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3 章
我们将他送到车站,依依惜别一番,车子就缓缓开动,带着焰子哥哥走了。转身间,我看到妈妈在抹眼泪,于是我安慰她:好了,你别哭了,焰子哥哥只不过是回去几天罢了,他还要回来的嘛,你怎么搞得比我还舍不得似的。妈妈眨了眨眼睛,勉强笑了一个:没,我哪有,刚才有虫子扎我眼里去了。我笑道:哦,是吗?那为什么虫子不扎我眼里来呀?妈妈白了我一眼,嗔骂道:你这死孩子,就知道跟你妈贫嘴!还不快点回去,茶楼里小灰和小王两个人忙不过来!我便挽着妈妈的手疾步回去。
刚回到茶楼,我就接到一个来自邹哲轩的电话,他说暑假没有回家,就待在北碚打工,在肯德基做服务员。我觉得挺惊讶,便让他有空上我家来玩,他说正有此意呢。
其实我知道大头轩才不是冲我来呢,他要来也是有目的的。但我却隐隐觉得有些悲哀,算起来大头轩也算是个痴情种子了,虽然我姐姐一再拒绝他,可他就是蚍蜉撼树,不肯死心,即使知道她和那个钟老板有某些暧昧不清的关系,他依然不肯放弃。这样的绝世好男人已经不多了,我巴望不得他做我姐夫呢。
我在磁器口大门口接到大头轩,他还是一头松针般林立的头发,两只棱角分明的菱形眼,硬朗而帅气,眉毛像匕首一样霸气,有股掩盖不住的帝王之相。
他见着我分外开心。他是第一次来磁器口,对这条繁华的古街颇感兴趣,非得拉着我逛了个遍才肯罢休。说实话,我是最讨厌陪人逛磁器口的,原因很多,其中一条就是在这里住了七年,逛得够多了,并且,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人多的地方,我总会莫名地焦虑,或许,我是患有人群恐惧症。
我知道大头轩此行的目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看他买那么多首饰、工艺品等小玩意儿,就知道一定是买来送给我姐的。
中午我们便去了渝香子火锅店,姐姐看到大头轩,颇为尴尬,又不好意思谢客,便硬着头皮招呼我们坐下。
钟魁看到我们,便嘻笑着过来跟我们坐在一起,哈哈笑道:两个人怎么开锅,来来来,我老钟来凑个数,那个,江媛,你也过来坐。要吃什么只管点就是,今天我请客。那天中午,我倒是无所谓,横竖是蹭饭吃,我才心无芥蒂呢,只管敞开肚子吃就是了。倒是邹哲轩,吃了顿闷饭,碍于那姓钟的也在,好多想说的话都没说出来,硬生生给咽回肚子里去了,看脸色都知道他憋屈得慌。
为了安慰他,我请他晚上去剧院看我演出。这下他倒是很来劲:早就想看你登台表演了!上次一出《游园惊梦》,可是看得我心痒痒的,一点没得到满足。晚上退场之后,我们在剧院广场碰到了暴牙龙。他正和一帮人商量着什么,急匆匆的样子,一边往月亮桥那边走去。看到他,我气得咬牙切齿,他害死了小梅,他应该受到法律的制裁,怎么却在此逍遥法外呢?
正在我要冲上去的时候,邹哲轩似乎很忧虑的样子拉着我的手,一边快步离去,一边低声说:快走!那个人不是什么好人,不要去沾惹他。我狐疑地看看大头轩,总觉得情形越来越不对劲了。他为什么会说暴牙龙不是好人?难道他们认识?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于是我问:你怕他做什么?他是个杀人狂,他杀死了他老婆,却还在这里逍遥法外。他老婆是为了救我而死的,你说,我心里能好受吗?大头轩只顾头也不回地走,闷声道:你不知道他的势力有多大?就算他杀了他天王老子,也没人能把他怎么样!他上头有人罩,为非作歹都没有人敢管!你去找他又有什么用,还不是鸡蛋碰石头?
大头轩的话令我感到一阵畏惧,好像他比我还了解那个暴牙龙似的。可我就是不信这个邪了,难不成他暴牙龙还有通天的本事啊,杀了人都可以不用抵命?在我印象里,这样的人只在电影里看到过,一般都是些肆无忌惮的黑帮老大,或者黑白通吃的恶霸。但即使是这样,也难逃灭亡的结局的。
晚上,焰子哥哥不在身边,我觉得心都像给人掏走似的,空无一物。寂寞像洪水一样向我涌来,要把我吞噬。我给焰子哥哥打了好几个电话,老是无法接通。我知道青龙湾的卫星信号不好,所以也只好作罢。
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忽然大头轩推开门走了进来。我正想问他做什么,他坐到床沿上,说:小韵,我睡不着。 我也是。我回应道。
那我们聊聊吧。他淡淡地说。
黑暗中,我看不清大头轩的脸,也看不清他那双眼。他只是淡淡地说:我一直把你当成是好兄弟,所以,我只能跟你打开天窗说亮话。可能会伤到你,但你要相信,我是为你好。你就和邱焰分了吧,中国的情形就是这样,你们是走不下去的。无论你们走到哪里,流言都会像毒箭一样射穿你们的。我把脸别向一边,语气坚硬:你可以来跟我聊姐姐,聊你的家人,聊你的故乡,但这个话题,我不想听。如果你没有别的什么可说,就回去睡觉吧。
大头轩扳过我的脸,说:不谈就可以回避了吗?你也看到了,因为戚敏的自杀事件,小卢老师已经受到了学校严厉的惩戒,她的事业也才刚刚起步啊!我瞥了他一眼,愤懑地说:原来你是来替她做说客的。她还真的是使出浑身解数了啊!那你回去转告她,我江韵的事不用她来管,她有本事就把邱焰从我身边抢走,别老在那里算尽机关太聪明!
大头轩见我仍是执迷不悟,语气也强硬了:那你真忍心看着兰姨为你一天一天消瘦下去?她一个人开这个茶楼容易么?你忍心她伤心难过么?人老了,个个都盼望儿孙绕膝,你应该让她享天伦之乐呀!我说:你回去睡吧,我困了,不想再说话了。大头轩叹了口气,又替我盖好被单,调了调空调的温度,才带上门出去了。
我的枕套上,已经泪湿了好大的一汪。
我已不能停下追寻你的脚步,就算毒刺满路。我已不能停下追寻梦的灵魂,就算骤雨满天。我已不能停下追寻爱的节奏,就算粉身碎骨。
早晨醒来,外面是一重又一重的迷雾,远处的山啦,近处的楼啦,江上的桥啦,舟上的人啦,都隐匿于那一片惨白之中。
我懒懒地坐起来,怔怔地望着窗外。我想,我是真的想焰子哥哥了,即使才一天未见,我的心却像给人灼烧似的,难受得紧。我抱起那只鸳鸯枕,凑过鼻子,贪婪地嗅他残留下来的气息。
我摸到枕套里有一只坚硬的东西。霎时间我好生好奇,便打开拉链,取出那只坚硬的小东西来,我便怔呆了,竟然是那只琥珀!是我交给焰子哥哥,要他替我保管一辈子的琥珀。
我用拇指和食指小心翼翼地捻起琥珀,生怕弄脏了它。多么漂亮的琥珀啊,蚕豆般大小,透明的棕黄色树脂化石,里面困着一蓝一黄两只漂亮而微小的古生蝴蝶。它们就像留连花间的样子,体态优雅得近乎完美,翅膀上的每一只鳞片都清晰可见。
它们就这样被那树脂包裹了千千万万年,埋葬在地下,经历了沧海桑田,经历了地老天荒,经历了海枯石烂,经历了天崩地裂。最后,还能保持得如此完美无瑕。一时之间,我被它们感动得紧,泪眼模糊。
我小心翼翼地把琥珀放回枕套里面去,心想焰子哥哥也真是粗心,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落下了。但想想他过几天就会回来,也就不好奇了。
我刚放下琥珀,小灰就在窗户下面朝楼上大声喊道:小韵!有你电话,快下来接!我一边埋怨谁打电话不打手机,非得打座机,一边趿着拖鞋往外跑。忽然我想到妈妈房间里有分机,为图方便,我推开她的房门,朝梳妆台上的分机奔去。
电话是白亮打来的,来确认我到底有没有从小梅去世的悲恸中恢复过来。
我冲电话里埋怨道:你这白娘子,就别在那边装好心人了,真好心的话,就不会这么多天不来看我了,也不管我死活,只顾去跟你家那位厮守快乐!白亮嘻皮笑脸道:人生苦短嘛!两个人既然走到了一起,当然要珍惜人生中的分分秒秒,长相厮守喽!
我呸道:难道你没听过啊,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总之你就是一重色轻友的主,我算是看清楚了!我先声明了啊,你若是三天之内不过来给本公子请安,你这辈子就别来了!
白亮一副可憎的模样在电话里连连求饶:好了好了,算我怕你了,行了吧!要不要我跟小康两人手拉手前去请安,顺道也给兰姨洗洗脑,让她准奏你和你家焰子哥哥的美事啊?我嗔怒道:行了行了,你就别在这贫嘴了,你小子就长一张贱嘴,没一句中听的!我挂了啊,下去吃饭了。
我挂了电话正要转身离去,无意中瞥见梳妆台的抽屉虚掩着,一张信纸露出了半截在外面。我感到很好奇,妈妈还用这么花季少女的信纸啊?还真是奇怪了,她又是写给谁的,或者是谁写给她的呢?
于是,好奇心作祟,我一咬牙,就让我违背道德良心一次吧,如果让妈妈发现了,跟她撒个娇就是了。
我拿出信纸,按照我一直以来的习惯,我看信是先看后面的落款,再看前面的称呼。我大吃一惊,这封信竟然是焰子哥哥写给我的!
我的心呯呯呯呯跳开了,看了看落款日期,是两天之前写好的,他为什么会给我写信?这封信为什么又会在妈妈这里?妈妈为什么不交给我?
太多的为什么,让我不安起来,于是颤抖着双手捧起信纸,仔仔细细看起来:小韵:见字如面。
还记得从懂事起的那一天,我就坚信我们就像天上那两颗最亮最亮的紧紧依靠在一起的星星,生生世世都为彼此发光,不离不弃。我没有想到的是,纵使是浩瀚的宇宙,也不停地在发生变化,不知不觉中,那两颗被我认为生生世世不会分开的星星也逐渐向相反的方向移动,越来越遥远。
小韵,请不要怪我,我不是故意要离开你,也不是故意毁约,我只是不愿意看到你在茫茫宇宙中失去自己的方向。你应该去坚持自己原有的人生轨迹,从出生到成长,从成长到成熟,妻儿相伴,安享晚年。我不想抨击什么社会,什么舆论,什么世俗,什么道德。因为它们会像黑洞一样,吞没我们所有的努力,吸走我们所有的挣扎,最后连我们自己都葬身其中。
请不要寻找我,茫茫宇宙,我不会轻易暴露我的方向。琥珀还是留给你,就当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誓言,就当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曾经深爱你的焰子。二零零六年,七月十日。泪水洒落在信纸上,就像腊梅花一样绽开。我想此刻,我已经不能呼吸了,空气里满是伤心与绝望的分子,刺激着我的每一个细胞。我原以为,在撕破了小卢老师和妈妈联合起来编织的那个可笑的浙大录取通知书的谎言之后,我就成功地摆脱了受人摆布的形势,我就可以笑傲着坚持自己的信念,走自己选择的道路,把握自己的情感。
可我失算了,妈妈实在是神通广大,一计不成,再施一计,给我设下连环局,让我不断地像猎物一样往里面钻!
我冷静下来,仔细思考了一番,想想焰子哥哥临走的时候对我说的那些遗言一般的话,我早就应该猜到其中有问题了!肯定是我妈逼他走的,不然我的焰子哥哥,是死也不会离开我的。我太了解他了,他是那么爱我,他不忍心我受到任何伤害,哪怕是别人的流言蜚语。
我恍惚一个愣神,冲回自己的房间,简单地收拾了点东西,拿了些钱,匆匆忙忙就下楼去。我要去找焰子哥哥,我要去把他找回来。
我怒气冲冲地跑到楼下,妈妈看我一副离家出走的样子,扔下计算器,不安地问道:你去哪里?你要做什么?我也不看她,只是恨恨地说:你不是想把邱焰赶走吗,那你就先把我赶走吧。反正我也不想再在这个家里待下去了。 你放肆!
妈妈恼怒了,你今天敢跨出这大门口试试!我愤愤地瞅了她一眼,也不说话,径自朝门口走去。妈妈对小王吆喝了一声,小王便放下茶水,扑过来从身后死死抱住我。我使劲挣扎,用指甲抓他,用牙齿咬他,他也不肯松手。妈妈又叫了小灰一声,小灰才怯生生地跑到水房里去,抓了一条麻布绳子出来。
我感到一阵恐慌,我睁大了眼睛看着小灰,他仍是怯生生地看着我,不敢跟我对视,只是别过脸去在我身上五花大绑一番,待我没有力气动弹了,才捂住脸跑到水房里去了。
那条绳子,就像一条魔绳一样捆住了我,令我动弹不得。我恨恨地看着妈妈,她一脸神伤地走过来,说:料想你是看到你焰子哥给你写的信了。我知道早晚会有这样一天,索性打开抽屉让你看见得了。韵儿,你是妈妈的心头肉,妈妈也舍不得这样虐待你,把你当畜生一样绑着。可你这样叛逆,你就是头畜生!我能纵容畜生吗?等到哪天你觉悟了,想得明白了,想得透彻了,过正常人的生活,妈妈就放了你,再让你自由。
我怒吼道:我要过什么样的生活,我自己来决定,不需要你越俎代庖!妈妈跟小王使了个眼神,忧伤地回到柜台边,操起计算器继续算账。
小王生得壮,粗鲁地把我扛在肩上,像扛一捆从山上拾回来的柴火那样轻松。他把我扛到楼上,扔到我房间的床上,神色悲伤地看了我一眼,才转身锁上门走了。任我在里面撕破了喉咙叫喊,他都不应声,不肯替我松绑。
我就像一只受到束缚的茧,被人织了一道厚实的网死死困着。妈妈就这样把我关了几天几夜,在这几天几夜里,分分秒秒都是煎熬,时时刻刻都惦念着焰子哥哥。妈妈就像铁了心似的要戒掉我的这段感情,硬是几天几夜没进来看我一眼,吃喝拉撒都是小王来照顾我。妈妈甚至都没让小灰来照看我,因为妈妈知道,小灰是一个心肠较软的孩子,平时对我也是千依百顺,她担心他一个看不下去,就把我给放了。
我的脑袋里只剩下爱与恨。我爱着焰子哥哥,爱得发狂,爱得像被火烧,爱得像生了毒瘤,这辈子都再戒不掉;我恨着妈妈,恨得咬牙切齿,恨到怒火烧心,她为了戒掉我这段她所谓的畸形恋爱、龙阳忌癖,不惜伤害我、虐待我,将我猛猛摁在一个用道德、伦理、孝义、世俗等堆积起来的水坑里,要把我活活憋死。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我喊得累了,也没有力气再挣扎了,便伏在床上睡着了。睡意中,我感觉到有人把门打开,我虚弱地抬起头来,半睁着眼睛,是小灰哥。他见我醒来,便把食指放到嘴唇上,长长地嘘了一声,示意我不要说话。然后,他一边用刀子替我割断绳子,一边说:小韵,是小灰哥对不起你,不应该听兰姨的拿绳子把你捆起来。你知道小灰哥一直都很疼你的,我也不忍心看着你在这里受罪,所以索性将功补过,就把你放了。现在兰姨跟小王采茶去了,你快趁这个机会走吧,去找你的焰子哥哥吧,听说他是回了巫山县的青龙湾,你赶紧去看看,怕晚了就来不及了。
我就像一头六神无主的野兔,刚给小灰解开绳子,就撒腿往外跑。小灰哥一把拽住我,从裤兜里掏出五百块钱来,塞到我手里,说:你别这么慌慌张张的,不然会坏事的。记住,一定要保持清醒,路上小心点。我已经不知道再对小灰哥说什么了,我想千言万语,也抵不过一滴感激的泪。我朝他重重地点了点头,便走了。
当我疯狂地跑到车站,搭上回巫山的列车,像脱缰的马儿一样跑回青龙湾的时候,我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我站在摇摇晃晃的青龙桥上,长江水位高涨,就快要漫过大桥,以前的青龙湾桂花村,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浩浩荡荡的江水。
什么都没有了。田地没有了。房屋没有了。觅食的鸡鸭鹅没有了。水牛没有了。村民没有了。老人小孩没有了。焰子哥哥,也没有了。
我像是给人剔除了筋骨,瘫痪着坐到桥上。我无力地望着桥下奔腾不息的江水,忽然有种想要跳下去的冲动。滚滚长江东逝水,涛声依旧不绝耳。它冲走了多少痴男怨女的梦,它冲毁了两岸多少人的家?峡谷里传来凄艳的风声鹤唳、鹿鸣猿啼,就像唱一首末日挽歌。
我跌跌撞撞回到巫峡镇上,就像失去方向一样,不知道走向何方。我忽然想去看看神女峰。于是我打车去了巫山十二峰,虽然水位上涨,沿江的好多景点都已经被葬于水下,可神女峰,仍然高踞在巫山之颠,像一尊女神。我站在一叶扁舟上,船夫用力地摇着双桨,在水里划出两道深深的水纹。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船夫闲侃着。那是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人,他说他是住在巫山上面的,已经在长江上摇了一辈子的旅游船。就算哪天长江水真的漫过了巫山,他也不会离开,因为,他的根扎在这里,扎了一辈子。
看到船夫,我就想到了干爹。这位五旬老人,已经被艰苦的岁月摧残得老态龙钟,他何尝又不是在这里扎了一辈子的根?可他却临老卷席他乡,我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上,他们就匆匆走了,想到这里,我一阵心酸,像塞了柠檬。
我向船夫打探了一下青龙湾桂花村的移民点到底在什么地方,船夫说他也不是很清楚,没有固定的地点,有亲戚的都投奔亲戚去了,没亲戚的就在移民局的帮助下到了别的地方安营扎寨,留在重庆市内的也有,迁到重庆市外的也有。他还说,他老啦,哪能记住这么多事?就只能惦念着在最后几年好活的时间里摇摇船,多渡几个人罢了。
船夫摇桨离开的时候,我再次回头看了看神圣的神女峰,她日日夜夜守在那里,望朝霞出,送晚霞落,简简单单,了无牵挂。
我还想上岸去看看神女庙里那颗许愿树,还想看看我和焰子哥哥曾经挂上去的许愿结,我甚至想解开他的许愿结看看他许过什么愿望。但我想,那样只能徒增我的思念,也就作罢。
当我失魂落魄回到家,妈妈仍然在永不停歇地算账,她稍稍看了我一眼,也没说什么,便若无其事地埋下头继续忙活。
小灰哥看到我回来,也只是淡淡地问了句回来啦,然后继续给茶客们端茶送水。我感到很疲倦,也不想说话,只是踉跄着走到角落里坐下。我静静地托着腮望着窗外,觉得眼前一片迷茫,除了迷雾,还是迷雾。
焰子哥哥走了。焰子哥哥真的走了。他没有给我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他的电话再也打不通,他也从不在网上给我留言,也不给我写一封哪怕是隐匿地址的书信。他不给我任何一个可以索引痕迹的暗示,只想悄悄地从我生命里蒸发。
我怨过他,也恨过他。对我来说,他已经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部分,突然之间,这一部分就给人挪开,剩下的,除了空洞,还是空洞,找不到任何东西可以填补,也补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