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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

    这手膏正是阿显从那群骗棍手里买来的,如今看来,来路虽可疑了些,却当真比胭脂坊里买来的好用。
    想到这儿,心情又好上些,离了阁楼忙活别的去。
    只要不想那人,她什么都好,何必自讨苦吃?
    ——全不知对面某人正在自讨苦吃。
    ***
    四月清和,鱼苗风细。
    纸坊众人于绿影清潭边拜过山神后便结伴到糟坊巷沽酒去,过甘泽廊时正好到九霞斋瞧了瞧。
    如今九霞斋外已挂起牌匾,字是郁老先生所题,系着红绸半遮半掩,虽未开张,喜气已有。
    店内装潢简洁,只仓库隔得繁复,是霍沉与贺无量齐想出来的搭法,现今只差上漆。
    贺无量看上圈儿,满意离开,沽酒时一个高兴多沽许多陈酒,把备来添米的钱也用去。
    令约语塞会儿,呆呆问他:“怎么沽这许多?”
    贺无量两手掂满了酒,心神舒畅道:“回头送些去见渊家中。”
    乍一听霍沉名字,令约表情淡下,不语。
    贺无量却没留心,转身与鲁广等人借钱去,直到拐去碧岩街周记米行前才陡然升起疑惑,扭头看了眼云水斋。
    噫,似乎好长时日不见见渊了,也不知忙甚么去?
    父女俩来时不曾牵驴,是以买过米只能由贺无量扛回竹坞,他便将酒囊转交去阿约手里,教她在米行外稍候片晌。
    她依言等着,一会儿仰头看长街上空的晴云,一会儿偏首看两旁来的行人,一会儿又垂眼盯石板路……就是不肯平视前方。
    忍耐会儿,她丧了气。
    短短几步而已,就算她天生斜眼也能凭余光瞥见那里,果然,自欺欺人才是这世上最无趣的事。
    她指尖抠了抠系酒囊的麻绳,不高兴抬了眼。云水斋前一个仆从守着辆马车,大抵有客谈生意来。
    正想,门内忽出跳出个小伙计,打恭送客。
    “嗐。”贺无量也忽然出现,在她身后嘀咕声,“几时米也涨了价?”
    本想买两斗,眼下却只买来十九升。
    令约教他吓得回头,贺无量还在盘算:“早知如此,上月就该来。”
    她暗暗好笑,方才那股纠捩劲儿也消去——怕甚么,又非她躲。
    很快,贺无量不再为米价恼,转而露出见到熟人的欣喜来。
    令约了然转身。
    然而哪里见到霍沉,云水斋里出来的分明是付云扬。
    “……”
    终于,有人打心底里默了声。
    不想说话。
    付云扬也看见他们,微笑致意后先将店里出来那位两鬓成蓬、略显龙钟之态的老先生送上马车,车马离去,方才走过街道。
    “贺前辈,贺姑娘。”付云扬轻笑问好。
    贺无量与之寒暄数句,不忘问起霍沉:“见渊在么?”
    付云扬视线稍偏,不着痕迹地瞥了眼不苟言笑的贺姑娘,摇头道:“去了余安渡口。”
    余安与宛阳隔宛水相望,余安渡口与宛阳渡口也只隔着宛水。
    “余安?”贺无量疑惑声,想不通作何要跑去对岸。
    付云扬笑,一派理所当然地解释道:“散心去,顺道打听船只,今宛阳渡口只有方家的船,他不肯坐。”
    贺无量:“……”
    嘶,想不到见渊如此爱计较,不——如此有气节。
    “他要远行?”这句,是令约问的。
    “谈不上远,中旬要去苏州一趟。”
    得了此话,令约默默垂眼,中旬的话……他们便该忙工了。
    付云扬将其神情兜进眼底,揣摩两下狐狸尾巴又甩起来,故作遗憾地补充道:“这事原本我去便是,不过见渊听闻姑苏有位名医,便想亲自前去,正好瞧瞧病。”
    他还病了?
    父女俩一齐愣了愣,贺无量先问:“宛阳大夫医不好么?”
    付云扬沉思:“此事他尚且瞒着在下,只说寻医没说哪里不适,不过二位不必忧心,见渊一向待自己很好。”
    “……”
    令约瞅他眼,他看上去既不像是在难过,又不像是在顽笑,实在教人捉摸不透。
    应当不是甚么大病罢?
    可他冬日里的确病得厉害。
    如此反复琢磨了一路,回了竹坞也没安下心,倒是贺无量,说不担心就不担心,午后便同郁菀分起酒来。
    贺家几口皆是能吃酒的,每年初夏、中秋、腊月时家里都会备酒,吃上月余,令约和阿显也是自小沾酒的人,不过沾得不多,最多时也只五小盏。
    此时酒香醺脸,令约总算不再发呆,忍不住凑去窗下讨酒吃,新醅的、陈的,各饮小杯。
    她和阿显都随了祖父,哪怕只吃半杯酒也会闹大红脸,尽管没醉脸也烧得厉害,更不提这会子吃了两盅。
    看她还眼馋,郁菀忙撵她,边把一坛分好的酒交去她手上,差她去屋后送酒……霍见渊去了余安,这时想来只秋娘在家,她倒没甚么不放心。
    令约声诺离开,顶着张红扑扑的脸绕去屋后,杪春去,篱笆院落间绿意盎然,葡萄新藤攀缠着,挂着星星点点可忽略不计的黄白花穗,院西种的玫瑰探出地面,蜀葵、山茶以及上月扦插来柴门旁的月季全都尽力绿着……
    唤门时一看裙袖,她也是水绿水绿的。
    这竹坞,好似太绿了些。
    ——她莫名其妙想到这儿。
    今日阿蒙亦不在竹坞,秋娘应的门,开门时,一眼见到的却不是甚么水绿色,而是少女绯红的面颊。
    她微微怔愣,等令约解释起送酒的事,她才乐呵开:“阿约吃了酒?”
    “嗯,吃了两口。”她点头,还摆着平日里的正经模样,秋娘越看越是喜欢,二话不说将人带进院,自去煮茶。
    令约迷瞪坐去竹椽下,半晌想不明白秋娘将她招进院又走开是何目的……直到溪风拂过,头顶上枝叶窸窣、铁马叮当,一下子打通她思绪。
    好罢,恐怕是以为她醉来,正煮茶呢。
    她用手背贴了贴脸颊,紧接着,小径上传来的马蹄声引她起了身。
    柴门大敞着,她堪堪转身就见到霍沉的白马停下,而霍沉其人,利落下马,神情冷然地踏进院里……
    作者有话要说:  #纯情处男霍见渊##论性教育的缺失#
    (懒羊羊对手指)好吧,这就是我说的霍老板的作以及作死,担心自己变成同款垃圾男(。
    我明天更两章!虽然第二章 比较短……
    昨晚睡不着我决定把我的白月光脑洞从古代幻想背景改成西幻背景,女主是小人国国主的女儿,男主是现实王国里的王子2333苍蝇搓手手,女主能在王子手上生气跺脚!当然以我的速度这文可能五年后都没个影。
    然后本扑街还差十来个作收就1100啦!比起文收,作收有面子多了,一度怀疑是本人魅力高于作品魅力(我在想桃子,还是文更可爱!!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earless 10瓶;琚年 4瓶;鱼鱼 2瓶。
    第42章 忏悔录
    霍沉那头得了准话, 中旬里余安的确有船往苏州去,可他并未拿定主意。
    为那可有可无、似有若无的“病”跑去苏州未免太可笑了些……
    小船近岸,船夫还哼着去时那首小调。
    渡口处眼巴巴瞧马儿吃草的阿蒙一听,一骨碌坐起身, 迎他们去。
    午时已过, 他同云飞两个正是长个头的年纪, 不比霍沉能忍, 这会儿早饿得饥肠辘辘。云飞更是在宛水上飘了两趟, 上岸时整个人都觉轻飘飘的, 嚷着要吃薛家包子。
    霍沉心思飘忽, 随口应下, 回城后径直去了薛家包子铺。
    包子铺在西河旁, 河坊下游, 进城不远便到。旧巷外老榆树下支起个小棚,有光时候斑斑驳驳洒上一片, 天阴时候则昏昏暗暗躲在包子热雾后。
    对待饮食,霍沉谈不上挑剔, 只是嗜甜, 故并不排斥这等简陋食铺,也坐下陪两人吃……无奈心绪不畅,不多时便失了胃口,索性留下餐钱和两只饕餮,独自往上游糖坊巷去。
    沿河而上,时有一二闲人迎面走来,见他坐在马背上晃悠总会多看几眼,霍沉起初不觉有异,直到看他的人多了, 方生疑窦。
    他回宛阳已有半年之久,理应过了人人都拿他当新鲜看的时候,就算近来因坊间夸赞抵了些非议去,也不至于又来一遭。
    思量罢,他勒停马儿,悠悠看去前头来的个青年身上。那人提着坛酒,因霍沉的注视整个人僵直不少,眉眼低垂,躲躲闪闪靠向河道边,就仿佛霍沉是什么瘟神。
    霍沉蹙额,叫停他:“兄台且慢。”
    青年骤然止步,手中酒坛子晃了晃,认命转过身:“霍公子。”
    霍沉也已下马,眯觑着眼,手下轻捋着马颈,轻车熟路问道:“可是城中又传出甚么话?”
    那青年心下叫苦不迭,可叫破天也不是办法,唯有老实道来:“确实传出些……此番、此番事关霍老爷。”
    听与霍远有关,霍沉面色微沉:“烦劳兄台告知。”
    那人提了口气,终将买酒时听来的传言全交代给他。
    原昨儿日暮时,便有人瞧见霍远露了面,坐着他那顶系着花魁薄衫儿的轿子去了忘尘阁——重伤卧病数月,再露面时霍远益显枯瘁,瘦棱棱歪在轿上,似是抬着堆干萎的枣,浑不像堪堪不惑出头之人。
    忘尘阁内一夜厮混,早间出来几个嫖客,神神秘秘地说了些话,到午时话便传开。
    霍远昨夜里又在忘尘阁醉言醉语一通,欣慰不已说着的全是“吾儿随我,果真是个杀才”这等话,表儿、孛老无一人附和他,由他胡闹。
    果不其然,醉到最后,他又大肆嘲讽起来,言语间发了狠,称前些日子卧病在床是如何苦痛,而那逆子从未来病榻前瞧过他,既如此,何不将那杀才杀了舒坦舒坦……
    青年说到这儿抬抬眼皮子,看他不惧不怒,更觉碰上他们家倒霉,想着早早说完早早解脱,一鼓作气道:“还说,就当他是为民除害,省得二十年后世上再多一个霍远。”
    霍家人自嘲的功夫从不需人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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