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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38)

    而一直以来被她以为是地面的漆黑才是天空,她被蛛网粘在黑暗的天空之中,无数狰狞的手向下抓握着,就像是贪婪的野兽长大的嘴里露出的獠牙,无论什么东西掠过他们都要抓住了吞进腹中。
    谢谢谢谢
    她缓缓闭上眼睛,双手抱在胸前。路过的那一团火焰散发着雪的温度,凉丝丝地带走了她双臂上的疼痛。她终于意识到,那并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神迹,而是在意识之外的什么人在救她。
    而那根一直紧紧拉扯着她的也不是什么蛛丝,而是来自父母的思念。思念成丝,哪怕是烈火灼烧,也永远永远不会断。
    她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杨燕正守在她的病床前。她眼含着一汪苦泪,仔仔细细地叠赵婉婉的一件衬衫,一遍又一遍地将衬衫衣领上的褶皱抻平。她必须做点什么才不会疯掉,杨燕不厌其烦地做着机械的动作,甚至没能在第一时间就发现赵婉婉的动静,直到赵婉婉发出一声痛苦的□□她才如梦初醒:小婉?
    医生!医生!婉婉醒了!她醒了!杨燕一边激动地按着呼救铃一边难以克制地又哭又笑起来,抚摸着赵婉婉的脸,不是妈妈在做梦吧?我的小婉真的回来了?
    妈
    好了好了,先别说话,快让医生给你检查一下。
    一个值班医生手忙脚乱地套着白大褂往赵婉婉的这张病床跑了过来。赵婉婉是几天前才转到他们这个病房的病人,来的时候就是植物人,所有的医生都不抱什么希望了,但病人家属坚持治疗也是令人唏嘘。
    植物人苏醒确实有可能,但是毕竟是奇迹,只有少数人才能触发奇迹。而且赵婉婉这个病人跟其他的植物人都不太一样,其他人最起码是有原因的,有的是车祸有的是跳楼自杀之类的,据病人描述这个赵婉婉从学校到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了,这简直就是医院怪谈故事的最好素材啊。
    结果他们还没唏嘘多久呢,奇迹就出现了。
    赵婉婉毕竟是晚上才醒过来的,不适宜做大规模的全身检查,医生就给她简单地测了测血压心跳,最终结果显示
    一切正常。
    医生,我女儿没什么事情吧?
    看见赵婉婉醒过来,杨燕是既开心又担心,开心的自然是自己的女儿终于醒了过来,担心的也是这一点。她怕赵婉婉会是回光返照
    只见医生一边拿下听诊器,一边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赵婉婉的生命体征很平稳,不像是
    那就好那就好。
    杨燕不由得长出一口气,她太紧张又太高兴了,没来得及细究医生的脸色便将医生送了出去。值班医生一边慢慢地离开病房,一边忍不住地回望赵婉婉的床位,心下疑惑:奇怪啊,就算是植物人正常醒来也应该是身体虚弱才对啊,怎么这个赵婉婉,像是睡了一觉似的,一点影响都没有呢
    送走医生,赵婉婉又要支撑不住睡过去,被杨燕生生喊醒:小婉你先别睡,你陪妈妈说会儿话。
    没事我,就是有点困了
    合上眼睛,她不由得沉入梦中,这一次她并没有看到什么黑暗与火光,也并不怕黑暗和火。她捧着手,那只手上遗留了一朵静静燃烧的火种,像雪一样冰凉的火。
    一豆灯火,颤动着孱弱的身躯,它仿佛发出了一阵金刚怒目的呵斥:你偷了什么东西!
    第六十章
    (六十)
    我没偷!
    赵婉婉从睡梦中猛然惊醒,怀里抱着自己惯常抱着的一只小鲨鱼抱枕,鲨鱼白森森的牙齿正对着她的脸。她从鲨鱼怀里抬起脸来,想起梦里那一颗小小的雪一样凉的火,突然叹了口气,重新迈进鲨鱼里:真的什么都没偷啊
    客厅里窸窸窣窣地响起人穿衣服的声音,紧接着是拖鞋蹭地的声音,杨燕穿着拖鞋披着衣服手中握着手机的手电筒轻轻敲门问道:小婉,怎么了?做噩梦了吧?
    妈赵婉婉答道,没事!都快十二点了,你赶紧睡吧!
    哦。
    自从赵婉婉从植物人状态里醒过来之后,杨燕就经常听到她做噩梦惊醒的声音了。虽然女儿从鬼门关上转了一圈有回来了很让人庆幸,但是孩子老这么做噩梦也不行啊。
    她不止一次地试探着问过赵婉婉到底做了是什么梦,但是赵婉婉口风很紧,硬是一点端倪也没有透露过。杨燕穿上拖鞋握着手电筒又回到卧室,走到床的一边躺下。
    她没来得及开灯,赵婉婉的爸爸赵刚也就没打开灯,就着她回来的一点微弱灯光问:婉婉又做噩梦了?
    是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会不会是撞了什么邪啊?可怜天下父母心,赵刚虽然早年间受自己母亲的影响,对宿命论有些相信。但他的相信其实是仅限于表面的,他骨子里对一些神鬼秘事一点也不信。但是赵婉婉莫名昏迷又突然醒来的这两三个月里,他真是受够了心疼的折磨,病急乱投医,居然也开始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
    杨燕心里也打鼓,她是党员,是比她丈夫还要忠实的唯物主义者。她母家更是一家子除了自己都是公务员,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中,什么时候信过这种怪力乱神?但是现在这个状况,不信又能怎么办呢?
    而且这次赵婉婉醒过来杨燕心里总有种奇异的预感好像另有玄机的样子。
    那天在学校里见到的那几个人说不定能帮上忙。
    杨燕一边想着一边侧身说道:我前段时间去过小婉的学校。
    你去婉婉学校干什么?人家警察不都说了跟学校没关系吗?再说了,你去学校闹一通,对婉婉醒过来能有帮助吗?你当时就没想过婉婉要是醒过来了,以后她还怎么在学校做人吗?
    啧。杨燕抄起枕头打了两下赵刚的脸,你闭嘴你闭嘴!你以为就你知道理是吧?我也是党员,我知道轻重!我本来就是去学校问问情况的,我女儿早上去了学校晚上就这样了,我就不能问一问吗?!
    赵刚躲避着枕头求饶道:好好好,你问你问!你问出什么来了?
    那天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到了学校之后我想到我们家小婉在家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我想到她推着自行车进校门,想到她在教室里读书,想到她曾经出现在学校的每一个角落里,我就想哭。说着说着,杨燕又忍不住掉下眼泪,捏着赵刚的睡衣袖子擦眼泪,惹得赵刚直给她递纸巾,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特别想哭,好像我闺女在天上看着我似的,我不哭出来难受。
    然后呢?
    然后我就在人家老师的办公楼门前就哭了。哎,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哭着哭着就有个老头子窜上来,拿着名片就往我手里塞,说他是国家道门组织的,有正规资格证,说我眉心有黑气恐有性命之忧,然后就被保安架出去了。
    这很正常,赵刚安慰她,这种骗子都挺会察言观色的,你一到学校就哭,他们这种人精肯定一眼就能看出来咱们家出什么事了。他后来没再纠缠你吧?
    杨燕低眉摇摇头道:没有,后来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不过我总觉得不太对劲,好像当时不止我们家人、老师和那个老骗子在场,好像还有两个人,但是我好像记不太清了
    她眉目间的疑惑不是假的,赵刚跟自己老婆生活了二十多年了这一点还是清楚的,杨燕这个人在外说一不二,在家里也带了一点雷厉风行的作风,除了对自己女儿婉婉慈爱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之外,在其他方面都格外严苛。杨燕说有,那就是真的有。
    当时咱们家谁跟你一起去的?要是真有两个重要人物,问问他们记不记得,实在不行的话,就打电话问问婉婉学校的老师,老师们肯定记得。再说了,咱们婉婉既然已经醒了,再养几天就去上学吧,我看日子也快期末考试了,别耽误了学习。
    我当时就带了几个远亲过去,别的都没有。对了,还有我姐家的孩子,叫张晨的。今年上高二,跟小婉在同一个学校的。当时是张晨陪我一起到的办公楼,为了这事还耽误了一节课呢。
    杨燕记得很清楚,当时确实是张晨把哭得已经没什么力气的她扶了起来,然后他们跟着崇明一中教务处的老师一起进的办公室。但是总有那么一点不太对劲的地方,她自己又想不起来。想了一阵,实在是觉得想不起来了,干脆翻了个身抓起手机来给自己的姐姐发了条消息:姐!小婉醒了,咱们一家人吃顿饭吧,叫上晨晨。
    第二天。
    张晨:阿姨,我真的不记得那天有多出来的两个人了。你看我给你还原一下当时的场景说着张晨从桌上随手取出来几粒花生米放了两颗在面前的空盘子里,这是咱们两个,对面是王老师他们,然后在左边就是保安,再转过来就是那个骗子老头站的地方啊。
    你不觉得,杨燕也拿起两颗花生米放在他们和骗子老头中间的位置,这个地方也曾经有两个人吗?
    嘶阿姨,你不说我不觉得,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这个地方好像是有点空。
    杨燕赞同道:对吧?
    但是我好像也记不太清了,要不这样吧,我回去问问王老师和保安大哥,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印象。正说着,赵婉婉最好的朋友已经在店门口等着了,正需要张晨过去迎接,他只能撂下手中的花生米,应付道,来了来了!阿姨你别急,小婉既然都醒了说明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一点噩梦而已,不用担心哈。
    看着张晨四处张罗,安排着赵婉婉相熟的几个朋友坐下的身影,杨燕的声音中有了一丝难免的苍老:姐,有时候我是真羡慕你,晨晨这么能干,不像我们家小婉,我真是,唉为她操碎了心。
    儿孙自有儿孙福,递给杨燕一杯果汁,张晨的母亲在她身边坐下,咱们长辈看着他们不长歪就行了。就像晨晨说的,一点噩梦,你要是真觉得撞了邪,我帮你在道门请个长老做做法。不过听说道门最近死了个长老,也不知道死的是谁,谁知道还接不接活了。
    当天晚上,赵婉婉日常抱着自己的小鲨鱼入睡,梦里又见到了那一捧如雪的火焰,火焰中渐渐显露出一双眼睛来,那双眼睛好似会说话:你偷了什么东西?
    赵婉婉都看习惯了,她逃走的脚步甚至都有一点疲惫,只是牢牢地抱着那一朵火焰,依旧高声喊着我没偷醒了过来。醒过来的赵婉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怀里的抱枕,叹了口气坐起身来。
    都说了,我没偷啊。她低声嘀咕着,缓缓从床边站起来走到自己书桌旁的书架前,打开一个盒子,我只是在路上捡到的,有人让我拿着而已。
    木制的盒子甫一打开便显露出一丝柔和的光芒来,赵婉婉伸手将盒子里的东西捧出来。
    那是一朵火,一丝跃动的火焰在她手上燃烧着,橙黄色的外焰一下一下地舔舐着赵婉婉的手心,静静地燃烧着。她不禁伸手抚摸着火焰,脸上露出迷恋的神情:乖啊乖
    你这不是偷了吗?房间内陡然响起的声音吓了赵婉婉一跳。
    你,你是谁?
    半空中突然浮起一双眼来,仿佛是梦里那双质问的眼睛活过来了似的:不告而拿视为偷,你家里人没教过你吗?拿了不属于人间界的东西,你还想活着走出去?
    我没偷。赵婉婉依旧坚持道,我没偷。我只是只是有个人拜托我帮他保存而已。
    那双眼睛问道:什么人?
    是
    赵婉婉努力地回想那个人的身份,却只想起一节枯树枝一样的手,那双手皱着纸皮一样的皮肤将这个木盒交给她,声音嘶哑难听:小姑娘,这个盒子就交给你了。千万不要打开它,记住了,这句话我只说最后一遍,千万不要打开它,一旦打开它你的性命就很难保住了。你帮我保存二十年,二十年后,我来取它。记住了,我叫
    嘶哑的声音渐渐远去,赵婉婉看了一眼手中的木盒,沉下声音道:他说他叫魂青。
    第六十一章
    (六十一)
    这么说你是早知道赵婉婉偷了长明灯的灯芯才执意要救她的?
    棋盘上的战局已经进入了官子阶段,季千山手执黑子,苦苦思考着。他自然不愿意方晏初一边跟他下棋一边还跟别人打着视频电话,但是没办法,他棋力不够,哪怕是这样也只是堪堪与方晏初打平。
    方晏初手执白子,信手落子,一边回答视频中智清的问题:最开始我是不知道的。
    季千山正在绞尽脑汁地在棋盘上寸土必争,试图守住自己中盘争夺下的优势。他之所以能在中盘厮杀中占据一丝优势,是因为他杀伐果断再加上刻意做劫,杀了方晏初一个措手不及。但是方晏初的官子能力堪称天下一绝,季千山不想输也不愿意输。
    那你怎么
    智清的声音一出来,季千山就一个暴扣把方晏初的手机扣下了,对着电话那边不耐烦地应付了一句:这还用得着问?不明白就自己想去,别打扰我和师父下棋!
    愤愤地挂断了电话,季千山才又把注意力放到棋盘上,到了这个时候局势已经相当明了,他没输,但赢也说不上,两个人的对局只能在官子阶段一个子一个子地对拼才能分出胜负。这一点他不如方晏初,必须长考才能落子。
    趁着他思考,方晏初也没拿回他手里的手机,只是就着这个局势问他:怎么挂掉了?
    他太笨了!季千山手指摸进棋子,慎而重之地落在棋盘上,这也不明白!还要来问师父。
    扫了一眼棋盘上的战况,方晏初手指轻轻敲着棋盘边:这么看来你是明白了,不如你说说智清想问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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