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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宫粉黛无颜色 第151节

    第145章 酝酿 酝酿
    燕飞莺归二月天, 杨柳成烟,桃杏争相盛开,白昼渐长, 柳絮如雪漫天飘飞。
    慕容府近来喜事多, 静妍远嫁出了京州,许的是弘农杨氏的嫡子, 传闻是位风流翩翩的佳公子,貌比潘安, 才比子健, 比静妍小三岁, 正是女大三抱金砖, 杨家这一代入仕的弟子凤毛麟角,有意缔姻, 慕容槐自是百般乐意。十五也有了婆家,订了亲,工部尚书欧阳韬的独子, 也是前程似锦的佳偶良婿。
    慕容康从蜀中凯旋回来擢升了骁骑将军,马不停蹄去了玉门关镇守, 这一走要好几年才能回来。
    安玥小公主已百天大, 五官长开了, 显出美人胚子的形态, 一张小脸白里透着粉红, 水灵的似能掐出汁儿来, 又分外爱笑, 一逗就呵咯咯地灿烂成一朵花儿,眉眼弯弯,嘴角浮出甜甜的腼腆, 煞是玲珑可爱。换上小衣衫抱出了屋子,皇帝爱不释手,抱在怀里疼着爱着,直恨不得把心剖出来给女儿,时而惆怅地说:“我从前没觉得小娃娃这样可人疼爱啊,怎么玥儿就让我这样喜欢?我是不是老了?我听说人老惜子,哎呀,我八成老了。”
    定柔扁扁嘴,委实看不出您老人家老了,一到夜里就如狼似虎的,白天还神清气爽。
    时而他又忧伤地说:“你说她长大嫁了人是不是就不常在我们身边了?可我想她怎么办啊?她能不能招个赘婿啊?让驸马嫁到宫里来,这样她就能时刻在我眼皮底下,看谁敢欺负她!”
    定柔撇撇嘴:“陛下,您回去翻翻史书,自古以来有入赘的驸马吗?”
    皇帝不以为然:“舜,算赘婿罢?怎地我就不能开个先例!我把这座宫城给我女儿作陪嫁怎地了!”
    又掐指算了算玥儿如今不到一岁,最迟十八岁出降,一年多少天,十八年还剩多少天,每天只有几个时辰,干脆提议给定柔说:“不如你们搬去昌明殿住,这样我就能时刻见到你们了。”
    定柔鼓鼓嘴:“陛下,您可是认真的?”
    皇帝:“绝对真!”
    定柔:“我不敢。”
    这一日歪在摇椅里看着曲赋,宫女们从外头回来,兴冲冲地说:“娘娘,花卉局培育出的凤仙花全开了,摆到了御苑,很多人都在采摘呢,用来做蔻丹。”
    定柔好奇:“这时节会有凤仙花?”
    宫女道:“暖房的四墙可以置炭,最是恒温,一年四季百卉飘香,凭是什么都能栽培出来。”
    定柔还没点过蔻丹,正觉无聊,一时玩心大起,坐上肩辇到了御苑,果然见百紫千红竞相斗艳,花气袭人,宫女们挎着篮子采花瓣,衣色与花色参差,竟分不清是衣衬了花,还是花衬了衣,几位妃嫔挑完已经走了,只剩了徐昭容和林顺仪,一个素衣浅衫,一个粉衣绿裳,楚楚的身影站在花丛中捻花轻嗅,自怜伤怀。
    见到贵妃来齐齐敛衽行了个礼,眼中闪过幽怨。
    定柔没心情与她们假惺惺寒暄,说了免礼,举目张望,单瓣重瓣,竟有许多她不曾见过的花色,还有错色的,红白相间,甚为稀奇,去一众姹紫嫣红中找喜欢的。
    有新来的女史在花盆里施肥捉虫,悄声对旁边的道:“看,那就是贵妃娘娘,宫里最得宠的娘娘,连皇后都得敬让八分呢。”
    那个转头悄悄一望,赞道:“果真是顶顶俊俏啊,怪不得勾了陛下的魂儿。”
    另一个又暗指徐林二人,声音越发压低了:“这得不得宠都在脸上写着呢,瞧贵妃娘娘的肉皮多好,光润水灵的,气色俱佳,再看看那两位,脸色苍白,神态憔悴,深宫怨妇的样儿。”
    定柔回到春和殿立刻让宫女找来石臼捣了,用花汁子染指甲,月笙给她小心翼翼包上,皇帝半晌回来恰好看到这一幕,顿时皱起了眉头:“你指甲就挺好看的,弄这作甚?”
    定柔漫不经心地说:“花卉局培育出来很多蔻丹花,我看她们都在弄觉得挺好顽的,也想弄来试试。”
    皇帝望着那包的粽子一样的手:“洗了,我不喜欢,怪恶心的。”
    定柔好奇地抬头看他,举起指头:“这有什么恶心的,这是紫仙子色,不是红色。”
    皇帝依旧臭脸:“紫色也不行,我喜欢你原来的指甲,粉透粉透的,很可爱。”
    定柔也佯装臭脸:“弄了好半天的,就这一次好不好,用不了几天就掉了。”
    皇帝态度果决:“不行,一天也不行,我忍受不了,我不喜欢。”
    定柔也怒了:“凭什么你不喜欢我就不能做,这是什么道理?”
    月笙和宫女们吓得退出去,皇帝走到她身边,居高临下:“凭我是你男人,凭你是我的女人!”
    定柔气的想拍桌子:“我是你的女人就得处处取悦你吗?”
    皇帝摆出凛然正气的样子:“当然!你理所应当取悦我,穿我喜欢的衣服戴我喜欢的首饰,做我喜欢的事情。”
    定柔气的狠咬银牙:“其他宫里也采了,平时她们天天挂着蔻丹,也不见你说,怎么就欺负我一人?”
    皇帝想笑却忍住了,依旧严肃巴巴地:“她们是她们你是你,她们爱怎么样怎么样,你就不行!”
    定柔气呼呼地一撇脸,哼道:“我偏不洗!看你能把我怎样!你还能因为这个打我一顿不成?”
    皇帝坏笑,他有的是办法治她的,走过去微微俯身咬她的耳垂:“我自舍不得,你若不洗了,那我不但会在这里”他指尖带着暧昧地点一点她的后颈“种一个果子,今晚还会那样”他指指她的双腿又指指自己的肩膀,定柔吓得心里一哆嗦,脸蛋红的滴血,她最怕他那样摆弄她,只好没骨气的求饶:“我这就去洗,你你你别……”
    待洗干净了,气鼓鼓地举起十指给男人看:“这下行了罢!”
    皇帝捏住手腕对着滑腻的手背烙下两个吻,说道:“这样多好,多干净,我就喜欢这样纯粹的美。”
    定柔板着脸哼道:“你是天底下头号难伺候的,品味奇特,喜好刁钻。”
    皇帝咬她的耳垂,威胁说:“再说一句,晚上看我不狠狠收拾你,到你求饶为止。”
    定柔翻了个白眼,怎么净会拿这个吓嚇人,谁怕谁!
    下晌林顺仪下了肩舆步入霓凰殿,她视皇后为知音,后宫除了春和殿全成了冷宫,她百无聊赖,每日都来与皇后谈诗论赋,打发时光。
    一后一嫔坐在圆桌前插花,皇后观她面色不好,便殷殷关怀一番:“你自来身子弱,生容公主又伤了元气,这些年好似没将养回来,脸上也没个血色,女医开的药可曾按时服了,你可得爱惜自己,命是自个的,容公主还小呢。”
    听到这番关切林顺仪不免眼眶一热,噙了泪:“谢娘娘关心,在这宫里只娘娘是有人情味的,纯涵能遇到您是几世的福气。”
    皇后放下花剪拍拍她的肩,安慰道:“我们相识这些年,志趣相投,你如同我亲妹妹一般,看你日渐憔悴姐姐愁的夜里睡不安稳,咱们原该投胎到一家,姊妹同胞,从前不是约定过吗,要相依相伴到年老,姐姐可时刻记着呢。”
    林顺仪捏着帕子拭泪,哽噎道:“妹妹谨记了。”
    皇后为她正了正发钗,叹道:“虽憔悴,可妹妹依旧风采怡人,是难得的水晶剔透人,可惜了,本宫心有余力不足,这个姐姐做的惭愧。”
    林顺仪知道她说的什么,失落地道:“娘娘勿要这样自责,是纯涵无福罢了。”
    皇后也拭一拭泪,神情失落:“春和殿那位从前在宫里也是位和气的人儿,时常来霓凰殿小坐,也同你一般爱唤我姐姐,还为我缝纫寝衣,如今到底是疏远了。”
    林顺仪眸子里极快地闪过怨毒。
    皇后又道:“那年陛下去淮南巡狩邂逅过慕容姑娘,虽说年纪小,可已出落的光艳照人,陛下心中十分喜爱,还与本宫提过,要带回来册封,却碍于年纪小,后来又因为慕容家从逆,才对她冷了下来,到底是生的美,重新赢得了陛下的欢心。”
    林顺仪怔怔地出了神,仿佛兜头一桶冰雪浇下,寒气从心底冒出蔓延向四肢百骸,指尖开始抖。
    淮南,淮南......
    走出霓凰殿的时候,身上还没热过来,双足似不是自己的一步步走的沉重,站在廊下扶着柱子,泪水汩汩急掉,紧紧咬着牙。
    就是从淮南回来他变了的。
    原来是那个女人,果然是她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
    顷刻间,仇恨汹涌。
    内殿,皇后望着她的背影,唇角微微一勾,恍惚一个笑。
    第146章 初恋与挚爱 初恋与挚爱……
    傍晚时, 銮驾走在回春和殿的宫巷,途径垂花门,一群宫女内监跪在前头拦驾, 领头的是思华殿的领班宫女青禾, 哭泣道:“陛下,求您去看一眼顺仪娘娘吧, 已病了多日,高烧不退, 又不思饮食, 只怕不好了。”
    皇帝坐在舆轿里, 清冷的声音:“没有遣太医诊治吗?”
    青禾悲泣道:“皇后娘娘派了郑太医她们会诊, 药吃了许多不见成效,太医说娘娘是情志不舒, 久郁在内,养成了症候,当年生容公主伤了根基, 气血亏虚,可怜娘娘这几日水米不进, 瘦的只剩衣服架子了, 陛下, 汤药治不了心啊。”
    皇帝摩挲着指间的扳指, 眉峰挂着迟疑, 思忖一阵, 让銮驾改道思华殿。
    锦瑟无端五十弦, 一弦一柱思华年。思华殿的帘幕与别处不同,不是湘竹,也不是蛟绡纱, 乃是云母水晶珠,从内殿到外殿铺天盖地的晶莹透剔,涎玉沫珠垂下,如流瀑轻泄,风吹叮咚微响,日光层层透进来,折射在内殿的一物一器,潋滟成七彩虹霓。
    侧殿静谧无声,宫女们各自侍立着,垂颔肃目,铜胎三层掐丝珐琅彩熏笼焚着百和香,难掩浓重的药味,西侧一个圆月格栅门,直通后头小院,也挂着晶珠帘,院中砌红堆绿,四季供着珍花异草。
    女子斜躺琉璃榻上盖着织锦小毯,散着发,形容憔悴,面颊竟无一丝血色,下颔尖尖如刀削,见到他来强撑着要起来,皇帝忙过去将她按下:“你病着,不用多礼。”
    复而躺下,轻柔的发散在枕上,女子一双眸子已盈盈噙了泪,淡淡的两弯眉胧烟含颦,恬淡清秀的面容只剩了憔悴,生出荏弱的凄楚,气若无力的声音:“陛下.......”
    皇帝向宫女摆摆手,抬来一张玫瑰椅,捏着衣袍坐下,女子眼中闪过黯然,清凌凌的泪珠顺着眼角滚下两串,沾湿了绣枕,从前他会坐在榻边近近挨着她,柔声细语的关切,如今他竟疏离至此。
    皇帝叫来御医仔细询问了病况,用药明细,听闻汤药甚苦,主加一味黄连,苦寒入心,林娘娘脾胃不耐受,不大吃不下,皇帝不禁蹙了眉,怪罪一干伏侍的宫人,吩咐他们煎新的药来。
    转回头指尖触了触她的额头,果然热的厉害。
    春和殿,定柔满头是汗,解下围裙,将外衫换了,拿起扇子将身上的油烟味驱一驱,宫女端着食盒将膳食摆上桌,盖了轻纱伞罩,她走到殿门口望了望,不是说今日散的早吗?怎么还不回来?特做了香菇青鱼馅的云吞,煮在牛骨汤里,还有几样小炒,皆是照着他的口味新做的菜式。
    天色暗了下来,各处点灯忙,小柱子气喘吁吁跑进垂花门,果然见到贵妃在倚门凭栏,眉心一抹焦急之色,拱手禀道:“娘娘,陛下让奴才来告诉您,不用等他进膳了,顺仪娘娘染疾,陛下去探一探。”
    定柔听着那一字一句,耳边“嗡”了一声,仲春的天气,殿中还烧着地龙,掀起一角的薄缎帘旌,似有一股极冷的风吹来,猝不及防的寒意袭在身上,竟生生打了个寒噤。
    眼前闪过那女子的风采,霞韵月姿的人儿,发若乌丸,总是簪着清雅的钗簪,一张娟秀的面容不施粉黛,眉目恬淡淑然如寒露秋霜,心素如简,淡若清菊,纯涵......
    心下凭空生出一把锥子,在那儿尖锐锐地刺着,她......她和他......
    待药端来,宫女将病体娇弱的女子扶起,高高垫了两个圆枕,皇帝一勺一勺吹着喂到口边,一边道:“以后记着,病了要吃药,该进补时当进补,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怎地还是这样弱不经事,该学的坚韧些。”
    女子含情脉脉的眸子浮着幽怨,静静望着眼前的男人,泪水无声息地顺着脸颊淌流,柳泣花啼,病骨支离。
    到了亥时烧终于退了下去,皇帝反复用手触她的额头,这才放下悬着的心:“你在病中不宜劳神,快歇着罢,朕还有事务要忙。”
    说罢转而起身,身后传来一声坠地响,女子连人带毯子整个摔跌在地,发丝大片大片黏在脸上,泪水狼藉,撕心裂肺地哭道:“你就如此不愿再看我吗?昨日芙蓉花,今成断肠草,衣不如新,臣妾是旧人了......”
    皇帝骇了一跳,略略沉吟,还是回身搀扶,女子全身轻若弱柳,病得无一丝力气,就势一扑跌入他的怀,用尽全力揽抱住了男人的颈,依偎在肩头,凄婉地凝噎:“你说过的......要守护我......你是金口玉言,怎能食言呢?”
    皇帝高大的身躯半蹲着,直挺挺僵在原地,手臂垂下,耳畔听着那一声声低泣,全身不自觉地抵触,但想到她在病中,又自来是伤春悲秋的人,若推开定会钻了罅隙,出了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宫里又是一场蜚短流长。
    只任由她像菟丝花一般攀附在肩头,泪水打湿龙袍。
    一室灯光明昼,鲸蜡燃去一截,烛泪堆叠,灯苗变长。宫女们将一口未动的晚膳撤下去,定柔伫立半开的窗扇前,望着一弯残月,夜虫啁啁鸣鸣,月华朦胧,夜已渐深,小柱子来送消息:“顺仪娘娘还不曾脱危,陛下让您先安置,莫要等他了。”
    她嘴角凄然浮起一个苦笑,眼眶一阵紧似一阵的灼热。
    他骗了我,他心里明明还有一个人,他却骗我说一生一世一双人。
    至丑时末女子才哭累了,双目肿胀,皇帝还坐在地上,两腿酸痹到没有知觉,扶着她起来躺回卧榻,盖上厚厚的锦被,嘱咐道:“你休息罢,朕明日再来看你。”
    女子仍攥着他的一只手不肯放,满目期翼的渴求,眼角一颗泪珠欲坠未坠,皇帝只好又坐了一会儿,不停安慰她,到寅时初她眼皮酸涩到极处,加之病中虚弱,意识挺不住,不自觉地入眠了。
    皇帝轻轻拿出手,如逃离一般飞奔了出去,上了舆轿让他们飞跑,回到春和殿见寝殿只亮着一盏夹纱灯,九华帐层层叠叠垂下,小丫头面朝里裹着锦被,像是早睡了。
    他莫名心慌起来,为怕误会故意没有沐浴,脱下外袍蹑手蹑脚钻入被窝,里头被女子的体温烘的热融融的,夜间空气尚寒,他一路来的急吹了不少风,指尖发凉,顿觉陷入一片舒适地,伸臂去抱孩子娘,谁知她并没有睡着,使劲一扯,将被子夺走,裹粽子一般包住了自己,也不看他,对外头的宫女说:“取一床被来给陛下。”
    皇帝只穿着明黄中衣晾在外头,心下直往深渊坠,哀苦道,又开始了!
    宫女取了一床新被,定柔往里挪了挪与他避开距离,重新躺好。
    皇帝看着她背影的弧度,道:“我有话跟你说。”
    我们心心相印,不能为一件不值得的小事生了芥蒂。
    定柔大声呼吸了一下,语声淡漠:“说罢,我听着。”
    皇帝试图将她扳过来,面对着,定柔固执地不肯,反而往被褥下钻了钻,只剩了半个额头在外头,皇帝不敢勉强,对着背道:“我向你坦诚,从前......我也喜欢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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