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求你莫寻死 第64节
她忽而有些恍惚起来,她有多久没见他了,最后那次还是在蓬莱,事隔至今,还是肚子的孩子第一次见它的爹爹……嬷嬷难得显出几分慈眉善目,当即过来扶起她,笑言道:“玉姬快些起身梳妆打扮,小殿下的父亲要来看你了。”
似玉心中忽而慌跳一下,莫名紧张了些,一时也觉得自己那处都不好看,忙坐到梳妆台前梳理打扮了一番,又认认真真挑选了衣裙,这些时日休养得极好,眉眼妩媚略有妖意,细白的面上都能掐出水来,肤若凝脂,若美玉发着淡淡光彩,叫人无法忽略。
不多时,天帝和姑嵩便到了外头,一前一后进了外殿。
姑嵩后天帝一步,眉目一如往昔,清冷如画,气韵如松墨入画,干净出尘,外界传言的平庸窝囊似乎和他根本搭不上边。
他一进来便抬眼看来,视线落在她面上,又慢慢往下落在她肚子上,神情怔然看了半晌,没有半点要避嫌的意思。
天帝挥退了所有仙侍,只留下他们三人。
似玉见姑嵩这般毫不避讳,肚皮都生生一紧,也不敢看他,只得避嫌往天帝那处走去,将吃食放在桌案上,“陛下,这是嬷嬷亲手做得,味道极好。”
浔邺面色不好看地点了点头,见姑嵩这样看着,脸色越发沉了下来,言辞不悦威压,“人你也看到了,现下可以回去安心处理事物了罢?”
姑嵩闻言既没有收回视线,也没有半点害怕,唇角微弯,似笑非笑道:“儿臣可以摸一摸孩子吗?”
☆、第31章
浔邺眼中都快喷出了火了, 当即伸手猛地一拍桌子,“畜生, 给你看一眼已经是莫大的恩典, 休要再得寸进尺!”
姑嵩闻言默然不语,只静静看着似玉的肚子, 显然没听进去。
似玉被天帝吓了一跳, 不自觉伸手去护肚子,姑嵩见了眼中神情突然柔和许多。
浔邺见他这般冥顽不灵, 额角的青筋一下下暴跳,心中郁火却无法发出, 只得伸手拉过似玉的手, 安抚道:“小玉, 委屈你了。”
“多谢父皇成全儿臣。”姑嵩起身冲着天帝伸手作揖,做派恭敬有礼,可这话无论怎么听都不顺耳。
浔邺闻言神情阴翳地看着姑嵩, 若不是因为还要用到他,只怕早早就动手将他杀了。
似玉见这般场面只觉头皮发麻, 只得微微走出了桌案旁,将肚皮对向姑嵩。
姑嵩缓步走来,在她身前蹲下, 伸手摸向她微微鼓起的肚子,修长细白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肚子上。
她的视线微微移到他身上,他面色有些苍白,薄唇微微有些泛白, 身上衣衫依旧是清隽干净的颜色,玉面渐透疲惫,看起来有些虚弱,这般靠近多少让她心口发紧。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衣慢慢烫到她的肚皮上,叫她莫名生出了几分拘谨,视线再不敢落在他身上,只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
姑嵩的手在她肚子上轻抚,忽而抬头看来,琥珀色的眼眸干净剔透,似乎要看进她的心里,连说话都是小心翼翼,“它会踢你吗?”
似玉被晃得失了神,错愕了一瞬,忙开口疏离轻道:“没有这么快,现下它都还没有长大。”
“原是如此。”姑嵩垂下眼睫看着她的肚子难得有了不懂的事,模样看起来很是安静无害。
浔邺见状如何不怒,这孩子都弄出来了,往日背着他不知多亲密激烈,一时心中越发生怒,“够了,小玉你进屋歇着罢,我们该回去了。”他起身拉过似玉的手,亲自将她领到了内殿,便头也不回地去了外头。
“你现下如愿了,可以走了罢?”浔邺的语调阴沉至极,听上去莫名危险,叫人不寒而栗。
“儿臣全听父皇安排。”那清透的声音不急不忙,恭敬倍至,俨然一个听话懂事的好儿子。
气氛莫名压低,如火山岩下火浆滚动,一点爆发便是尸骨无存的可怖下场,连在里头的似玉都能觉察几分。
片刻后,外头再没了声响,似玉再出去时外殿已经空空如也,她一时心下发沉为难,好不容易才稳住天帝,现下恐怕又惹了疑心。
原先大婚已经准备得七七八八,只是中途停了下来,现下重新筹备倒没什么影响,不出几日便准备得差不离了。
她怀了孩子一切事宜从简,加之天帝政务繁忙,这帝后的婚事便简单了许多。
这日天才朦朦亮,仙官嬷嬷便来唤她,梳洗打扮过后,发髻高高盘去,凤光霞披戴上,朱红喜服上绣着凤凰展翅欲飞,栩栩如生,华丽精致,眉眼淡扫,隐露媚相天成,勾魂摄魄。
头上的金冠已然减轻了许多重量,可戴在头上,依旧压得她有些抬不起头,她忙伸手去扶,唯恐将压坏了脑袋。
待到一切准备就绪,吉时也差不离到了,似玉由着人扶着从宫中出来,凤冠前头垂下条条做工精细的花链子,如同帘子一般垂在面前,只能隐约看到她的面容。
这一处出来,过几处玉阶便到了行礼的地方,“咚~咚~咚~”天际遥遥传来中古老仙钟的声响,响彻天际,这是帝后大婚必然出现的祥音,天上仙鸟飞来荡去,时不时发出清越鸣叫声,热闹喜庆。
浔邺已然站在原地等着了,同样是一身朱红喜服,身旁站了许多仙侍,一排而去站立相迎。
浔邺见她走来几步上前迎上她,冲着她伸出手,脸上满是温和的笑意,一如在荒漠救了自己时的模样,一切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却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似玉看了心中多少感触良多,她盼了这么久,却没想到今日会是以这样的目的嫁给他……
她隔着前头垂下花链子看向他,脸上露出一副幸福的笑,仿佛美梦成真一般,将手递给他。
浔邺见她这般笑了,才算是真正放下了心,如今她已经回心转意嫁给自己,即便肚子里怀着孽种又如何,即便生下来也多得是“意外”,往后他会还她一个孩子。
等此间事了,姑嵩和这个孽种应该一道消失。
浔邺目露阴翳,紧紧握着她的手,拉着她往上缓步走去。
二人一步步踏上数级玉阶,天际洋洋洒洒撒下花瓣,是上头的仙子轻舞,似玉长长的裙摆垂落玉阶,落满花瓣,一路而上片片散落,仿若步步生莲。
漫长的玉阶走过后,似玉和天帝一道到了玉台,场中已经站满了仙家。
似玉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前方的姑嵩,他今日穿得格外隆重,发束金镶玉冠,衣袍繁复,玉带束腰坠玉佩,长身玉立人如画,清隽惑人,叫人移不开眼。
他安静站着,听闻他们这处动静微微抬眼看来,眉眼深远,视线正落在他们这处,玉面上却没什么表情,仿佛在看陌生人。
她身子便微微僵硬,几乎不敢去看他,眼眸闪烁,就像是背着相公做了错事的小媳妇一般心虚慌乱。
她强迫自己看向别处,便见着人群中站着的萧柏悯、施梓漆,二人皆是玉人之姿,一眼就能看见。
萧柏悯冲她微微颔首,成亲之后越显沉稳,而施梓漆却对她露出了一丝讽笑。
似玉收回了视线,眼眸微沉,晃神间她和天帝已经走到了祭台面前,礼官往前一步喝唱道:
“天帝天后,拜行大礼。”
一旁仙侍上前递上了粗如孩童手臂的大香,似玉伸手接过,只觉身后视线落在她身上,半点不容忽视。
她忽而想起当初送香给他赔礼的场景,那时还不懂凡间的规矩,被他教训了一番,如今想来竟是有趣的,大抵是现下太苦了罢?
她眼眸瞬间润湿,微微侧目,余光瞥见他精致繁复的衣摆,连手中的香都有些拿不住。
浔邺拿着手中的香对着穹苍,开口郑重启誓,“今日对皇天后土,顶穹苍茫茫,聘汝为妻,生则同衾,死则同穴,生生不离,世世不弃。”
似玉闻言眼睫忽而一颤,顿在了原地怎么也说不出口。
身旁的浔邺微微转头轻声提醒,“小玉?”
她忙回过神来,一字一句极为吃力,“吾嫁为妻,生则同衾,死则同穴,生生不离,世世不弃。”她说着心中却压抑得透不过气来。
仙官上前拿过她手中的香,恭恭敬敬插在大鼎中,香火入鼎,火光骤然一亮,缥缥缈缈的白烟袅袅升起散入天际。
似玉几乎脱了力,勉力支撑着才将后面的礼一一行完,即便如此艰难,她依旧装得很好,没有一丝不妥。
待礼成之后,浔邺才扶着她在位子上坐下,握住她的手,见她神情疲惫,也知晓她吃不消,不由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再忍一忍,等见过了后辈们的礼,就可以结束了。”
似玉闻言顿时一怔,后辈可不就包括了姑嵩吗?
她心中才想到,一旁的礼官已经唱喝道:“殿下见礼。”
安安静静站在不远处的姑嵩闻言默站片刻,提步往她这处走来。
她一直勉力不去看他,现下却迫不得已只能看向他,一时心中万分难言。
姑嵩走到他们面前,仙侍上前摆上垫子,又快速退到原位,礼官道:“跪~”
似玉心口一窒,拢在巨大衣袖下的手慢慢握紧,众目睽睽之下只能强行维持面上威仪。
姑嵩清冷的视线落在她面上,仿佛她就是一个陌生人一般,闻言伸手撩起衣摆冲着她跪下。
似玉微不可见缩了一下身子,耳旁仙官又起着调儿唱道:“叩首~”
姑嵩对着她慢慢弯下了腰,额间轻轻碰到了地,恭敬有加,毫无作假,仿佛她真的就只是他的母后。
似玉闭气看着他跪拜,眼中只有他的乌发垂落在地,茫然失措,根本不知该如何应对。
姑嵩缓缓直起身看向她,琥珀色的眼眸没有丝毫情绪,声音清透若流水溅玉,“儿臣叩见母后。”
他的声音不轻,她听得清清楚楚。
从此以后她就是板上钉钉的天后,而他是殿下,册上有记,命中有定,他们中间便是无法横越的一条鸿沟,划开了极远的距离。
似玉突然想到了那日他说,他可以不在乎她爱不爱他,也不在乎她去爱别人,可唯一希望的就是她永远陪着他,可惜身不由己又何其之多?
或许世事总是如此,事与愿违才是寻常……
往后他自然会寻到与他真正相配的那个女子,而她不过是他漫长人生中一个过客罢了。
就像凡间一样,她不过是在一旁看过他一生的局外人。
似玉眼眶微微润湿,缓缓吸了一口气才努力收敛了情绪,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来,伸手虚抬,艰难道:“吾儿甚好,不必多礼,起来罢。”
姑嵩闻言看了她片刻,终是慢慢站起,一言不发退了下去。
浔邺见状极为满意,拉过她的手,对着她展眉一笑,一如往昔初见那样温暖亲和。
☆、第32章
繁复的大礼过后, 二人刻入姻缘薄,神仙的姻缘谱一旦刻上, 便是永生永世都不可能消除, 他们这一辈子便是到死都注定是夫妻,薄上刻了他们二人的名字这礼才算真正的成了。
似玉也从自己宫中搬到了天帝这处, 她怀着身子, 圆房自然是要拖至生了孩子之后,而这一段时间就是她的机会。
天帝没有多少时间留在后宫, 过了大礼便赶去处理政务,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似玉一番折腾下来精疲力尽, 由着罄衣和仙官嬷嬷褪去了身上喜服, 变回了原身, 迈着小爪子踩着软绵绵的被窝往里头走去,张嘴咬住枕头拖到角落里,才在角落里头躺下。
熟练地叼过被角盖在自己的小身板上, 将肚子护得极好,一整只缩得小小的, 偌大的床榻若是不细看根本察觉不到她的存在。
罄衣看着自家玉姬毛茸茸的脑袋靠在枕头上,上头还有微微翘起的毛发,这般小心翼翼还不是因为里里外外都没有可以依靠的人, 所有的事情都得她一个人扛,不知有多辛苦。
罄衣只觉心酸至极,只得压低声音轻道:“玉姬,奴婢在外头候着, 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奴婢。”
似玉轻轻点了点头,小小一只瞧着很是弱小乖巧,看起来心都要化了。
罄衣满面担忧将床帐拉起,随着嬷嬷一道出了门。
殿外的漏壶滴答滴答缓落着,时间慢慢流逝,睡意渐渐袭来,不过片刻功夫她便睡着了。
殿里头烛火忽被风吹一晃,地上漫着流云微微一散,可窗门明明是闭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