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9)
他无非就是想问如果师父不知道赵婉婉做了什么,又为什么救赵婉婉一个普通人类。那你是怎么想的?方晏初落子。
智清大师可能是救世的菩萨当多了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话好像还是他们佛门说的。季千山翻了个白眼,他们佛门自己都不信。师父看见了,能救就救了,一切行为发自于心,有什么为什么?
方晏初看着季千山在对智清的怒火中思路越来越清晰,落子越来越快,不由得欣慰一笑:看来这一千年,你也学了不少东西。
他这么一说,季千山落子的手反而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缓缓落下来,不过落下之后却没有收回而是反手抓上了方晏初的手,用自己炽热的掌心去暖方晏初微凉的小手指。抬头看着方晏初的脸乖巧可爱地说道:这一千年,师父不在我身边,我可想师父了,每天都想着师父。
喵~红彤彤暖烘烘的小太阳旁,一左一右地卧着两只黑漆漆的生物。小黑猫老老实实,眼睛只放在小太阳上,瞳孔一瞬不瞬地盯着小太阳橘红色的光芒,满脸上都写着我就是来烤火的。黑豹以他健美修长的身躯独占了右边的一大片位置,他把脑袋搁在前爪上聚精会神地盯着下棋的方晏初,就连旁边的季千山都入不了他的眼。
师父,不知道季千山使了什么手段,让一直以来都十分桀骜的黑豹变得异常乖顺,而且连话都不敢说,只能一天天地任由季千山肆意歪曲它的喵喵语,你看那只黑豹又骂我了。
黑豹未开灵智,如何骂你?
我就不信师父看不出来。季千山一下从床上跳下来,绕过下棋的小床桌拉着方晏初的手,这黑豹明明就开了灵智,只是维持原身搏师父同情罢了。你听!他又骂我了!骂得可难听了!
豹子呜咽一声,委屈地趴下了,把好大一个豹脑袋耷拉下来,整个豹子一个大写的委委屈屈,惹得方晏初不赞同地看了一眼季千山。
那么豹子到底骂季千山了吗?
骂了。
但是第一句没骂。
他也就是尖锐地讽刺了季千山两句:装的那么深情。一个受过天谴的人再入血海也是受一千年罪,这一千年有几天你是清醒的你自己记得吗?还每天都想?装可怜。这么大了还窝在师父怀里撒娇,不要脸。
天呐,季千山最受不了别人讽刺他了,在方晏初面前他就是一个玻璃心,针扎一下就疼死了,扎第二下他就抱着方晏初开始装哭了,更别提被自己的心魔给骂了还被绿茶心魔给演到了,方晏初埋怨他的那一眼可给他刺激大了。
他走到小太阳面前,啪嗒一下就把小太阳关掉了,然后搭着黑豹的脑袋,生拉硬拽地愣是给拉到了门外的门廊下,哥俩好似的压低了声音说:你少说两句不会死的。
黑豹挺了挺脖子,抖了两下毛:少说?凭什么?就不少说!
他就是不明白,为什么都是同样的脸,除了这短暂的一千年之外他和季千山本人到底有什么区别,为什么一个是人,一个只能当心魔呢?
你说我装可怜,难道你不是装可怜吗?季千山语重心长地教育心魔,你是我的心魔却装成一个未开智的黑豹,让师父可怜你,靠近你。还卖萌,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心魔说:我身上还有天谴留下来的伤。
我身上就没有吗?
那不一样!
心魔心说:那能一样吗?我这是新鲜的!你受天谴之苦受一回就完了!我是因为天谴出现的心魔,我每天都万剑穿身!
当然他是不可能把这件事说出来的。一千年前正是季千山寻求自我成长的时候,他那时候的心态同现在的是不一样的,他疯狂地希望自我成长,疯狂地希望自己能为方晏初撑起一片天,而不是躲在方晏初身后。万剑穿身的痛苦,他已经在无声无息中经受了一千年,只要心魔不消失他就将继续忍受下去。
他绝对不可能说出来,伤害刚刚恢复记忆的方晏初。这是季千山敢于把他的心魔放在身边底气。
屋子里,趁着季千山把黑豹拉出去,方晏初迅速地封棋盘,捡起手机给智清继续打了回去。
你家徒弟最近脾气见长啊。
见谅。可能是最近方晏初的记忆回来了一些,对季千山更加纵容了,季千山也敢于踩着他的底线挑衅,既然你已经知道是谁拿了长明灯了,就可以拿回来了。拿回来之后交给我,我自有妙用。
灯芯已经从赵婉婉那里拿回来了,视频的另一边,智清的面目在柔和的灯光中变得模糊,直到智清捧着一盏莲灯重新出现的屏幕前,灯座现在还没有找到,我临时找了佛前的一盏莲灯替代,赵婉婉已经交代了灯座的下落。不过我还是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知道天地圣物之一在一个普通人类那里的。
直觉。方晏初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圣物不同于别的东西,有些宝物一出世就恨不能昭告全天下,生怕自己找不到自己命定的主人。但圣物本无主,而且天道也不希望它们落入某一个人手里,所以寻找圣物真的是只能靠缘分。
本来方晏初对赵婉婉是没有任何怀疑的,他只是觉得这个普通人类被无故卷入纷争,想救她一命。但是自从智清指出她是被炼魂术束缚了,他才觉得有点不对劲。回想起来,一个普通人类的灵魂,哪怕有炼魂术的加成也不会逼得他在战斗中抽出龙游剑来应对。
要知道龙游剑现在本就起着蕴养他肉身的作用,如果不是在千钧一发的时候,他是不会动用龙游剑的。
除非她身上有更厉害的东西。
直到智清用圣人血液解开炼魂术的时候,他才真正确定了这一点。圣人血只是为解开炼魂术提供能量而已,能量的表现形式多种多样,之所以在赵婉婉的灵魂世界内具现化为一场大火,是因为赵婉婉体内有火。
而赵婉婉带出来的那一簇火焰,正是方晏初让智清留下的一个后手,如果她身上没有圣物,那那一簇火焰出来就散了。如果她身上真的有圣物,火焰自然能看得到。
在关键时刻,人的直觉往往起着巨大的作用。
赵婉婉交代,交给她灯芯的那个人叫魂青。
哦。方晏初点点头,不置可否。
龙游君,智清加重了语气,她说那个人叫魂青。
嗯。
魂青你也忘了吗?智清一字一顿地重复道,魂青他简直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这个人,一通比划之后终于放弃了,你连跟你那徒弟吵架的事情都想起来了,这个就想不起来吗?魂青,参天君的那个徒弟!
哦。方晏初点头,那个孽徒他应该还活着吗?一千年前我没杀了他?
你没杀。因为他应该早就被季千山杀死了。
智清帮方晏初回忆道,早在大约五六千年前,魂青背叛了参天君,弑师后叛出师门。参天君死得实在惨烈,全身功力被废,那时候几乎全天下的修道者都容不下魂青的所作所为。凌云殿更是贴出悬赏,谁能杀了魂青便可破格进入凌云殿,成为你的记名弟子。
后来,季千山一人一剑,单破魂青,天下尽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季:别说那些不好使的,除了我谁也别想当师父的徒弟。
第六十二章
(六十二)
竟然是他?!
轮椅上的人再也拿不住手中的杯子,哐当一声甩在地上,陶瓷杯在地上滚动两圈抖了抖身子停了下来。他颤抖着手,仅剩两根手指的手掌不知道出于是愤怒还是恐惧不停地抽搐着,他伏在轮椅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片刻之后才抬起头来:你确定就是他吗?方晏初的那个徒弟就是他?!
千真万确。来人从阴影中转出身来,一张脸上充满了看热闹的笑意,赫然就是商浮梁,你不信我,还不信蓬莱天下第一的情报系统吗?他又没像你一样挡住脸,拍几张照片有什么难的?
居然是他。
魂青的面前连续摆着三张照片,照片上的人正是穿着校服的季千山。这三张一看就是连续抓拍的,将季千山从不知不觉到猛然察觉再到灿烂地笑着冲摄像机比了个耶的动作全都展现出来了。
怎么?你们认识啊?商浮梁捡起一张照片,对着照片上的季千山轻轻一弹,这个人可是刚刚出现在龙游君身边就被收为亲传弟子,手段不容小觑啊。
魂青紧紧盯着照片上的人,恨得连血都快瞪出来了:当然认识。难道你不认识吗?这个人可不是刚刚出现在龙游君身边的。
我该认识吗?
怎么?魂青下意识地抬头,包得严严实实的脸上只露出两个窟窿,他的两颗眼球就挂在窟窿边上,眼白的区域远远大于眼珠,你不认识吗?他可是天道圣人的亲传弟子。
耸了耸肩,商浮梁摊开手:我当然知道,亲传弟子嘛。
你真的不记得了?魂青用两根手指中的大拇指点着面前的照片,你再看看,再看看!你对龙游君那么关注怎么就忘了他身边的这个徒弟!他跟在龙游君身边一万年了!一万年!
接着他用一根手指挑起自己另外一根臂膀上的绷带,三两下就把绷带扯了下来,这一扯就是半个身子。绷带下的身躯干瘦得几乎没有人形,薄薄的一层皮肉紧紧依附在骨头上,随着他拉下自己蔽体的黑袍子,商浮梁看到了他的肋骨。
白森森的肋骨就这样裸露在外,上面依稀沾着血迹干涸的黑色痕迹,他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人的肋骨原来就像鱼骨一样一根一根紧紧排列,按照顺序一一依附在胸骨上。森白的肋骨之下是一颗皱缩的心脏,那心脏已经干涸了,在商浮梁看来甚至不如一颗桃核大。
桃核上连接的血管已经被一一挑断,唯有一根大动脉还摇摇欲坠地挂在上面,风中残烛一样维系着魂青仅剩的生命。
看见了吧?魂青把自己干枯的手伸进胸膛里拨弄那枚心脏,像拨弄一枚乒乓球一样。
就算是商浮梁这种见多识广的蓬莱仙人也没见过这种人,不怕死的人有,苟活于世的更是大有人在,但是像魂青这样生命力这么强的人,世间罕有,哪怕他活得很恶心人。
哈哈哈哈哈,看着商浮梁有些恶心又有些畏惧的表情,魂青反而仰天长笑,怕了吗?知道我这颗心脏是拜谁所赐吗?他好不容易笑够了,把自己的手从肋骨间掏出来,恨恨地指着桌面上的照片,就是他!
谁能想到,一个圣人的徒弟下手居然这么阴毒!他控诉着,整整三天!他折磨了我整整三天,挑断了我的手筋脚筋,看着我挣扎了整整三天才让我去死!
对他身体状况的震惊过后,商浮梁抱着手臂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商浮梁与魂青也就是合作伙伴的关系,他想杀方晏初,魂青也想,两个人的目标是一样的。他对这个人的过去是什么惨样一点都不关心,他只关心一件事:那你怎么活下来了?
嘿嘿,隔着厚厚的一层绷带,商浮梁竟从魂青脸上看出来笑意,这就得多谢兰若寺了。
商浮梁也是人精中的人精,略一思考他就反应过来:兰若寺是佛门大派,他们给了你什么续命的办法,或者你是从他们那里得到了起死回生的办法?
你眼界太窄了。魂青摇摇头,生老病死是天道规定的定理,起死回生违反天道,佛门怎么会做这种事?
那是商浮梁托着下巴想了半天,天道已经是他们这个世界的制高点,不可能有比天道更高的了。就算是方晏初身为天道圣人,也只是天道的代言人,除非有什么东西可以打破天道。
是圣物。魂青低声笑着,低沉喑哑的声音在地下暗室中更显得诡谲难听,听说过兰若寺的圣物没有?长明灯啊,只要长明灯不灭,那长明灯的主人就永远不死。
据我所知,长明灯好像是有主。
魂青摇摇头:那又如何?我又不是要做长明灯的主人,主人主人,说到底也是人。
商浮梁不懂,魂青好像也不需要他懂,说完后一摆手,滑着轮椅退进黑暗中便示意他出去:我看你还是去修炼吧,凭你现在的实力,别说方晏初,就连你们蓬莱的普通仙人也能打你。你应该是不会再想见到蓬莱出一次夺权的乱子吧?你是蓬莱人你最清楚,仙人真就无欲无求吗?
这点商浮梁当然不怕,他只是离开了一千年而已,积威犹在,等蓬莱再出一个敢于夺权的人,到时候他的实力也就不同于现在了。与其担心这些,他现在更担心魂青会在背地里做一些别的事情,破坏他的计划。
而且魂青说的那句话也很值得怀疑,什么叫主人主人,说到底也是人?难道说?
商浮梁猛然回头,他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都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从魂青找上他主动寻求合作到现在,他好像从来没有听到过魂青的呼吸和心跳声。就连刚才,魂青主动展现出心脏的时候,那萎缩的心脏悬挂在胸腔里,随着魂青的动作来回摇摆,却从来没有主动跳过一下。
不是魂青依然活着,而是魂青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他把自己炼成了长明灯。
长明灯是天地圣物,是一个不老不死的物件,只要长明灯不灭那长明灯的主人就不会死。长明灯目前应该还没有易主,他的主人还是兰若寺的智清。
只要魂青不死,那智清就不会死。翻过来说也就是,只要智清不想死,那就得保护魂青不死。
就算是不站在盟友的角度上看,商浮梁也不得不为魂青的选择鼓掌。他的肉身已经变成了一具废物,而他非但没有被肉身所拖累,反而开发出了新的生路。不仅于此,他不但活了下来,而且为自己之后的存活找了一个近乎最可靠的帮手。
不愧是魂青。商浮梁心中暗叹,不是谁都能在杀了恩师之后全身而退的,尤其是当恩师还是与天地同生的那一波神明;全身而退之后更是在全天下修道者的追杀下存活,活着加入了魂宗,最后把魂宗挑拨得灭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