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
“我不喜欢说这种话。”“你不喜欢说,你还能追陆清漪一整年呢。你不喜欢说,你那会就一次不说?我就不信你这么多年一句没说过。”
易臻绷着脸,像在压抑自己的嗓音波动:“二十岁的我,和三十岁的我,能一样么。”
“当然不一样,你那时是愣头青,喜欢一个女生全心全意要死要活,我呢,”夏琋感觉有什么灼热的东西从左眼冒出去,沿着脸颊一路下滑:“你把我当什么?就是还算好看好玩的东西吧,就是一罐子生活调味料吧,我今天一直在想,多深重的感情才能谈上近十年都舍不得分开啊,你爱她都爱到死了吧,你爱我爱到死了吗,你连一句喜欢我都吝啬说!”
夏琋急促地喘着气,压着快挤出喉咙的哭腔。
她的脸在升温,红得吓人。
易臻闭了闭眼,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无止无休:“我不止一次说过,我已经和她分手了。”
茶几上,易臻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堵住了夏琋再要脱口而出的话头。
她用力吸吸鼻子,视线勾过去看,竟然是那个眼熟的陌生号码,昨晚她刚和它们见过面。
紧接着,她一动没动,双眼通红地望向易臻,看他到底接不接。
易臻抄起手机,直接摁断了。
夏琋扁扁嘴,想哭的欲望像海水,近乎扑面而来。
手机再一次震了,很是焦急,只是,这一次是固话,上面字眼是,星恒福利院。
易臻眉心微蹙,当即接了起来:“喂。”
夏琋静悄悄注视他,听他讲。
“怎么了,好,我知道,找医护了么,嗯,你先看着她,我马上过去。”
说完就按了电话。
夏琋眼睛鲜亮:“谁?”
“陆清漪。”他直接答给她这三个字,袒露无遗。
“为什么用福利院电话打给你?”夏琋追问。
易臻回:“我抚养的小孩出事了。”
夏琋讶然,直愣愣盯着他。
但很快,这么长时间下来,那些她不能理解的、一直是问号的事件和线索,在这一刻全都串联了起来,并一起浮出水面……
“是上次漫展我看到那个女孩吗?”
“是她。”
“你还抚养了小孩?为什么?你弱精,不能生小孩?”夏琋才刚转白的脸,又开始发热。
“不是,没有为什么。”
“为什么陆清漪打电话给你,”嗓子里像卡着一股气,夏琋感觉自己身体发颤,她目不转睛看易臻:“是你和她一起养的吗?你们还一起抚养了一个女儿?”
易臻沉默少顷:“是。”
夏琋再次惊觉,原来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的长情过往,他的真实身份,他刻意埋藏在深处的,有关他的所有一切。
她目不转睛看着易臻,像在看一张白纸,没有一笔一划,因为他从不曾主动向她展示他的一切,而她每天巴不得把颜料全部倒满身体,全无保留地、倾其所有地,像个七彩小丑一般在他面前手舞足蹈。
她再费尽心思也触手不及的那些,陆清漪悉数知晓。
俞悦问她,不讽刺吗?
太讽刺了,真的太讽刺了。
察觉到女人陡然生出的心灰意冷,易臻向她走回来,神情松软了些:“你去吗,我带你去,见见那孩子。”
像躲避什么可怕的生人一样,夏琋下意识后移两下,避开他朝她伸出的手,旋即拒绝:“我不去。”
易臻臂膀顿在半空,片刻才放下:“那我过去了,你在家冷静下,我马上回来。”
说完就往门边走。
他在换鞋,取下了旁边衣架的公文包,眼见着要开门出去。
“易臻!”夏琋尖利地叫住他,她脸涨得通红,几要出血,仿佛每一根神经都在声嘶力竭。
易臻驻足,转头看过去。
夏琋眼底水淋淋的,她拧紧眉毛,守着最后的尊严堤坝,生怕自己的面部会时刻垮塌。
她深深地,无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咬牙启齿,把她自己当砝码,全数赌上,殊死一搏:“你出了这个门,我们就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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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就这么落了下去,易臻没有再动,他远远看着夏琋,眼底一片冷冽:“不要闹,行吗,我现在很急。”
“我没闹,”夏琋持续不断地深呼吸,这样可以缓解一些胸口的锉涩。
好像有刀在她皮上剐:“我没有闹,就是不想你去见那个女人,还有和她有关的一切东西。”
“我去见我的小孩。”
“也是她的。”
“我说带你一起去,你不答应。”
“看什么,”她故意笑了,拼命抑制的缘故,她声线在颠簸:“做灯泡啊,像个笑话一样,看你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啊。”
“你还要无理取闹多久,”易臻的喉结动了下,忍无可忍,恼火地对她冲出声:“够了吗?有完没完?!”
“你出去,我就完了。”夏琋磕紧上下门牙,一刻不放地死盯着他:“我马上走,从你家搬出去,以后不会再烦你。”
少许沉寂。
“好,记得关门。”
易臻凛着脸,点点头,随即拉门而出。
嘭!
他轰然摔门的巨响,像狠踹在夏琋身上的最后一脚。
她当场痛哭出声,不由俯下了上身,心脏在绞痛,像被人强塞进碎纸机一样。
第45章
宁市一院的急诊部,人来人往,空气里全是呛鼻的消毒水味。
易臻在内科找到了陆清漪和米娅。
病房里氛围沉闷,女孩已经换上了病号服,躺在最里面靠窗的病床,打吊针。
她阖目而眠,面色蜡黄,陆清漪就坐在她床边,握着她手,交叠在被褥上。
见易臻来了,陆清漪温柔地放开女孩的手,站起了身,冲他微微一笑。
“怎么回事?”易臻径自越过她,停在床畔询问病情。
陆清漪答:“痢疾,食物中毒,她昨天白天和院里面几个小孩跑出去吃小龙虾,几个小孩都有点轻度胃肠炎,她最严重,下午肚子疼,刚刚傍晚我去看她,疼晕过去了。”
易臻伸手探了探女孩的额头,很烫,还在烧。他皱起眉:“做检查了吗?”
“做了,没什么大碍,”陆清漪抿抿唇:“烧还没退,但这会应该好点了,能睡着了。”
“嗯。”易臻的视线逡巡到女孩埋针的手背,极轻地舒了一口气。
陆清漪把碎发勾到耳后,随意问道:“你女朋友没和你一起过来?”
易臻闻言一顿,而后回身看向陆清漪:“我们出去说。”
陆清漪没忙着回话,只是默不作声地观察了易臻几秒。
时隔近一年再见到这个男人,他还是那个沉默寡言的老样子,可她又觉得,他多了些变化。
上一次,易臻去美国看她,在机场接到他的时候,他还是天高云淡的模样,像秋天的微风,匿着棉花一样的软和。
可现在的他,就像一片乌黑的夏季雷雨云,隐隐约约的,有些情绪,即将倾盆而下。
陆清漪陡然笑了:“易臻,你跟她吵架了?”
似乎料见了面前女人犀利的辨析能力,易臻并不否认:“嗯。”
“我就知道,气得脑子都不清不楚了,”她还像过去一般和气地嗔她,继而瞄向床上熟睡的少女:“米娅还在吊水,我们都出去了,谁看着。”
易臻长吁一口气,没有反驳。他扫了眼吊瓶的水量,伸手调慢了吊滴速度:“还有大半,我长话短说。”
陆清漪噤声,数秒,她欣然答应,率先勾上手提袋,提步迈出了病房。
易臻目送她出去,眉心愈发紧蹙。
他回头顺了两下米娅有些凌乱的刘海,把她手用被子轻轻掩好,才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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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停在急诊附近的一个露天回廊里。
上方是漫天的藤蔓,密密麻麻的叶片,盖住了头顶星空,喧嚣着夏日生气。
身上的黑衬衣,快把易臻整个人一并没入夜色。
方一站定,他迎面就对陆清漪说:“我对你和夏琋说过什么不感兴趣,我现在只想问你,我们已经分手了,对吗?”
对他咄咄逼人的质询和显而易见的怒意,陆清漪并无委屈,只凭栏而立,答得模棱两可:“应该吧。”
“分手了为什么还要找我?”
“有谁规定分手后不能再去联系前任吗?”
“我很不喜欢这种事。”
陆清漪稍滞,只因为易臻用了个“很”,中间还假以空顿来强调这个形容词。
在以往数年的相处中,他总是处变不惊,用词用语也鲜有极端化,尤其是对她。
她勾唇:“我给你的邮件,你没有回复。”
“需要我拿出来再给你念一遍?”易臻单手取出裤兜的手机:“正好,邮件我没删,正式向我提出分手,并不需要我同意。”
陆清漪挑眉:“噢,你记得真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