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求你莫寻死 第65节
床榻旁出现了一个人,眉眼清冷淡漠,隔着床帐看了半晌,才微微抬手而去,皙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拉起一侧床帐,静静看着缩卷在角落的小毛球。毛球睡得很沉,微微动弹一下盖在小身板上的被角便慢慢滑落而下,露出里头圆鼓鼓的小肚子。
那人俯身而去,指头堪堪就要碰到小肚子却生生顿住,片刻后拉过被角轻轻给她盖上,坐在床榻旁静静看着,直到外头天光渐渐发亮才又无声无息离开。
成婚过后天帝政务越渐繁忙,似玉几乎没有见过他。
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皆道姑嵩惹下的烂摊子,全是全靠天帝在,才一点点扳回来,这么一来,天帝又重新得了朝中重臣信服,也算得双喜临门。
似玉越发嗜睡,一觉醒转本是靠在枕头那一处的,现下整只都睡到了被窝里头,她吃力小心地钻出被窝,顶着一脑袋杂乱毛发,变回了人形起身。
一顿洗漱过后,用了早膳,似玉便开始继续做小娃娃的衣裳,她往日为了给天帝做衣裳,还特地练过针线。
只不过她的衣裳做出来,天帝这样的身份也着实穿不出去,便也只能扔在一旁,却不想现下要派上用场了。
仙官嬷嬷在一旁寸步不离守着,而她这一坐便是一两个时辰,老人家多少有些吃不消,眼皮时不时闭一下,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似玉连忙放下手中的衣裳,变出了笔纸,迅速提笔在纸上分别写下几行字。
还没写完,嬷嬷便微微动了一下身子,隐隐约约有醒转的迹象,罄衣吓得连忙挡在她面前,掩饰着她的动作。
似玉闭着气写完了最后一字,罄衣当即拿过纸条字条收在袖间,桌案上的纸笔也瞬间处理掉。
不过须臾之间,嬷嬷已经睁开了眼,似玉依旧静坐着,一针一线地缝着小衣裳,似乎完全没有关注她这处的动静。
而罄衣已经端着没用的碎布料往外头去了。
嬷嬷见她还在绣着,不由开口劝道:“娘娘还是休息一会儿,莫要太过操劳,您已经做了很多件衣裳,小殿下也够穿了,这件就由老奴来替您做罢,免得熬伤了眼。”
似玉闻言连头都没有,“不妨事,这衣裳还是我亲手做的比较有心意,毕竟我是它的娘亲,总不能连一件衣裳还要假手于人罢。”她说着眼睛微微弯起,眉眼尽是温柔,这仿佛是这些时日唯一能让她高兴的事了。
嬷嬷没有再开口相劝,见她确是真心,忽而开口笑言道:“玉姬这般认真地做母亲,小殿下的父亲知晓一定会很欢喜,待小衣裳做好了便送一件给他瞧瞧,他自然也会欢喜。”
似玉手上微微一顿,眼里的笑渐渐淡了下来,似乎连敷衍都已是无力。
片刻过后,一件可爱的小衣裳便做好了,她将袖子上的尾线咬断,拿起来看了又看,眼底藏着难以察觉的不舍。
天帝那处忽而派了仙侍来,由着宫中的人领进来,恭敬道:“陛下处理政务困乏,特命奴才来问娘娘可否稍累做些玉露羹送去。”
这往日从来不曾吃,现下却特地派人来寻,想来玉露羹不过只是一个借口,要得是她去一趟做做表面功夫。
似玉闻言面色不变,“只要陛下喜欢,我自然不辛苦,你回去告诉陛下,我过会儿就送去。”
仙侍离去之后,嬷嬷似有几分不喜,“陛下此行不妥,娘娘不该答应的,你怀了身子怎么能来回奔波。”
“没什么,陛下吃惯了我做的东西,这是好事。”似玉倒也不甚在意,起身将小衣裳叠好,放进一旁的箱子里,才起身往宫中膳房走去,这一处不是她自己宫中,还要先去熟悉熟悉膳房。
这一遭下厨,整个宫中便也知晓了,帝后甚是恩爱,天后身怀六甲还不忘给天帝做吃食送去,实在是鹣鲽情深。
待她领着罄衣进了殿里,果不其然见到了姑嵩,她目不斜视冲他们微微欠身。
姑嵩随后起身向她行了礼,疏离而又恭敬,“见过母后。”
“好,不必多礼。”似玉动作微微有些僵硬,忙转身从罄衣手中端过玉露羹,放在天帝玉案上。
浔邺伸手握住她的手,“真是辛苦你了,实在是旁人做不出来你那个手艺,才要让你麻烦这一遭。”
姑嵩重新坐下,垂眼看着手中的折子,似乎现下与他没什么关系。
似玉身子有几分僵硬,面上却略含娇羞,“陛下喜欢,臣妾自然愿意给您做,只要陛下想吃,随时着人来与臣妾说一声便好。”她笑着收回手,伸手打开锅盖,拿过勺子盛了一碗递去。
浔邺含笑接过,吃了一口便开口夸赞道:“好吃,你这个手艺呀,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变过,一直是这个好味道。”
“多谢陛下夸奖。”似玉微微欠身谢过。
浔邺吃了几口,忽而转头看向一旁的姑嵩,“嵩儿,你母后做的玉露羹味道极好,你今日难得有这个口福,也来尝一尝罢。”
姑嵩闻言抬头看来,面上神情平静,看着浔邺一言不发。
浔邺笑得满面春风看向似玉,语气温和却又暗藏玄机,“小玉,你盛一碗给嵩儿尝尝,他还没尝尝你的手艺,不知晓你做得东西有多好吃。”
“是。”似玉不敢去看姑嵩,伸手盛了一碗,正要递给罄衣端去。
姑嵩却忽然起身缓步走到她面前,伸手接过了她手中的玉露羹,有礼有节谢道:“谢过母后。”
他的声音如珠玉落盘,清越好听,往日在她耳旁低语,总带着莫名的低沉和暧昧,现下却满是客套疏离。
她看着他的手默然半晌,终是抬眼看向他,眼中坦坦荡荡,如同一个真正的长辈,“若是不够,多吃一些,我做了许多。”
“好。”他淡回一字,便端着玉露羹往回走去。
可这一个字却像是一记重拳打在她心里,那日猜灯谜时,他也回了一个好字……
不过数十日,他们便已然去了殊途,成了陌路,连她也始料不及。
浔邺显然很满意似玉的表现,他起身扶她在一旁的软榻上坐下,如同寻常夫君照顾自己的妻子一般,“来,你也吃一些。”他说着将手中的玉露羹递来。
似玉从善如流地坐下,见状婉拒,“来时已经用过饭了,现下实在吃不进去。”
“怀着身子怎能吃不进去东西,多吃一些,你身子还太过瘦弱。”浔邺满面关切,眼中露出几分笑意,他笑起来眼角会有些许笑纹,看起来颇有成熟稳重的魅力,这是一种不到他这个年纪就不会有的感觉。
浔邺几乎不给她反驳的机会,将手中的玉露羹递到她手上,笑眼看她。
似玉也不好再推脱,盛了一勺吃进嘴里,抬眼看向他,“陛下也吃罢,我做了这般多,你才吃了没几口呢,今日若是不吃完,臣妾可是不依。”
浔邺笑着点了点头,“都听你的,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姑嵩垂眼拿着勺子轻搅玉露羹,长睫微微垂下,玉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平平静静根本看不出半点情绪。
似玉余光瞥见莫名心口发虚,手中的玉露羹拿也不是,放也不是,为难至极。
好不容易挨到他们吃完,似玉才得以离开,勉力强撑着回到宫中,如同受了一番酷刑再也支撑不住,软坐在一旁靠榻上,神情疲惫。
罄衣拿起帕子擦了擦她额间的汗珠,见嬷嬷不在,当即开口道:“玉姬,你写的那些字条已经扔到各个大人的书房,就是不知他们会不会看到。”
似玉勉力将心神拉回来,伸手搭自己的肚子上轻抚,“这群老狐狸精得很,只要有一个瞧见了,其余的便就通了气一般自然会去找,只那字条不要被陛下的人看见便好。”
罄衣闻言连忙点头,“奴婢一定注意。”
片刻后,外头嬷嬷走了进来,二人不再交流,似玉又重新拿起针线继续做着小裤子,很是认真专注,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乱.伦哦,现在只能说一点点,说多了就剧透啦(其实已经算剧透了)(t_t),天后确实是这个天后,但天帝不是那个天帝,后面会解释哒~
☆、第33章
得了天帝的信任, 似玉的日子过得越发平静自在,害喜一过, 她的胃口便越发好起来, 嬷嬷做的吃食味道极勾兽,叫她硬生生胖了一小圈, 看起来也没那么凶了。
天帝偶尔来会来看她, 到了后头次数便越来越少,大抵是不想看到似玉的肚子, 倒也省了她去应付,每日就做做小衣裳, 很是勤劳。
这日摆弄小衣裳却发现少了一件, 她都是按着颜色来做的, 是以轻易就能看出少了哪一件。
“你们有瞧见一件玉色的小衣裳吗?”
罄衣一脸茫然,而仙官嬷嬷看了一眼铺满榻的小衣裳,含笑道:“人都说一孕傻三年, 怎唯独娘娘记性这般好?”
似玉闻言面皮有些僵硬,若说是旁的颜色衣裳丢了, 她或许还真记不住,可这一件她却不会忘。
因为他常常穿玉色衣衫,瞧着格外好看, 她便想着做一套来给自己的小崽儿穿,好歹他也是孩子的父亲,多少有件一个色儿的衣裳也好,只这心思是不能让别人知晓的。
她四处寻着衣裳, 一边遮掩道:“没有的事,只是那一件做得格外好看,便记得深了,你们快去寻人找找,这衣裳丢了可不吉利。”往日似玉是不在乎这些的,可去了一趟凡间,便觉运道一事很是玄乎,自然得多注意一些。
“娘娘莫急,那衣裳是老奴拿走给小殿下的父亲送去了,他政务繁忙无法过来,娘娘做了这么好看的衣裳,送去也好叫他看看娘娘做母亲的心意。”嬷嬷见她这般焦急,只得开口解释道。
似玉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嬷嬷一脸为难。
她竟然把衣裳送去给天帝,这不是给她添乱吗?
天帝见了这衣裳,恐怕脸都得气歪。
可这事太过辛密又无法解释,她只能委婉正色道:“嬷嬷往后还是不要将衣裳送去了,陛下日理万机,又哪有时间管这些,万一惹了陛下不耐烦又如何是好?更何况即便是要送去,也该是我送去,嬷嬷往后还是与我商量一声得好。”
“娘娘说得是,往后便由娘娘亲自送去得好,他孤苦伶仃的一个人这般久也是可怜,瞧着已然许久没有笑模样,见了小衣裳倒是眼中有了些笑模样,一看就是期待小殿下的。”嬷嬷说着叹了一口气,有些话由老人家说出来总是莫名伤感,也不知为何?
似玉一件一件往箱子里收小衣裳,闻言瞅了一眼嬷嬷,恐怕是她老人家眼睛有些花,天帝见了小衣裳,眼里恐怕都要冒出火来了,怎么可能会笑?
那件玉色的小衣裳恐怕也拿不回来了,指不定早早被烧成了灰烬……
似玉惯来死心眼得很,特地挺着肚子去了一趟外头,准备亲自挑选布料,再做几件。
这处宫殿比她那处不知大上多少,来往的仙家也多上许多,只不过现下正是早朝,周遭静悄悄的,一片肃静。
似玉出了宫殿,身后又跟着一群人,在廊下慢悠悠逛着,抬眼便看着不远处走来的人,一时生生顿在远处,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倒是比自己从容坦然许多,几步走来看见了她,便退到一侧站立,双手作揖恭敬施了一礼,并没有开口说话,让她先行。
而他们现下也确实没有说话的必要……
似玉视线落在他身上微微扫过便收了回去,前些日子便听说天帝已经已经不让他上早朝了,不想却是真的,他心里一定不舒服。
似玉默站片刻没有多言,只微微颔首示意,由着罄衣搀扶着一路往前走去。
疏离有礼,这才是他们之间该有的样子。
似玉带着一群人渐渐走远,慢慢去消失在远处廊下拐角。
姑嵩才微微直起身,看向了空无一人的廊下,廊下清风掀过衣角,微微拂起飘然微动,一派清风霁月,眼中神情清冷淡漠。
不过区区几日九重天便多了些许谣言,多是天后过往之事,其中一事便是事关帝仙叶容,帝仙当年入凡尘历劫,生了执念心魔堕仙,不是命数而成,还是有人刻意设局陷害。
神仙看中命数,往日姑嵩以一只阴物去引帝仙执念,虽说不妥,可总归没有对帝仙本身做什么事,帝仙执念太深入了堕仙门,本没有什么好说的,下头的弟子也认了,可这若是有人刻意为之,引帝仙入这局,那其心之恶必当诛之!
叶容在九重天可谓众仙师者,无欲无求替九重天培养了多少仙者,直接引了仙界盛世,那个时候仙者倍出,随意提一提名头便能就叫六界知晓,全是叶容教出来的。
向来名师出高徒,连姑嵩殿下也曾拜入门下,后头虽决裂至那般地步,但到底不改二人曾为师徒。
可现下仙界人才凋零,几乎提不出一个人人知晓的名头,帝仙堕仙,仙界因此倒退数千万年,甚至到如今都停滞不前,何其可悲?
若是天界命数也就罢了,可若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局,那叫诸位仙家乃至帝仙往日门下众多弟子如何释怀?!
设此局者对仙界危害之大,恐怕连魔界中人都比之不过,却不想和九重天的天后有关,又怎么可能不引起轩然大波。
天后何以做这些事根本没有利益可图,这背后的受益人是谁,岂不轻易就揭出来了!
除了当今掌权者天帝还有谁呢?
这前因后果再加之姑嵩殿下这些时日被一再打压,确确实实惹了疑惑。
姑嵩堕仙之前可不是寻常之辈,更何况从凡人历劫归来,二入仙门,这九重天前后各推千千万万年,都未必找得出第二个来。
先前处理政务确确实实有条不紊,可从蓬莱回来之后,不但消失了数十日,甚至一出现便频出岔子不再上朝堂议政,所有的烂摊子皆有天帝处理,朝中的风向一下子扭转,全都偏向于天帝。
且原本行事保守谨慎万分的天帝,如今却突然改了雷厉风行的风格,以杀治杀,行事半点不拖泥带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