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汹涌

    汹涌
    易初颜在易娅学校只待了一小会儿,正帮着收拾行李,楼下有人叫,易娅赶紧下楼。初颜从窗户往下看,一个男生手里拿着一份冒着热气的小吃,易娅跟他有说有笑。倒是没几分钟,易娅就上来了,初颜指着窗外,易娅害羞地点点头,两人笑作一团。
    “初颜,我就不陪你去医院了,前几天刚去过,之白哥他们明天出院,回去能见得着。”
    “我看你是被拐跑了,赶着去约会吧。”
    “他是外地的同学,火车票买的是明天,我们今晚还有一场联谊会,我就在学校多待一晚。”
    “陪他就陪他,还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哎呀,你就别戳穿了嘛,等下你早点过去医院,我就不跟你坐易桥叔的车回去了。”
    “这……那你明天怎么回去。”
    “我自有办法,或者我就去医院跟之白哥会合,搭他们的车走就是。再说,你不也不是专门来看我的嘛,你上次在电话里跟我说雪夜的事,好浪漫,共赴生死,羡慕。”
    “别瞎说,看你花痴样。”
    “我才没瞎说。对了,赵薇最近有部电影可以看了,跟吴奇隆演的。本来呢,我想陪你去看,但是我这会儿肯定没时间,不过,我上次告诉了之白哥,不知道这个书呆子会不会开窍。”
    “是你想看吴奇隆吧,滑头。”易初颜并不买账。
    两人又在校园里闹了一会儿,约莫下午一点,易初颜坐公交车到了市医院。
    真是奇迹。听季之白说这几天发生的变化,易初颜感慨道。一个被医院判了两次“死刑”的人,竟然顽强地活下来了。季之白明显整个人轻松了不少,虽然母亲的身体还全无知觉,但是把床背摇起来,能靠着枕头坐一小会儿了。
    和季之白母亲闲聊了几句,见她疲惫,就留二姐在病房守着,易初颜和季之白一前一后出了医院门。
    天空放晴了,街上的雪也被清扫得差不多了,只有路边的雪块结了冰,一时半会儿很难融化。不过,天气预报依然在预告还会有风雪要来。
    “明天出院这日子挑得还挺好的,应该也是天晴吧。”
    “看样子应该是,天上一点云都没有,但还是要做好准备,你还记得那晚吗,暴风雪也是说来就来,任性得很。”
    “起码明天不会。”
    两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行走,靠近了又被行人冲散,季之白好几次想去牵易初颜的手,但始终也没伸出去。若不是她来了,他也没心情在街上闲走。
    “之白,你有没有想过复学的事?”两人沿着街最里侧走,终于可以并肩了。
    “复学的事以前还想过,眼下不想了,我得想办法挣钱。医生虽然说我妈可能会瘫痪,但我还是不想放弃,都走到这一步了,莫问前程,把最重要的事做好再说。”
    “也是。”
    绕着街道走了一圈,也没个地方歇脚,终于在一家磁带店停了下来,易初颜进店看满墙的磁带,随意拿起一盘看着。
    季之白挨在她旁边站着,无心看磁带,欲言又止:“初颜,我想,我想请你……”
    还没等他说完,易初颜像发现了什么,从墙上抠出一盒磁带。“卡得真紧啊,”是宗次郎的专辑,“没想到这里有卖,以前我还托易娅帮我找,总说找不着,一看她就没认真。”
    季之白的话被打断,还是不甘心:“那个,初颜,我想请你……去……”
    “可惜我已经买到了,要不今天肯定得开心死。”易初颜喃喃自语。
    季之白很少见到易初颜轻松自在的时候,至少此刻是,她的长发松散着垂在耳鬓两边,好看。
    “之白,你帮我找一下有没有《渔舟唱晚》,也是纯音乐的,帮我哥找。”
    “哦。”
    两人就满墙地找,易初颜问店里看店的小妹妹,小妹妹说她从未听过也没见过《渔舟唱晚》这张专辑。从左到右从上到下都找遍了,确定没有,只能作罢。
    季之白还没死心,又说:“初颜,我……我想请你……”
    “请我干吗?吃麻辣烫?”
    “我,我不是,也行,我们去吃麻辣烫。”想说的话终究没说出口,他的手插在裤兜里,手里攥着两张录像厅的票,买的是下午两点时段的,眼看时间就要到了。他从未想过请一个女生看一场电影竟如此难以开口,明明两人都已经经历了风雪之夜,明明那天晚上他还亲吻过她,可是现在,好像关系又回到了从前。
    他想请她看的电影是《缘,妙不可言》。
    那个下午,两张录像厅的电影票就这么作废了,这部电影五月在国内上映,三四线城市十二月才可看,一票难求。易娅告诉他初颜喜欢赵薇,又跟他说有这部电影,他专程抽时间去录像厅门口排了四十分钟的队。
    两人坐在麻辣烫桌边,沉默地吃了一会儿,街上的超市喇叭循环放着“世间自有公道,付出总有回报”的歌声,促销最新款的vcd。
    易桥叔的车开到了医院门口,原本是要去易娅学校接人的。
    车子后座堆满了乱七八糟的货物,易初颜只能坐到前排的副驾驶位置上。
    一路开得慢吞吞的,主干路的雪虽然被清理了,但路面仍然有很厚的冰。易初颜紧紧抱着书包,望着窗外,也不说话。要不是昨天易娅说一起坐这车回,她压根儿就不会去市区。
    车子进了新开田,突然停了下来,车里的烟雾很重,易桥叔抽的是纸包旱烟,她有点想吐,想开窗户,车窗却被锁住了。
    “你就想走?不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了吗?”易桥叔说。
    易初颜把手伸进包里,狠狠地说:“钱不是已经给过了吗?而且给的是十倍。”
    “我会缺那几个钱?那都是拿命换的,你别装蒜,老子可不好惹……”没等易桥叔说完,易初颜打断他:“前面就是我们组了,你敢怎么样。”她在后视镜里看着自己的脸,惨白又害怕,脸在颤抖,但此刻不能露怯,声音冰冷凶狠。
    “这么说,你是要食言了?是你答应老子的,只要我肯送季之白那小子去市区,你什么条件都答应!”
    “我可以再给你点钱。”
    “老子不稀罕钱,只要你陪老子睡一觉,就清了。”
    “请你自重,为老不尊。”易初颜气得胸口发闷。
    易桥叔嘿嘿笑了两声:“我要你尊个鬼,你答应的事又反悔,今天我就要办了你。”说着,伸了手来撕她的衣服。
    易初颜看到他猥琐的脸,一阵恶心,只想逃,伸手去开车门,才开了一道缝隙,就被易桥叔拽住了头发。她发出一声惨叫,也许是声音把易桥叔吓到了,前面就是十七组,有所顾忌,手缩了一下,她得以挣脱下车,死命地往陡坡跑,身后的车子也发动了。
    但很快车就没了声音,等她爬上坡的时候,车子掉头离开了。
    她狠命地喘着气,腿一软,整个人松垮着倒在地上,她的人生经历了太多的绝望。她想过,如果哪一次的绝望能彻底将自己击垮,也许,就是解脱。
    不管多冷,炜遇每天的晨练还是会继续,雪实在大了,他就在宿舍下绕着楼跑,跑步不方便,干脆换上深靴去爬山。这几日他都随身带上一个小袋子,沿路采摘。
    这天早上下了山换了衣服,就去办公室,踩着上班时间,给陈炅打了个电话。
    “喂。”
    电话那头是陈炅热情洋溢的声音,炜遇不由得远离了一下电话声筒。
    “我,炜遇。”
    “你怎么这么早?”
    “你不也准点上班了?我记得上次你说赵睿也在你们那儿实习。”
    “对,他在户政科,我前天碰到他了,还说叫我找你过来聚一聚,你有时间吗?”
    “这几天可能不行,得等等,长话短说,能否找赵睿帮个忙?”
    “都是同学,能帮他肯定会出手,你找他帮什么?”
    “他不是在户政科吗,想请他帮我查一下一个叫易枝子的女孩信息。”“易枝子,噢,不就是你上次说的案子里的吗?具体要查什么?”
    “你拿笔记一下,我怕你忘了。”
    “喂,你行不行,我们学新闻的,笔不离手。”
    “那你记一下。”
    石井镇户政科。
    见是赤崎警官来了,户政科的小牛连忙起身接待。
    “赤崎叔请坐,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赤崎警官微微笑,也不客套:“我想请你帮我查一下一九八六年我们镇上都有哪些收养孩子的记录。”
    “一九八六年,十三年前,赤崎叔,这个范围有点广,石井镇共有乡十五个,每个乡至少有二十个村,人口好几万。”
    “也是,但我还是想让你帮我查一查。当然,先帮我查一个小范围里的,易姓的,挨着我们镇周边的几个组优先查,尤其是十七组和十五组。”
    “好的好的。”小牛快速记录着。
    “大概需要多久时间?”
    “赤崎叔,你也知道,我们镇今年才来了几台电脑,网络也不好,每天都有大量信息整理的工作,都得靠手工录入,但仍然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把这个工作做完。你说的范围,目前看,肯定是还没录入完的,得查资料。”
    “越快越好。”
    “一定尽快。”
    赤崎警官又想起什么来:“再问一下,有没有一种可能,有些被收养的家庭,如果不来登记,或者直接篡改了记录,你懂的,就是找关系。”
    “赤崎叔,别说十三年前了,就目前这种情况也比比皆是,许多村里的信息并不齐全,做不到同步,我们没法录入,也没法下手。你说的情况,肯定有的。”
    “我们镇人口普查一般是多久一次?”
    “现在是三年一次。”
    “现在……那以前呢,比如八六年。”
    “据我所知,那会儿的人口普查都是靠各个乡和村的干部们挨家挨户去登记,差不多得五年一次,卡整年查,但我说得也不一定准确。”
    “知道了。这样,小牛,结果我有点着急要,就辛苦你帮忙尽快查一查。”
    “一定一定。对了,刚才有个说是你手下的也来过一趟,跟你问得也差不多。”
    “是张炜遇?”
    “是他。”
    赤崎警官有点欣慰,这个徒儿果然机灵,专业警校培养的,比自己那个年代强太多了。
    回去赤崎夸了炜遇一句,炜遇还是一如既往地稳重,但他反问:“师父,为什么不直接去十七组调查,毕竟君叔是十七组的。或者十五组,他的老相好在,都可能存在信息共通。”
    “先让户政科去查档案,这两个组都只能暗访,不能明访。”
    “为什么?”
    “易君的死肯定不是偶然,这一点我们很确认了,一旦公开查访,势必会打草惊蛇。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们并不确定,还有没有下一个,凶手是不是还有新的目标。”
    “所以师父的意思是,很有可能易东博的女儿还活着,并且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都是猜测,毕竟我们手里什么信息都没掌握,她的去处,是被拐卖,还是被收养,都没确定。”
    “如果是她,当年被拐卖的可能性就小。”
    “嗯?为何这么说?”
    “我想,没有人会把孩子拐卖在邻近的镇,毕竟六岁已经有了一点记忆。师父应该知道,三岁之前记忆会被清空,但六岁不会。”
    “你说得没错,所以才要暗访。”赤崎警官想起有其他事要办,准备出门,“炜遇,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做。”
    “师父,你去是不是公信力会强很多。”
    “你也有傻的时候嘛,十七组的村主任你又不是没见过,他那张嘴,能把我说烦。我一去,他肯定会陪全程,毕竟是他组上的事,他知道了全世界就都知道了。”赤崎警官指着炜遇,“你去,他不会,你也在那儿露过面,他认识你。你只需要强调不能声张,不要走漏风声。”
    “好吧,可能风声传得也只是快和慢的差别。”炜遇送师父出门。
    “那也得争取慢一点。就交给你了。我猜,户政科的结果可能被我预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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