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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梁舒宁身上的汗起了又落,心口渐渐发冷,她站在上帝视角看到原主对宋望远的种种作为,理所当然认为宋望远对原主应该也是厌恶的,可眼下身旁人的反应让她生出了另一种想法。
    万一宋望远心底还是对原主有情呢,那她这坦白岂不是把自己的死穴完全暴露了。
    这么一想,她脸色乍然白了些,随即起身去瞧宋望远的侧脸,因着她的动作,怀里的人身子明显僵了一下,紧接着眉尖蹙在一起,神色凝重地扭头盯着她。被这么一眼看过来,那想法更加坐实,梁舒宁喉头哽了下,试探着说道,“你是在怕我吗?”
    怕?宋望远眼睛眨了眨,谈不上怕,一切反常早就有苗头了,而且在那天他迷糊但又执拗地问出你是谁后,眼前人那句等他好了就告诉他的话也更让自己笃定“这个人不是之前的梁舒宁”这个念头了,只是他没想到最终听到的结果会是这样。
    “不是。”瞧见面前的额头上冒出来的汗,他先答了人刚刚的话,又仔仔细细地把这张脸看了一遍,他疑惑着又开了口,“听你的意思是你的魂……魂魄如今在这副皮囊里,那原本的她呢?”
    “……”
    等了半晌等不到答案,宋望远复又平躺好,他脑内虽一番惊涛骇浪,可身体却实在困倦,勉强支撑着快要闭上眼,身侧的人才缓缓发了声。
    “大概再也回不来了吧,从我过来这里的那一刻起,她可能就与我灵魂转换跑去我之前生活的那个朝代了。”或者是被那一棍子打死了。
    当然后面的话,梁舒宁不敢说,其实她醒来那几日就不停梦见与她面容相似的女子倒在血泊里没了气息,那魂魄离身后隐约又投胎去了,而她被一股力道引入其中成了躺着的人。
    “她真的不会回来了吧……”宋望远闻言低声喃喃了几句,被褥下捏紧的拳头慢慢松开,一回神只见梁舒宁定定地用他从前永远也不会在那张脸上看出的认真神色,疑惑地瞧着他,“嗯?你刚刚说了什么?”
    脸上一痒,一缕碎发掉在他面颊上,嘴巴动了动,他忽然觉得有些话也不必再多问了,“没什么,睡吧。”
    梁舒宁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只觉一颗心被高高举起又轻轻落下,她再去看宋望远,身侧的人已闭上了眼睛,她憋着一肚子的话,也只好先在人旁边躺下,但还没长出口气,又听人轻声道,“那你有她的记忆吧,你那天醒了之后虽是惊慌,但现下一想好像是认得我的,连那些下人你也知道几个名字。”
    “也就,也就模模糊糊记得一星半点。”梁舒宁一时只后悔当时怎么不装自己失忆了呢,她否认不得那天的事,只马虎地咕哝了一句。
    “你既然记得,那她那么厌恶我,你何苦……”宋望远斟酌片刻,回想着这些天发生的事,闭着的眼皮跳了跳,将睡未睡间闷闷道,“要来招我呢。”
    一旁没什么动静,说完他就睡过去了,好一会儿他猝然睁开眼,耳边听到的那句“因为我一眼就中意你了”似乎还在回响,他茫然地盯着帷幔上的穗子,面皮也不知是因为这话还是因为被人啄了一口而又热又烫……
    明安师太的方子效果奇好,再加上后来用的都是从府里送上来的好药材,宋望远肉眼可见的,气色慢慢好了起来。冯宿在山上住了四日,瞧宋望远身子渐渐好转便留下两个小厮,随后先下山去了,而梁舒韵在这里住得无聊,晚了一天也回去了。
    暮雨过后天气更热,梁舒宁白日大都待在屋子里头,或是看看话本,或是抄抄佛经,晚上她与宋望远依旧同床而眠,两人对那晚的事绝口不提,默契得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就这般又过了几天,宋望远身子暂时无碍了,梁舒宁再次去寺里拜了拜,又问了明安师太回去后将养的一些法子,便让人收拾东西准备第二日下山回府。
    晚间,一切都忙完后,吃过饭两人在里屋一个抄写佛经,一个看书。
    等梁舒宁觉出困倦时,天色也不早了,连窗外草丛间的虫鸣都也几不可闻。她停了笔一抬头,就见坐在床上的宋望远手里还捏着自己给他塞的话本,但眼睛不知何时已经眯上了。
    打了个哈欠,她一边看,一边抿唇忍不住笑了笑,轻手把桌上纸页收拾好后,她到床边把人手里的书小心抽出来放到桌子上,吹了蜡烛再一回身,宋望远已睁开了眼,眸子里还带着些刚睡醒的惺忪劲儿瞧着她。
    “睡吧,不早了,书我给你放一边了。”高几上还留了支短些的蜡烛照明,梁舒宁细声细语地说完,在床边脱了中衣鞋子便爬上了床。
    钻进被里后,她忽然觉得没那么困了,扭头瞧宋望远也和衣躺下,她下意识侧着身往人旁边靠得近了些。
    “我下午又去寺里了一趟,  向明安师太求了些方子,你的身子这几年虽是积了些旧疴,但回府里好好养一养也是能养回来的。”
    “嗯。”那晚过后,两人不论白天晚上还没挨得这么近说过话,宋望远只觉得丝丝缕缕的热气擦着他的耳廓,又想到之前那个浅浅掠过的吻,他呼吸一滞身子不动声色地往外蹭了蹭。
    “另外,我……”梁舒宁还想说她求了个平安符,但发觉身旁人的动静后,她话音顿了顿沉默下来。
    气氛就此凝滞,宋望远片刻后也察觉到不对劲,原本侧身对着他的人平躺回去,不一会儿还翻了个身,他扭过头去看了一眼,瞧着梁舒宁露给他的后脑勺,迟疑了一下,正想开口,却有人先他一步。
    “你是不是还是有些怕我啊?”
    “不是。”虽然这事听来荒谬,但他接受后再与眼前人相处内心倒是十分地平静,甚至因为知道这副皮囊换了个灵魂,他心里隐约比从前更自得了,“我没有怕你。”
    “没有怕我就好。我脑海里隐约有些之前的记忆,但大多都记不清了,”梁舒宁一边扯了个小慌,一边又回身对着宋望远,她眼神澄净,声音却越说越小,“……之前她不珍惜你,可是,可是我中意你啊,你能不能把我们当做……”两个人来看待呢?
    到最后,她觉得这么讲似乎是逼着人要与前事一笔勾销,她来书中承了此身,那些错事虽不是她做的,可宋望远又何其无辜呢,她不该在此时提这些的。
    宋望远安静听人说着,当“中意”二字又被梁舒宁自然吐出后,他先是心口一跳,脸上不受控地热起来,但很快又明白她话中未尽的意思。
    “你和她我分得清的,”哪怕与五年相比这些时日不过须臾,但之前的那个人不会关心他的身子,不会给他送胭脂蜜饯来,也不会不分昼夜地照顾他,“她是她,你是你,你放心我分……”
    腰一紧,身旁的人不待他说完就把他扣进了怀里,他嘴巴张着却忘了接下来要说些什么,被窝里明明是热的,但他发觉被人抱着他常日里温凉的身躯才更热,于是便闭了嘴,任由胸前的人紧紧地拥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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