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节

    梁静萱回来，立刻钻进女厕所，将自己偷偷带进局里的吹风机拿出来，插上电呼哧哧吹自己的头发和衣服，这种天，没有个吹风机简直不能出门。她把自己打点得干爽了之后，将便携吹风筒往包里一塞，快速离开现场。
    回到办公室，她的办公桌前蓦然坐了一个人，后背挺得直直的，两手撑在膝盖上，头却低垂着，像是在想事情。梁静萱定睛一看，是先前来报案的少年刘阳。想起这段时间他们都在忙别的事，没有功夫去调查刘阳妈妈，并且老大说这案子有点蹊跷。
    “刘阳同学，”梁静萱十分亲切地叫了一声，“你过来有什么事吗？”
    刘阳抬起脑袋看向发声处，梁静萱眼神忽变。这个少年的眼睛红红的，右脸颊隐隐还能看得出五指印，他是被谁打过吗？
    “警察姐姐，你好，我来……是想撤消我妈的失踪报案的。”刘阳站起来，哑着声音说明来意。
    梁静萱叫他坐下，并为他倒了杯热水，“为什么，你妈妈回来了？”
    刘阳摇摇脑袋，他垂着头，就像败了的公鸡，哑着声音道：“她没有，我就是不想找了。”
    “为什么呢？你不是想见你妈妈吗？”
    刘阳放在膝上的手掌握成拳，半晌，他道：“……我不想了，她既然不想见我，我也不找她算了。”
    刘阳毕竟是个孩子，又是个老实的孩子，梁静萱能听得出他的言不由衷。她紧盯着刘阳红肿的脸颊，小心翼翼地道：“刘阳，你要是有什么苦衷，可以跟姐姐说说，也许姐姐能够想办法帮你呢？”
    刘阳身子抖了一抖，快速道：“我没有，我没什么苦衷！我就是不想找她了！姐姐，你就帮我撤消了就完了，谢谢你，我走了。”刘阳说着，站起来就要走，梁静萱连忙拉住他，“等等，刘阳，行行行，我知道了，但是撤销案子是大事，我得请示我们队长，你在这儿坐一会，我把我们队长叫来，你跟他说明清楚情况，好吗？”
    刘阳犹豫地看了梁静萱两眼，又缓缓坐下了。
    梁静萱左右看了看，没看见自己家队长，拿了座机熟练地拨出康军的电话号码。不一会儿，康军就回来了，梁静萱对他招了招手，一闪眼，刑侦队的倪哥和吕晖跟在后面进来了。梁静萱心想他们应该是来研究那起大案，也没太在意，只是给康军使了个眼色，让他去看刘阳的脸。
    第132章
    康军收到暗示，在刘阳脸上停留两秒，然后他走到刘阳面前，微笑道：“刘阳同学，你的情况，小梁已经跟我说了，是这样，我们已经调查了你妈妈的案子，发现里面有些蹊跷，你妈妈可能不是故意不跟你们联系的，可能有些苦衷。”
    “什么苦衷？”刘阳立刻追问。
    康军看看倪勋，转头对刘阳道：“这里面情况比较复杂，你年纪还太小，有些话我们不能当面对你说，我要找你爸爸谈谈，你要真想听，也必须他在场——你爸爸他现在在哪？在家吗？”
    “在……可是有什么话，你们直接跟我说吧！我快满十六了，可以自己做主了！”刘阳道。
    “十六岁，我们国家还算未成年，还做不得主。”吕晖道。
    康军安抚地拍拍刘阳的肩膀，“其实我们查出来，你妈妈也许不是因为跟人跑了才失踪的，这里面有别的原因。”
    刘阳眼前一亮，“你是说，我妈没出轨？”
    众人互相看看，没人说话，刘阳却已经高兴得快要跳起来，他妈妈没有出轨，她没有对不起爸爸，也许爸爸知道了这个真相，就不会再阻止他找妈妈了，他多年的心结也可以解了。
    “我爸在家，我带你们去我家！”刘阳一改刚才的垂头丧气，就像满血复活了一样。
    “行，那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
    梁静萱忙去拿自己的小笔记本，康军走回走自己的办公桌前，弯腰在抽屉里找出一件东西别在腰间。梁静萱一愣，那是枪？
    康队出门不爱带枪，他最怕写报告，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会配枪。今天不是说只是去走访失踪人口家属打听情况吗？队长为什么带枪？
    “小梁，下这么大雨，你就别去了，在办公室里守着，接待群众。”康军路过梁静萱的时候交待一声。
    梁静萱喏喏应了一声，突然不安起来。
    康军和倪勋吕晖领着刘阳走了，梁静萱跑到窗台，不一会儿就看见好几个人从大雨里冲出来，钻进两辆警车里，冲出雨帘出了警察局。
    天空划过一道凌厉闪电，接着，又重又沉的雷声骤然巨响。
    梁静萱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百年难得一见的大雨，竟让西京通常拥堵的交通变得顺畅起来，主要是出行的人越发地少。警车一路不浪费时间地开到了西京大学的小西门后边，刘家的租房就在摊位的后边，在一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区里面，刘阳带着警察叔叔们上了三楼，掏出钥匙低头开门。康军将雨衣扔在楼道上，看了看倪勋等人，大家都对上他的视线，点了点头，摸了摸腰间的枪。
    刘阳打开门，侧身请警察叔叔们进屋。康军等人完全不客气，鞋也不换就鱼贯冲进了屋子，刘阳有些傻眼，他连忙跟了进去。
    刘家的屋子是三室一厅一卫，没有复式楼，一目了然，客厅里没有人，茶几的烟灰缸上搁着一根烟，主人却不知道去了哪里。几人分工，一人一间屋子迅速看了个遍，全都是空的，突然厕所里传出抽水声，康军等人眼神一变，全都堵在了厕所门口。
    “警察叔……”刘阳感觉不对劲，他想叫人，吕晖将他拉至一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刘阳瞪着眼睛，他的心跳突然奇快。
    卫生间的门咯啦一声被打开，康军的手伸向腰间，掏出了手枪。
    第133章
    一个后背佝偻，头发发白的老人从厕所里走出来。他一抬头，看到卫生间外面的阵仗，傻眼了。
    守在外面的警察叔叔们也愣了一下。
    刘阳大喊一声，“爷爷，您又偷抽烟！”
    刘阳爷爷扶着门，眼珠子还瞪着康军，下意识扯嗓答道：“我没有，我就闻闻！”
    康军把手收回来，明白这是刘阳的爷爷，“大爷，您儿子刘建强呢？他去哪了？”
    “他……”
    “爷爷！”刘阳挣脱吕晖，“不要说！”
    刘阳跑到爷爷前面，警惕和怀疑的眼神看向康军等人，“你们要干什么？”
    康军与倪勋对视一眼，“刘阳，我们是警察，不是坏人，只是想找你爸爸问点事。”
    “你还逗我咳嗽，你们刚才都快拔枪了！”刘阳感觉受到了欺骗。
    “阳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些人是什么人？”刘阳爷爷浑浊的老眼里有些慌张，他做了一辈子的良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等场面。
    刘阳扶着爷爷在沙发上坐下，顺便将烟摁熄在缺角的烟灰缸里，“没事儿，爷爷，他们不是坏人，并且马上就走了。”
    吕晖问：“刘阳，你爸爸呢？”
    刘阳冷声道：“我知道也不告诉你！”
    康军道：“刘阳，我们是找你爸了解情况……”
    “谁了解情况带这么多警察，还拿枪！你们说，我爸到底怎么了？”刘阳打断康军的话。
    倪勋道：“你进房间去吧，我们跟你爷爷说点事。”
    “不行！我也要听！你们说过有大人在，我就能听的！现在我爷爷在这里，你们有什么话，就、就当着我爷爷的面，告诉我！”刘阳鼓着眼睛说。
    刘阳爷爷一听他们是警察，心里就打鼓了，好端端的怎么可能有警察到家里来？肯定是孩子他爸出什么事情了。
    刘阳爷爷一辈子老实本分，从没跟警察打过交道，这会儿手都抖了，声音也颤了，“警察同志，你们找刘阳他爸，是有什么事呀？”
    “老爷子，您先跟我们说说，您儿子去哪了？”康军问。
    “他”
    “爷爷，不能说！”刘阳再次制止，“除非他们先把目的说出来！”
    刘阳爷爷却不敢隐瞒警察，他叫刘阳到房间里去，自己说道：“他去上班去了，他本来在家休息，突然他老板一个电话打给他，好像有什么急事，又叫他去跑车了。”
    “他在哪儿上班？”
    “这……警察同志，我儿子到底犯了什么事？他不会是撞死了人了吧？”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刘阳爷爷一直最担心的，就是刘建强在外面跑货运长途出车祸。
    倪勋瞟了一眼康军，又看看刘阳。这个少年就算挨了父亲一巴掌，眼里还全然流露出对他的信任与保护。
    他最不愿意在不知情的家属面前，揭露嫌疑人的罪行。可是这操蛋的也是他的工作。
    倪勋让吕晖拿出几张照片，从中挑选了两张递到两人面前，“刘老爷子，刘阳，你们认识这件衣服吗？”
    刘阳一把抢过照片，两张仔细对照一看，诧异抬头，“这不是我妈的衣服吗？你在哪找到的！”
    康军问：“你确定是你妈的衣服？”
    “当然确定！”刘阳将照片左右各一张摊在众人面前，他左手拿着是一张红裙子的整体照片，右手一张是局部特写，一片大红上，有一个蓝色水彩笔画的尖牙怪兽，“你们看，我妈那天买的新衣服，就是这件裙子，我那时调皮捣蛋，偷偷在她裙子角上画了这个怪兽，我妈穿上这件试的时候发现了，气得使劲骂我，我爸护着我，就跟我妈吵，后来他们吵着吵着就变调了，这些我之前就跟你们说过的了呀，我妈就是……我……都是我的错！”
    刘阳说着红了眼眶，他那时虽然年纪小，很多事情都忘记了，但惟独这件事他记得清楚，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因为如果没有他画那个怪兽，他爸妈也不会吵架，爸爸也不会怀疑妈妈外面有人，妈妈也不会走。
    这些年来，这个想法一直压在刘阳的心上，让他时常喘不过气。
    康军就是看过刘阳的笔录，才确定那具无名女尸是刘阳妈妈。因为刘阳妈妈的失踪有些蹊跷，所以康军并没有将她录进失踪人口系统，本来是打算忙完了手里的就跟刑侦沟通一下，没想到线索居然从这连环大案中横空出世。
    但是刘建强与杨靖宇又有什么关系？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富二代，一个是摸爬滚打的平头百姓，这两人应该八竿子打不到一处去，到底是怎么联系到一起的？还是他们根本没联系？就是一个巧合？
    但是作为警察，康军从来不相信巧合。
    “你们从哪找到这件裙子的？那我妈呢？我妈在哪？”
    第134章
    刘阳焦急问，警察找着了这件衣服，不就肯定已经找到妈妈了吗？那她在哪儿，为什么康队不让他们母子相认，反而过来找他爸爸？刘阳虽未经世事，但隐隐感到了不安，他紧盯着康军，“康队长，你快说，我妈呢？”
    康军沉声道：“刘阳，我们暂时还不能确定找着的是不是你妈妈……”
    “可是这件裙子……”
    “这件裙子，是我们从一具无名女尸上脱下来的。”
    刘阳大脑蓦然“嗡——”地响了，耳朵里再听不见任何声音。
    “什么女尸？什么裙子？”刘阳爷爷听得懵了，原以为警察同志是来找刘阳他你爸的，可为什么蹦出这么些古怪又瘆人的话来？而且听着，怎么还与跟男人跑了多年不见的儿媳妇有关？
    倪勋道：“刘大爷，我们警方找着了一具尸骸，现在初步怀疑是您失踪了的儿媳妇，所以想叫您儿子去警察局认认尸。”
    “什、什么？死了？”刘阳爷爷打了个踉跄。
    死了两字跟开关一样，让已经僵成石头的刘阳浑身一颤，“你骗人！我妈她才不会死，她根本不会死！你们一定是找不着她，所以就随便找了个人来说是我妈！”
    “刘阳……”
    “别说了，我不听，等你们找着我妈，再来我家！”
    吕晖道：“刘阳，我们知道你很难接受，但是如果那件裙子上的涂鸦真是你画的话，那那具尸体，极有可能就是你妈，而且，你爸爸，就是那个将她埋起来的人！”
    刘阳脸色惨白，一屁股重重跌坐在沙发上。
    “然后呢？”霍北辰单手插着口袋，站在窗户边看着窗外一直不曾停歇的大雨，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然后刘家想叫刘阳爸爸回来证明清白，就告诉了警察刘建强上班的地儿，警察赶过去，并没有看见刘建强，同事说他已经跑货运去了，可是警察们一路追过去，只见车，却没见着人。刘建强不知从哪得到了风声，逃跑了。”
    霍北辰微蹙眉。刘建强？这又是什么人？跟杨靖宇有关系吗？那个叫刘阳的，他是不是在哪听过这个名字？可是刘阳这名儿太普通了，同名同姓的一抓可能有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