的鱼晾在一旁空架子上,拣了一只卖相最好的给她递去,“哎,吹一吹再吃……”
看长陵接过之后,真的乖乖的吹起鱼来,叶麒又是一笑,“我也一直有个问题蛮好奇的……”
“嗯?”
“天下人都敬你、怕你还惦念着害你,你不恼、不痛也不恨么?”
长陵不以为意一笑道:“有什么好恨的,我乐意的很。”
小侯爷一头雾水,“乐意?”
“嗯。”长陵理所当然地吹了吹鱼,道:“若非如此,我又怎么会遇见你呢?”
叶麒尚没来得及感动,又嚼出一丝不对味,“不对啊,这二者之间有何关联?”
长陵“哦”了一声,“你忘了吗?如果你不是惦记着要害我,绑着一身□□想炸死我,我们又怎么会相遇呢?”
叶麒:“……”
这发愣的档口,篝火“啪嗒”跳了一下,将叶麒的脸熏的更黑了,看巧舌如簧的小侯爷吃了瘪的模样,越二公子不由哈哈笑了起来。
叶麒夸张的“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她,自个儿走到湖边去洗脸,冷月如霜,湖水浇得脸一片冰凉,但不知何故,叶麒望着湖面波光粼粼,听着身后的笑声,整颗心都热了起来。
这时,忽听长陵“咝”了一声,转头看长陵咋舌烫着了嘴,连忙奔上前去细看:“你这糊涂蛋,都叫你吹凉了再动口,怎么这么不听话呢?烫哪儿了?疼么?”
不等他看清,忽然间软软的唇凑上前来,却在将近要触碰到的位置停了下来。
她凝视着他,好似极为认真又好似调闹地点点头道:“疼啊,嘴唇也疼,舌尖也疼,怎么办呢?”
又来了。
她总是这般令人措手不及,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挠得他心痒痒。
叶麒低头看着她,看着她的眼中盛满的星光闪烁,简直惊心动魄,再也忍不住,轻吻了下去。
云月缠绕,星辰缱绻,天地本不为任何人停转。
但这一刻,好像万物都静止了那么须臾,只为看一眼这人间的深情不悔。
不知过了多久,他恋恋不舍的分开,深深凝着她:“等把大哥治好,出了谷之后,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你就这么着急赶着要当盟主夫人呐?”
“着急。”叶麒道:“可着急了。”
长陵的嘴角融起了暖暖的笑意,“好。”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没有停下脚步,让小两口温存一下了。^^
看到现在,不知道有没有让大家心中也暖一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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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七章: 漏洞
东方拂晓。
青烟袅袅,有如一簇簇火绒笔直升起,比晨间的雾更为浓郁。
这个时辰,长陵正靠坐在床边小憩,茅山三侠也或趴或躺在桌上凳边浅浅入眠,乍然洞外传来一声湖水溅跃的暴响,四人皆是一个激灵。
洛周抬起头,与曲云真交换了一个眼神,“这动静是……”
长陵看叶麒人已不在屋内,持剑起身道:“劳烦你们帮忙照看我兄长,我出去看看。”
她一出洞,没走几步远,便在岸边见着了迦叶和迦谷。
“师叔?师父!”长陵只呆了一瞬,忙阔步向前。
昨夜叶麒说的时候她还心中存疑,没想到两位师长还真的天亮就往下跳,迦谷这会儿正忙着以掌力帮迦叶“烘干”一身水渍,看长陵走来,这才长舒一口气道:“师侄儿,你人在就好,方才我看岸上没人,心里头还嘀咕着你们上哪儿去了……”
长陵奇怪顾盼一圈:“你们没看到叶麒么?”
迦谷摇了摇头,迦叶亦道:“我们虽未见到叶贤侄,但看到了从谷底传来的青烟,应当是叶贤侄所放……”
看不远处已然熄灭的篝火堆,长陵正打算就近找找,骤闻“啊啊——”长叫之声彻响半空,一抬头,但见两团人影从天而降,急速下坠。
下一刻,自湖心刮起一道飓风,将那两人稍稍往上一托,随即“哗啦啦”两下,一男一女先后堕入湖底,好半天才探出脑袋来。
是周沁和符二少。
长陵看这两只落汤鸡一前一后爬上岸,形容狼狈,实在不知从何训起,迦谷“哎哟”一声道:“你们这两个小鬼头,都说了别跟着跳,刚才要不是我师兄反应的快,就凭你们这道行还不得给这湖水拍出个脑门儿开花啊……”
周沁一身湿漉漉地踱上前来,对迦叶躬身鞠礼道:“徒孙实在是担心师父安危,谢师祖爷出手相助。”
符宴旸下意识跟着周沁叫道:“多谢师……呃,多谢迦叶大师相救。”
长陵睨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你既然叫我师父,尊称一声师祖倒也不算叫错。”
符宴旸闻言大喜,忙长揖道:“多谢师祖爷相救。”
迦叶淡淡一笑。
“行了,你们两个到师叔公这儿来,给你们驱驱水,在这儿染了风寒可没人会照料你们……”迦谷撂开袖子,转腕一运气,没几下功夫便将周沁符宴旸身上的水渍抽了个七八分去,这时突然听到有人从树丛中钻出身来,讶然道:“我说呢怎么先后哐哐哐哐落了那么多次水声,敢情你们也跟着凑热闹来了?”
长陵看叶麒这会儿才出现,衣襟口湿了一大片,“你上哪儿去了?”
“我去勘察了一下这山谷的地形,想确认看看是不是真的只有那一条出路,结果发现还真是……就顺便去投喂了一下薛掌门——怕他饿死我们就出不去了。”叶麒抱着一只甚是肥硕的草鱼,“结果刚走到这儿就被水溅了一身,小沁小符你俩能把这只草鱼族的长老都给逼上岸来,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啊。”
“我就说有小侯爷在,能出什么事?小沁是非是不听,说什么也要跳,就她那力大如牛,我哪拽的过她啊。”符宴旸十分无奈啧啧两声,“不过,先是薛掌门不见踪影,如今新任盟主也失了踪影,外头都乱成一锅粥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出去啊?”
长陵暂时不打算让符二和周沁知道长盛之事,她给叶麒递了个“交给你了”的眼神,兀自带着迦叶迦谷先行离去。
见两个小徒弟想要跟上,叶麒眼疾手快地将手中的草鱼丢给周沁,“大人的事,小孩子别掺和,会不会煮鱼?”
周沁眨了眨眼,“这鱼如此大,可能得先去鳞掏腹,切成薄片来煮熟的快一点……”
“心动如不行动,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去吧。”叶麒摆了摆手,将小姑娘打发去干活,见符宴旸欲言又止,直接道:“想说什么直说。”
符宴旸低头道:“我知道,你们对我有点顾虑也在所难免,但我发誓,这和我大哥无关……这么高的山,谁看着心里不犯怵啊,就算知道下边有湖,那也不是万无一失的……”
叶麒听到这里,目光扫了一眼湖边认真杀鱼的周沁,轻笑了一声,“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一点你师父我也是感同身受啊……”
符宴旸脸一红,“也并不完全是担心她,说实话,这次武林大会闹出如此大的争端,以我大哥的心性,哪会坐视不理?万一过两天,又或者更快,他来了谁知道又要发生什么变故?但不管怎么说,我姓符,只要我在你们身边,符家的人不敢拿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