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
“这倒也不失为一种良策。世家女与官家女或许会受到家中的约束,不准她们加入木兰卫。宫婢与女官倒是稍好一些,于她们而言,不过是换了职责罢了。”两人越说兴致越发高昂,竟初步定下了不少章程。最后望着那张用飞白书渐渐写满的纸,她们相视一笑,仿佛所有曾经的猜疑、不满、迷惑、纠结,都在笑容中消散了。虽说彼此之间建立完全的信任尚且很艰难,但李暇玉觉得,这或许是一个新的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唐朝大家叫公主,都叫“贵主”,所以驸马就是不一样啦~
另外,元娘执念深,是因为经历得太多了,阿武对她就是不一样,所以对阿武的事格外纠结。三郎就理智很多,不会把前世今生搞混了,也觉得今生比较重要神马的。
元娘和阿武也许不会成为好朋友,但某个角度上来说,她们是彼此的知己,妥妥的~所以可以用事业伙伴(?)或者上司带着得力下属的赶脚来看她们日后的相处,因为目标几乎是一致的~~
☆、第二百三十七章 家人团聚
在武贵妃与李暇玉的坚持下,木兰卫的筹建已是渐渐成了形。朝臣们原本并不同意,还有些御史嚷嚷着“有违圣训”之类的话,有人甚至攻讦宫禁安危以及男女有别之类的问题。圣人却认为,此举不过是顾虑宫妃内眷的安危罢了。正是考虑到千牛卫无法及时守护宫中内命妇与公主,故而才需要建立特别的卫府。否则,又如何在严守男女大防的同时,保证宫妃公主的安全?
更何况,如今长安风气开放,不少女娘的骑射功夫都不输男儿,又何必让她们平日只仅仅限于玩乐宴饮,而不能发挥所长?且木兰卫与宫中女官并不相同,亦绝非朝廷正式发放俸禄的官职,更像是由圣人私库豢养的家将部曲。只不过这些“家将部曲”是良家女子罢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既然都是皇室的臣下,当用之时便必须用,拘泥男女又有何益?如平阳昭公主这等巾帼英豪,难不成不值得所有人尊重么?
群臣无言以对,只是不少高官世家都开始约束自家女眷,严禁女娘们加入木兰卫。于是,长安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对峙状态中。众臣通过各种方式,默默表达对圣人与武贵妃此举的不满,骑马出行射猎或者打马球的女娘们急剧减少。偌大的长安城仿佛瞬间便减了几分颜色,竟令许多小郎君都渐渐打抱不平起来。
博陵崔氏二房第一个响应“木兰卫”的征召,瞬间便引来所有人瞩目。从幽州千里迢迢而归的王夫人表示,她虽然并不十分擅长骑射,但也愿意陪伴宫妃与贵主行猎,尽守护之责。她的爱女崔菀娘更是急切无比,完全不顾征召要求女娘们的年纪必须在十二岁以上,热情地表示她可成为“预备役”——此词出自王夫人,武贵妃与李暇玉很是欣然地采用了。
对此,崔尚书保持静默,既不支持亦不反对,许多人暗地里都骂他实在是只老狐狸。远在幽州的崔刺史则罔顾老父的机智反应,竟毫不掩饰地派人加急送来了奏折,洋洋洒洒上千言,将此事赞赏了一番,称此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举”。
他甚至还不嫌将事情闹大地提出,若想不拘一格选拔人才,便不能拘泥男女。聪慧女子不知凡几,只是得不到机会忠君报国罢了。如谢道韫,便比她的夫君王凝之出色许多——若是当年谢道韫能出仕,而非王凝之,或许孙恩之乱时便不至于守不住会稽郡了。
他这封折子,霎时间便点燃了朝堂中的战火。几乎每一日,除了紧急要事之外,群臣都要围着这个折子吵吵嚷嚷。意见不同的众臣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或者大赞他远见卓识,或者指责其胡言乱语——前者皆是圣人亲信宠臣,年轻气盛,也势单力薄;后者则是些自诩世家之后或贡举出身的臣子,满口礼仪道德,几乎是群起而攻之。更有几位每日只管闭目养神的,任四周如何吵闹,便如同充耳不闻。
谢琰是崔子竟已经公开的得意弟子,自然成了反对派的眼中钉肉中刺。更何况李暇玉是木兰卫的筹建者,此事皆因她而起,故而迁怒者更是不知凡几。他不仅每天在朝堂上要为自家先生辩护,还会收到许多年轻气盛的文士投书,或大肆辱骂,或鼓舞赞美。
李暇玉得空便与他讨论这些,替他挑着看投书,记住那些见解一致的文士名字,顺手便举荐他们一番。至于那些毫无道理的指责,便只当成是杂谈趣闻,并不放在心上。毕竟,崔子竟的声东击西之计已然起了作用,眼下所有臣子都只关注女子任官的话题,反倒没有空闲在意木兰卫了。而木兰卫悄悄地征召完成之后,他们是否会继续默默反对又有何干系?
这一日,朝堂上再度闹了起来。圣人有些不耐地听着,索性甩袖回偏殿歇息去了,留着群情激动的众臣继续吵架。谢琰作为千牛卫中郎将,自然应该随行。只是,不等他缓步跟出去,便有一个御史跳出来揽住他的去路——
“齐家治国方能平天下,谢中郎将还是先好生教一教妻,再出仕得好!!”
谢中郎将抬了抬眼,淡定地回道:“某之妻聪慧出众,如无暇之美玉,且有幸得到先帝亲封‘定敏’二字,容不得任何人随意指摘。阁下这般指责,可是评说先帝给的封号不合适?”
那御史怔了怔,冷汗自额角流了下来:“某当然……绝非此意……”谁敢指摘先帝?连圣人亦不能有违父训,否则便是不孝。他们这些做臣子的,自是不能对先帝有任何不敬之意。
听了此话,旁边正跃跃欲试的众人不约而同地暗道:好险,这谢琰果然不愧是世家子,嘴皮子真是比御史还厉害,轻易招惹不得!莫非正因他有这等好口舌,崔子竟才如此毫无顾忌?!
圣人也停下了脚步,笑了起来:果然,谢弘微连御史也当得了。
众目睽睽之下,谢中郎将继续冷淡地道:“若是女子能入朝为武将,以某家内子的功勋,足以胜任某的中郎将之职。你们这些说女子不如男子之人,不过是未能娶得贤妻,未能教养得出众的女儿,见识实在不足,才如此轻视女子罢了。不仅说明你们性情迂腐,同时亦证明你们的运道亦是极为不佳。”
“若是如某先生与某这般幸运之人,母亲、妻子、女儿都样样出众,自然便觉得应当凭才华而论人,而非因男女而论人。”
听了此言论,许多坚决反对的臣子险些气了个倒仰。然而,他们也不得不承认,定敏郡君这般的女子,这世间确实很少见。提着横刀就能上马征战,下马便能执笔书写,入内宅还能打理妥当——许多男子也未必能做到这些。当然,便是如此,他们也依然不同意“女子入仕”这等骇人听闻的观点。
无论朝中纷争如何,谢琰这番言论到底还是传了出去。宫中的嫔妃们消息最为灵通,不多时便传得人尽皆知。武贵妃打趣道:“不错,遇不到聪慧的女子,便以为天下女子皆是愚笨不堪,不可与男子比肩者,眼光实在太浅薄了。如此说来,谢中郎将倒真是幸运之极了。”
“没有他,便没有今日的妾。”李暇玉笑着接道,“不过是彼此之幸罢了。”
武贵妃一怔,也不知是否回忆起了与圣人的初遇,轻叹道:“的确如此……”
这一次论战犹如石入湖泊般,悄悄地在长安城一众世家官家内眷中引来了波澜。且不论她们心中到底作何感想,木兰卫到底还是磕磕绊绊地建了起来。
虽说号称为木兰卫将军,李暇玉麾下却仅有十来个人,唯三的世家女便是王夫人母女、陆氏,其余不是八九品的官眷便是女官或宫婢转任。萧氏原本对此也很感兴趣,但实在不愿面对武贵妃。李暇玉也不敢让她们见面,便只得宽慰她作罢了。
这时候,已经离开灵州的李家终于传来消息,即将抵达长安。将近一载不见,李暇玉无比思念祖母柴氏与表妹孙秋娘。于是,谢琰与她都特地告了假,带着染娘,亲自去城门迎接。
遥遥便能望见,官道上几骑飞奔而来,带起一阵阵轻尘。染娘定睛一瞧,欢喜地拍着小手道:“是曾外祖母!舅舅和表姨母!”她记性极佳,听闻李家要搬到长安的消息后,便几乎每日都和自家耶耶数着灵州发生的旧事。听她说起这些,谢琰便如同亲眼目睹女儿成长一般,对李家众人越发感念无比。
“祖母!”李暇玉难掩激动之色,抱着女儿上前去。
柴氏立即勒住马,利落地翻身下来,将母女二人揽入怀中:“怕是等得久了罢?你们两个也便罢了,素来身强力壮,应当无碍。但怎能让染娘也跟着站在日头底下晒着?若是晒得发热了可如何是好?”
李暇玉忙抚了抚女儿的额头,还未等她感觉出是否有异,柴氏便满脸心疼地将染娘搂了过去:“两个当阿娘阿爷的,竟然还如此莽撞。来,染娘,让曾外祖母瞧瞧你——”说着,她便细细打量、轻轻摩挲,直到确定小家伙无碍,这才松了口气。
染娘甜甜地唤着她,说了许多思念的话,又提及给她准备的礼物。祖孙两个似是有说不完的话,皆是眉开眼笑,端的是亲昵之极。
谢琰有些发怔,李暇玉倒是并不意外柴氏的“偏心”。自从有了女儿之后,自己便“失宠”了,如今早便习惯了。不过,很快,她便顾不上想这些了,孙秋娘几乎是疾步奔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扑入她怀里,泪水汪汪地唤道:“阿姊!”
李遐龄立在一旁,心中的滋味自是复杂难言。看了看自家阿姊,又瞧了瞧尚未过门的娘子,实在不知该嫉妒谁。或许该嫉妒阿姊?毕竟连他都不曾抱过秋娘呢。又或许该嫉妒秋娘?毕竟他年长之后,便再也不能像年幼时那般与阿姊如此亲热了。
心中也有几分不祥预感的谢琰挑起眉,瞥了他一眼,顿时有些忍俊不禁。他倒是还好,某人连嫉妒都是双份的,真不知该不该同情他。
“还是头一次与阿姊分离这般久,几乎每一日都像是在捱日子。原本打算四月就过来,但玉郎却坚持在灵州先过五礼,也不知他到底急些什么。”说到此,孙秋娘还横了李遐龄一眼。李遐龄颇为无辜地回望着她,看得李暇玉禁不住笑了起来:他可不是急得很么?生怕自己手脚太慢,出了差错,便娶不得新妇了。
“纳彩、问名、纳吉倒是顺利得很,但还未等到纳征的吉日,便又逢国丧。”孙秋娘又接着道,“过了国孝后,我便说服了祖母,这才顺利地收拾东西,从灵州动身了。半路又遇上我阿兄阿嫂让人送来的几十车嫁妆,这才又耽搁了几日。阿兄也是,早不送晚不送,偏这时候送……”
“不过就是几日的功夫罢了,咱们这不是见面了么?”李暇玉笑着道,“我在宣平坊买了个三进宅子,你们成婚之后正好住着,离得也近些,随时都能见面。”
“那成婚之前呢?”孙秋娘睁圆了眼,娇嗔道,“离亲迎还早着呢,还有纳征和请期呢。”
“……”李遐龄突然觉得,他之前认为的二人心有灵犀,似乎并不完全如此——虽说都想尽快成婚,但原因仿佛有些微妙的不同。然而,他却似是早已预料到必定是这般的结果,并不十分诧异。只是,心里难免还想酸一酸:若是他并非阿姊的嫡亲阿弟,秋娘大约不会答应这桩婚事罢。
谢琰眉头一动,刚想说什么,李暇玉便毫不犹豫道:“先前你阿兄阿嫂托我在附近买个小宅子,作为你的嫁妆与出嫁之地,眼下还未寻得合适的。这样罢,你先住在谢家,就从谢家出嫁即可。至于嫁妆中的宅子,咱们再慢慢选,定要寻个样样都满意的。”
孙秋娘霎时间双目一亮:“那不如慢慢成婚罢,也好让我多陪阿姊些时日。”
李暇玉勾起嘴角:“随你就是,横竖纳征之后,再略微拖上些年月,官府也不会管的。正好,我建了木兰卫,你也可过来。”
“之前阿姊在信中也提到了木兰卫,我自是要参加的。能够追随阿姊,为阿姊办事,一直是我的心愿呢。”
“当然缺不得你。”
“……”李遐龄忽然觉得,似乎有必要与姊夫好生交流一番了。
“……”谢琰微微一笑,看了他一眼:不错,他也觉得很有必要与小舅郎仔细商讨他的婚姻之事了。人生大事,宜早不宜晚。而且,因国丧之故,小舅郎并未参加此次进士贡举考试,正好成家立业,赶上明年五月的县试。
☆、第二百三十八章 安平喜乐end
尽管谢琰私心里其实并不希望孙秋娘入住谢宅,待客之道以及李暇玉说一不二的态度,却依旧令他只得风度翩翩地微笑着欢迎贵客临门。当然,除了眼见着便要霸占自家娘子的孙秋娘之外,祖母柴氏与小舅郎李遐龄无论何时来住,无论住到什么时候,他都是十分欢迎的。若是孙秋娘不表露出非阿姊不可的黏人功底,他自然亦是无所谓。
只是,他的心声并无人知晓。于是,他便只能徐徐图之,细细盘算起了小舅郎的婚事。作为姊夫以及昔年的兄长,替他筹谋婚姻大事自然也是应该的。赶紧着人卜算了吉日,纳征、请期、亲迎的日子都定下来,最迟在年前必定让他们成婚,便是圆满了。
柴氏虽觉得入住谢家似有些不妥当,但许久不见孙女与曾外孙女,又拗不过孙媳妇亮晶晶的眸子,于是顺水推舟地答应下来。李遐龄自然更不愿意一人孤零零地住在宣平坊的新宅邸中,便索性以便于与谢玙、王昉来往为借口,也搬到谢家外院住下。于是,平日里似是有些清冷的谢宅,竟是转瞬间便热闹了许多。
小王氏与颜氏早便听闻李家即将入京,见西路忙忙碌碌,也亲自带着人过来帮忙。李暇玉将她们引见给柴氏,柴氏仔细端详着她们,笑盈盈地给了见面礼:“一瞧你们,便知道都是性情和善的好孩子。也不知染娘是修了什么福分,竟能遇上你们这样的阿嫂。这些时日,承蒙你们照料她了。”
“郡君说的哪里话,都是一家人,哪有照顾不照顾的?”小王氏笑着回道,“况且,说到彼此扶助,倒是元娘做得更多一些。与她相比,儿们这两个阿嫂真要羞愧死了,怕是立也立不起来呢。”说到此,她眸光微动,心中越发觉得李家入京着实再好不过。至少,往后便又多了一位长辈能够与王氏讲道理了。
颜氏也接道:“早便听元娘说起,她之所以文武双全,都是祖母教养的功劳。如今郡君来了,可否也教一教儿呢?儿虽是不堪造就的朽木,却也想在待人接物、打理庶务等诸多事上有些长进。”她在娘家时,继母自然什么也不可能教,嫁入谢家多年,成日只侍奉在王氏身边,陪着她说笑,亦是从未学过什么内宅家务之事。如今三房渐渐各自独立,她不得不开始打理庶务,千头万绪竟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无论如何,亦不能凡事都请教小王氏,柴氏过来,正好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柴氏便笑道:“你若是不嫌弃老身啰嗦,便随时过来就是。无论遇到什么疑难之事,或许老身都能给你出些主意。”
小王氏忙道:“郡君可不能厚此薄彼,落下了儿。”
众人一齐笑了,眼见着便觉得亲近许多。
此后,小王氏与颜氏便几乎日日都过来,如同晨昏定省一般。或请教柴氏如何打理庶务与田产铺子等,如何处置家中的收支出息等,或听她讲些早年的见闻趣事等。
柴氏不仅具有长辈的威严,同时亦十分慈爱,见识眼界与做事的手段不知比王氏高明多少。小王氏与颜氏只恨不得她能就此在谢家长住才好,种种人情往来与内宅交际,甚至于接人待物的礼仪风度,皆可请教一二。与这样的长辈相处,不仅增长了见解与智慧,连胸怀亦是开阔许多。
柴氏亦是越发觉得这两位年轻的世家贵妇性情确实不错,也替李暇玉觉得高兴。当然,她亦不会忽略王氏,特地让李暇玉带着她去了一趟王家。未曾见到王氏,先见了李郡君与归娘家省亲的王夫人——她禁不住暗道:太原王氏果然名不虚传,到底元娘那位阿家不过是特例罢了,也算不得真正教养出众的太原王氏贵女。
待王氏出现之后,亲家彼此见礼,气度却截然不同。王氏特地装扮得华贵雍容,力图镇住这位“寒门老妇”,却越发显得她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举止之间带着些许不自然。而柴氏则是真正从容大度,自沙场磨砺而出的浑厚锋利的气度,无形之间便将王氏逼得节节败退。
王氏甚至有些受不住她锐利的目光,不过是干巴巴地寒暄了两句,便以身子不适为由告退了。柴氏望着她的背影,并不避讳李郡君与王夫人,评论道:“外强中干,不过如此罢了。”
“她能凭仗的,也仅仅只是长辈的身份罢了。若非如此,谁又会理会她?将好端端的家闹成如今这般众叛亲离的模样,亦是难得了。”李郡君接道,“如今亲家来了,日后便能随时为孩子们做主,谅她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若是实在不成,我仗着身份,也能教训她几句。”
“辛苦了。”柴氏与她倒是一见如故,两人兴致勃勃地说了许多话,王夫人听得趣味盎然,李暇玉亦很是轻松惬意。有祖母在,便似有了主心骨似的。虽然许多事自己便能够解决,但只要想到祖母还在身后,便总觉得无论风吹雨打或是风沙漫天,都能寻得归处。
木兰卫已然成形,无非是训练磨合,将不合适者剔除罢了;家中亦是和乐融融,再没有任何阴谋算计,只有无尽的关心体贴;无论是义阳小公主、陆氏或是萧氏,均过得十分安稳愉快,暂时不见任何隐患;与李丹薇之间亦是经常信件来往,不仅丝毫不见生疏,还约好了何时再相见——
李暇玉只觉得,时光变得格外珍贵且美好。仿佛每一时每一刻,她都在享受着,无须瞻前顾后,只需勇往直前。
许是过得太惬意了,她与孙秋娘两个,都将婚事忘到了九霄云外。直到尽职尽责的谢琰将一切安排妥当,又与李遐龄商讨了一番,径直禀告柴氏:“祖母,前些时日,孩儿请了黄冠道人卜算,十几天后便是纳征的大吉之日。玉郎明年便要下场考贡举,是否该早些让他成家,全了他心中的念想?免得他在备考之时分心。”
李遐龄红着脸用力地点点头:“……孩儿也想……早些完成婚事……”
表姊妹二人这才回过神来,各自从迷茫到惊讶,神色变幻万端。
这个难掩愧疚道:“我倒是险些忘了此事,还是三郎想得周到。玉郎,都是阿姊疏忽了……说来,秋娘,你嫁给玉郎之后便是我的弟妇,咱们彻底成了一家人,如此倒也不错。且你如今亦是木兰卫,咱们天天相见,宅邸离得也近,来往很是方便。”
那个满脸不情愿:“与阿姊团聚不过月余,姊夫就忍耐不住了……就不许我再与阿姊多亲近些时日么?阿姊都已经是姊夫的了,便是稍稍分一些与我也不成么?至于成婚,他若是连这点小事都会影响贡举,也不必再考了,横竖是考不上的。”
谢琰笑而不语:几乎每一天都缠着他的爱妻,要求同榻而眠,换了谁都不会高兴罢。赶紧嫁出去,换个能够同榻而眠之人,说不得便不会如此缠人了。
李遐龄则苦笑起来,想不到“成家立业”这样的千古之言,亦会受到她理直气壮的怀疑。而且,奇异的是,他竟然觉得很有道理——有生之年,他还能将自家的新妇娶回家么?
柴氏环视着他们,禁不住噗嗤一声笑了:“既然三郎与玉郎都已经安排好了,那便按着日子过礼罢。你们二人不急,可有人急得很呢。早些将喜事办了,你们祖父在灵州也不会成日写信来催。他可是满心都盼着赶紧抱曾孙呢!”
闻言,孙秋娘难得地羞红了脸。
于是,谢琰终于如愿地抢回了自家的娘子。至于染娘,到底谁也抢不过柴氏,傻耶耶只能寻着各种机会和女儿顽耍。
时光飞逝,转眼便入了腊月。这一日,大吉,宜嫁娶,宣平坊一片热闹景象。新婿雄赳赳气昂昂地带着傧相们奔向谢宅,立即便遇上了小王氏和颜氏安排的大阵仗。文的不说,有做对子、吟诗作赋,皆不许傧相相帮,只许新婿自己作。武的还要受新妇兄长的杀威斧,吓得傧相们都四散奔逃。与此相比,仆婢亲眷的棍棒倒是不值得一提了。
过五关斩六将后,新婿终于迎得新妇归。空置许久的李家新宅邸灯火通明,处处是欢声笑语。谢琰牵着李暇玉,立在灯光下,笑看李遐龄与孙秋娘携手入青帐,谢家一群孩子与义阳小公主欢笑着踩着他们的脚印顽耍。
“转眼间,玉郎竟然娶了新妇……想当初,他还不过是比染娘稍大一些呢。”李暇玉长叹一声,“不知怎地,突然想起当年咱们初遇的时候……”
谢琰勾起嘴角:“那时候,我从未想过日后咱们竟会结为夫妇,成为这世间最亲近之人。”
李暇玉抬起眼一笑,才想答话,忽然觉得腹部疼痛起来。她微微蹙起眉,果断地道:“三郎,孩儿们怕是待不住了,正急着要出来呢。也罢,玉郎和秋娘已经入了青帐,也没有旁的事了。招待客人之事且交给兄长、阿嫂与十娘姊姊,你赶紧送我归家罢。”
谢琰大惊失色,立即扶住她,细细打量,紧张无比:“离家尚有一段距离,不如——”
“怎能打扰玉郎与秋娘的婚礼?而且,此处什么也没有准备,家中方设有产室,稳婆与阿晩都在。”李暇玉无奈地横了他一眼,“如今不过是刚疼起来,离生产且有一段时间呢。将我扶到牛车上去,一定能赶得及。”若是让李遐龄与孙秋娘得知她要生产,两人说不得立刻便会从青帐里奔出来,寸步不离地守着。好端端的新婚之夜,便成了遗憾了。
谢琰哪里还能让她步行,立即便将她打横抱起来,急匆匆地往最近的牛车而去。见他脸色一片煞白,李暇玉不由得笑了起来,连腹中的痛苦,仿佛也变成了甜蜜的疼痛——她与驸马,兜兜转转终是获得了一切。或许,这的确是天命;又或许,这是她徘徊黑暗中多年祈求而来的缘分。
无论如何,前世已逝,今生的路途不过刚开始而已。能走到何处,能闯到何等地步,谁也无法断言,连他们自己亦不可能知晓。不过,前路固然漫漫,只要一直携手同行,她便夷然无惧。
作者有话要说: 至此,红颜风华录的正文就结束了。这不是一篇正统的重生复仇之类的文,我知道很多亲点开来看,或许都想看义阳公主怎么帮着萧淑妃斗倒阿武什么的。otz,虽然这样感觉确实有戏剧冲突,但我觉得萧淑妃这种情商,在宫廷中叱咤风云是不可能的……而且,义阳公主也该拥有自己的人生,所以选择了这种平行世界的构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