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溪
清晨的阳光从云层后分分缕缕投射出来,晨晖洒散在地板上,连尘埃也闪闪发亮,熠熠生辉。安静的客厅里,只有秒针的滴答声。沈蘅翻了身,半梦半醒计划着接下来的事,越想越绝望。这就像高考裸考文综,字多题量大,自己又没戴表,不知还剩几分钟,全程做得又急又赶。要是使劲回想考前看过的答题要旨吧,又记得零零散散,毫无用处。真可气,她当初为什么就不好好听杜兮禾说话呢!满脑子想什么去消协举报。
“啊,烦死了。”沈蘅睡意全无,踢开她睡前偷偷拿走的夏凉被,起身去厨房倒了杯水。见主卧房门依旧紧闭,沈蘅干脆趁机做早餐来讨个好,毕竟现在天大地大,小梁最大。
沈蘅忙不迭打开冰箱,取出食材正要准备一顿丰盈的早午餐,大门突然被锤得震天响,吓得她赶紧小跑去开门。
梁逾至自从暂时失明后,活得日夜颠倒,睡眠质量也下降许多,经常自我惊醒又昏昏睡去。现在好了,外面敲门敲出要债气势,直接把他最后的睡意给掐断了。“嘿,Siri,现在几点了。”
标准的机械女声回答:“现在是上午10点51分。”
梁逾至伸了下懒腰,从床的左侧滚到了右侧,整个人懒懒散散,肢体语言写满“不想起床”。主卧房门紧闭,但屋外的声响还是断断续续地传了进来,他听出了是自己外婆在咄咄逼人。出院前,梁泽书曾在跨洋电话里告知他,外婆答应梁荀夫妇会尽心照顾自己。出院第三天,这位外婆方才姗姗来迟。
梁逾至忽然想起什么,猛地坐起身,心脏几乎是暂停了一下。“完了!”那个女人只穿了一件上衣,要是被外婆看见没穿裤子!不知又要编排多少子虚乌有的事出来。说他的不打紧,要是害得她……
梁逾至在床边一阵瞎摸,耳边不断传来外婆辱骂嘲讽的方言。他急得干脆跳下床去,摩挲着去开门。那个女人的声音微若无声,只有外婆情绪化的大嗓门,一会儿是骂人一会儿又是说教。梁逾至好不容易摸到一扇门,再要打开却是浴室的,气得他原地打转。
好不容易开门出去了,只听见沈蘅笑语盈盈,说着和外婆道别的话。“你在干什么?”
沈蘅身后冷不丁响起一个男声,她回过头,笑着说:“啊?你醒啦?”
“我外婆呢?”
“走啦。”
“你和她说什么了?我听见她骂人了。”
“呃,也没什么,就是鞭策我叫我好好干活,别偷懒。”
梁逾至反应过来,“她把你当保姆了?”
其实这是沈蘅主动编出的谎言,只有这样,自己才能成为梁逾至身边唯一能照顾他的人,可以不被赶走。
“嗯。”她将谎言进行到底,“所以就走了。”
“你把照顾我的人给轰走了,谁来给我做饭?”
沈蘅轻快地朝他走去,又蹦又跳,言辞间掩不住的得意开心。“我呀我呀!我什么都会做!”
梁逾至皱眉,表现出对她的排斥。“你图什么?钱?”
“图有衣穿,有饭吃。”沈蘅装乖扮可怜,扶着梁逾至到餐桌坐下。“弟弟喜不喜欢吃英式早午餐啊?”
“我想吃点管饱的。”
“那就给你下面吃呗,乖啊,我马上做好。”可能是现在的他们有着七岁的年龄差,沈蘅完全把他当小弟弟看待,临走去煮面前还很是慈爱地摸摸他的头发。
梁逾至几度欲言又止,终于等她端面坐下时,他便问:“你……没裤子穿,是吧?我外婆看见没说什么?”
沈蘅一愣,自己哪有这么傻?在一个小瞎子跟前,去衣柜里顺条裤子和一叠夏凉被又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沈蘅认为凡事先征求物品主人的意见,才主动去问的。这种情况下,主人愿意给是最好的,不愿意……这样做下贱点就下贱点吧,没裤子穿看起来更下贱。
“我,在极力掩饰,虽然还是被看出来了……”如此卖惨时机,放弃就太可惜了。“被骂就被骂吧,能留在你身边就好。”
梁逾至猛然起身,朝她伸出手。“扶我回去,我给你拿衣服裤子。”
沈蘅温柔一笑,过去把他按坐下,筷子夹起面条吹凉了再递到他嘴边。“来,张嘴,张嘴啊。我说实话啊,老是穿你的衣服也不是个事儿。”
“你是要我去给你买女生的衣服?”梁逾至有记忆以来就没被人喂过,受不了这种特殊,于是直接抢过筷子自己吃。
“弟弟啊,你是不是觉得女人就不需要穿贴身衣物啊?”沈蘅轻轻敲打一下他毛茸茸的小脑袋,笑得暧昧。
他第一想起的是商场里琳琅满目的文胸内衣,接连又想到手里曾握过的柔软。喉咙有些干涩,他好无奈,那些事时刻都存活在脑海里,只要大脑闲下来或是提及相关,就会开始回放重温。明明什么也看不见,他却能凭着手的触摸,勾勒出对方的模样。
胸软臀翘,肤如凝脂,摸起来细滑娇嫩,整个人抱起来很瘦小,腿也比他的短得多,应该是个白净娇小的女生。“脸伸过来。”他的声音突然间变得低沉磁性,恍惚间,沈蘅以为见到了长大后的梁逾至。
沈蘅没有疑问,一如往昔,条件反射般,听话地把脸放在那只大手上。梁逾至轻柔地摸索着,从额头到鼻尖,又从眼睛到嘴唇,不带任何欲望,只是简单认真了解她的长相。“摸出什么了吗?”
“鼻子没我的挺。”
“……就是想说我丑呗?”
“那不一定,你别眨眼,我摸一摸。”温热指尖扫过她茂密杂乱的睫毛,贴着上眼睑慢慢划,最后止于开阔的眼角。“眼睛倒挺大。”
“想知道我长什么样啊?”捕捉到那一个不易觉察的点头,沈蘅情不自禁微笑起来。“你二十三岁的时候,夸我长得好看。你总该相信自己的眼光吧?”
“哼,骗子。”他还是不信这个有关未来的说辞,无情地收回手,埋头继续吸溜着面条。
“高考成绩出来了吧?”
“嗯。”听起来不太高兴,闷闷的。
“你可是N大的诶!还要怎样?我想想啊,你当初读的是经济,对!经济系。你等着看吧,一定是。”
梁逾至不以为意,敷衍回答:“借你吉言啊。”
“那我要怎样你才信我?”还没有正确认识到自己于现在的梁逾至仅仅是一个陌生人,沈蘅下意识抱住少年瘦长的腰身,赖在他的肩头自言自语。在这个世界,只有自己知道,他们是相爱过的,她难免不感到失落。
女人的长发肆意散落勾绕,一股幽幽的柑橘气息萦绕在少年的鼻尖。“好吧,暂且信你试试。至少你说对了,我确实挺喜欢这种味道的。”
沈蘅惊喜抬头,“真的?是一直喜欢吗?”
“我之前没闻过这种香味。”
原本在伤感昔日的情爱不复存在,此刻在他身上,沈蘅找寻到一丝复活的迹象。她心情复杂,感动欣喜之余又夹杂着理性的撕扯。说好的,如果有有重来的机会,她一定会避开梁逾至的。二十五岁的沈蘅做不到,那就让十五岁的沈蘅退避三舍吧。
“说了那么久,你也该信我了吧?”少年勉为其难地点点头,沈蘅下巴轻轻滴在他的肩头,望着少年圆润的脸颊上盖着一层细细绒毛,夏日阳光正盛,照得他通体生辉,美好而圣洁。“弟弟真乖。”她笑着戳了戳对方柔软的脸颊
梁逾至假借咳嗽避开这些个亲昵动作,忽然想起自己到现在也不知道她的名字,便问:“你叫什么?”
沈蘅早已过了轻易被眼前美景蒙蔽双眼的年纪,她可以一边观望着美好事物的生长开花,同时还可以暗暗盘算如何利用最大化,成年人的俗气,莫不如此。现在,少年梁逾至就是那盆中花,未染分毫戾气偏执,干净无暇;可是自己来到此处不是和他重续旧缘的,十五岁的沈蘅,有着太多的悲惨痛苦需要避开,其中当然包括梁逾至。
“溪溪,姓杜,我叫杜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