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两人就音乐的事聊去不少时间,等肖笙抬起手腕,发现他们竟是从正午坐到下午三点了。“我要回学校一趟,”宁蝶知道时间后急着拿起包,“之前开学典礼我缺席,又连续请好些日子的假,再不去报道,我估计校长要动让我退学的心思了。”
肖笙看她忙得慌慌张张,不由失笑,“我开车送你。”
宁蝶没有跟他客气,从衣架上取下大衣穿好,她极少戴西洋式的小礼帽,今天算是个例外,头上带着黑纱蕾丝边的明亮色帽子和她外套搭配起来看着十足亮眼,娇嫩且明媚。
出门后走到黑色轿车边,肖笙替她打开副驾驶座位旁的车门,看宁蝶做进去后,他刚欲关门,扭头往后面方向望了望,复又冷静地将门合上。
“宁蝶,你最近是不是惹了什么麻烦?”车开动后,肖笙才放心地开口,“我刚上车发现有人一直在盯你,看样子十分专业,不像是普通人。”
宁蝶听完却很平静,这跟踪她的,不是霍柏的人,就定是霍丞的人。
肖笙看她这样便知宁蝶是知情的,正巧车要转弯,他偏头看窗外,发现接着跟过来一辆轿车,车身牌子并不普通,至少西南的平民百姓买不了这样的豪车。看来跟踪宁蝶的幕后者是西南的上流贵族。
“没关系,”宁蝶淡笑道,“陈粤明还说过,作为明星定要习惯被人跟踪,我这就当提前练习。”
肖笙哭笑不得,这种事宁蝶也能拿来当玩笑调侃,他不得不正经脸色,“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可以找我解决,我绝不允许你发生任何意外。”
“知道了,”宁蝶安抚地笑道,“他们不会伤害我,真的!”
霍家权势太盛,她不想连累肖笙。
有她的保证,肖笙勉强相信她的话,到西师大学堂校门口,他亲自下车送宁蝶进去,不时回头看身后有没有人跟上来。
而魅晨那边没有通知宁蝶有新戏要拍,她可以一心先在学校上课,按照她的成绩,请假时间再长,老师都难以对她拉下脸批评。
从校长那里把请假撤销后,宁蝶再跟着肖笙出校门时,她想了想,拦住肖笙:“你可以不可以陪我逛一趟百货店?”
肖笙哪有拒绝她的道理,开车带她到百货店,结果看她买上一堆生活用品,他不由困惑,“你这是要搬到学校住?”
宁蝶没有否认,她目前被霍柏盯上,回家担心苏梅会察觉出什么,她不如就先住在学校的学生宿舍,反正那里一直有她的床位,只是缺些生活用品。
肖笙是个体贴人,他没有过多追问原因,帮宁蝶把东西运回学校,接着帮她搬到女生宿舍楼下。西师大学堂的女生多数人提倡女权运动,行为举止颇为大胆,瞧见夕阳下站着这么一位金发俊朗的青年,纷纷倚在阳台的栏杆上吹口哨。
宁蝶看肖笙被调戏得窘迫不已,脸上笑容放大,“好了,好了,你回去吧,接下来我自己搬到寝室。”
这里毕竟是女子宿舍楼,他一个男人进去不合适,更何况肖笙的脸已经红得要滴出血来,宁蝶怎忍心让好友这般为难。
而肖笙真真是害羞了,顾不上和宁蝶寒暄几句,道声有空再见立刻逃之夭夭。顿时楼上传来一阵哄笑。宁蝶对这群女子无奈摇头。
她分配的宿舍是在三楼306室,里面除了她只有另外两个人住,都是一个班上的同学,宿舍一共有四个床位,另外空出的床铺上堆放着书籍和其他杂物。
宁蝶陆陆续续把东西搬进来整理,其他两位室友见状跟着过来帮忙,宁蝶知道她们,其中一个戴圆眼镜身材娇小些的女子叫汪雅,听说家里姨太多,吵吵闹闹影响她学习,所以索性住在学校常年不回去,另一位行为举止豪爽大气的女子叫黄乐鑫,人长得秀气玲珑,却是学校女权运动的头号支持者,经常游街宣传。
收拾完宁蝶的东西,三人很快打成一片,期间宁蝶下楼去宿管阿姨那借电话打给林莱玉,让对方把自己住校的事和苏梅说一声,理由是她因为拍戏课业落后,需要同学帮助她补上,回家颇不方便。林莱玉不疑有他,只嘱咐宁蝶不要为学业忽视休息。
挂完电话宁蝶回宿舍,她床位靠窗,汪雅送她一盆风信子给她装饰桌面,风吹动嫩黄的花蕊,似有幽香,黄乐鑫人不在,宁蝶刚要问她去哪了,这时宿舍门被撞开,只见黄乐鑫端着一口半大的锅,双腿迈八字,大步朝前跨,嘴里不忘粗语连篇,“烫死老子了,快,汪雅你搭把手,帮我一起弄到那边。”
然后宁蝶就看中那口锅放在自己面前、以两摞书本做灶台,巴拉一下搭上去。
她刚才都还在纳闷这两摞书为何这样放。
“来,宁蝶,开吃!别客气!我借宿管阿姨的炉子特意炖的,酸辣鱼火锅,保证新鲜。”黄乐鑫说着把一双筷子塞宁蝶手心,宿管阿姨同是女权运动的支持者,对黄乐鑫颇为偏爱,借炉子不在话下。宁蝶只是纳闷,这鱼从哪来?买的?
“这鱼可是我特意从白明湖钓的,足足三斤,好家伙,当时差点拽断我的鱼竿,费了我吃奶的劲才拉上来!”黄乐鑫说完忍不住先尝一口,真是鲜!
白明湖?那可是校长的宝贝湖,里面的鱼皆他亲自饲养,宁蝶大惊:“你敢动白明……”
“嘘——”黄乐鑫及时用手堵住她的嘴,“万一别人听见你可就害死我了!”
宁蝶突然用力推开她,胃中持续翻天倒海,人直接冲进卫生间的洗手池前干呕,不明所以的黄乐鑫高声问,“你怎么了?”
“你手上……你手上有鱼腥味。”
“不可能啊,”黄乐鑫把手放在自个鼻端下闻,“我杀完鱼洗了几道手,再说都是一个时辰前的事了。”
汪雅为宁蝶递上擦嘴的毛巾,扭头对黄乐鑫说道:“你再去用肥皂洗一次。”
黄乐鑫哀嚎,她真的想先吃鱼!
拿上毛巾的宁蝶不由得有些恍惚,一点鱼腥味,至于么?她以前从不如此敏感的啊。
而对鱼腥敏感只是一个小小的开端,当晚在宁蝶连吐几次的惨状中,黄乐鑫不得不费力把整个宿舍清扫了一遍,那锅鱼汤也被汪雅端在隐蔽的天台上解决。
☆、第75章 惊愕
宁蝶第二天回班级上课,老师还未到,教室里学生都到齐了,三三两两凑在一块聊天,她和室友一起进来,明显感受到其他同学的诧异。
特别是白敏,惊得从座位上站起来,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
前阵子白敏和霍丞的绯闻闹得上西南八卦头条,白家一直有意和霍丞结亲,而宁蝶逃婚一事闹得西南沸沸扬扬,原本以为两人见面的场景必定是会在其他场合,她们除去学校,生活圈子截然不同,若宁蝶有意,她们之间完全不用碰面。
白敏张张唇,欲言又止,而宁蝶也有点尴尬,低下头匆匆地找到自己的座位,翻开一本书进行无声阅读。
老师很快进教室,宁蝶运气不好,第一堂课便是国学考试,她好一阵子没有复习课本内容,做起卷子不由得频频蹙眉。
正当她苦苦思索自己面前一道诗词题在哪见过时,她后背被人用笔头戳了戳,她转过头,后座的女同学把一张小纸条递她手上。
落款是白敏,一手秀气的小楷字:“中午能在天台上谈一下吗?”
宁蝶抬头望向白敏,白敏同样在望着她,触碰到白敏清澈的眼睛,宁蝶不知怎么的心里发虚,她做了个摇头的动作,然后迅速垂下头,开始做题。
上午的课结束了,宁蝶走出教室时白敏冲过来,“宁蝶,我们谈谈好吗?”
两个话题中心的人物站到一块,班上其他同学都盯着她们的情况,不放过她们眼神一丝的变化。
宁蝶叹了声,“过两日吧,等我想好。”
白敏放开宁蝶的衣袖,不再继续坚持。
在食堂吃饭,宁蝶是和两位室友一张桌子,食堂来往的人皆是要对她们这桌看几眼,然后低声议论。宁蝶心里并无不悦,她其实有些庆幸西师大学堂开放的教育氛围,不然她惊骇世俗的逃婚行为,放在其他圈子都是要被唾弃和嘲讽,与之对比,这点议论又算什么。
“托宁蝶的福,我今天收到二十封信,”做她对面的黄乐鑫夸张地大笑道,“全是问你的私事。”
她崇尚女权,对宁蝶逃婚的事看得极为平常,甚至是支撑女性就该勇敢追求自己的幸福,和宁蝶相处丝毫不避嫌。
而汪雅是心地单纯,觉得宁蝶既和她一个宿舍,她们就是一个集体,于是也愿意和宁蝶一起吃饭。
对黄乐鑫的话落,汪雅把眼镜往鼻梁上推,用一种老僧座谈的语气接话:“你收到信算什么,我这边还听到几个流言。”
当事人宁蝶面露无辜,“是什么?”
“她们说你去西北著名的流年庙求过姻缘符吃下,让霍将军这样优秀的男人对你欲罢不能。”
“我可没听说西北有流年庙。”宁蝶道。
“这个算正常的,还有的说亲眼见过你施蛊,专门用来迷惑男人。”
“我家族世代是汉人,又从未去过苗疆。”
“他们说你把蛊藏在图书馆的书籍上,只要有人碰到,若是女子就会对你产生敬仰之情,若是男人必定对你无限向往,还说难怪你当初会在学校受欢迎。”
宁蝶:“……”
黄乐鑫笑得说不出话,宁蝶用筷子戳她的手背,“可不许再取笑。”
这个话题算揭过去了,汪雅便说其他的,“我昨晚半夜起床出去收床单,你们猜我看见了什么?”
“你为什么要半夜收?”宁蝶刚问,黄乐鑫这边急着回:“有鬼?”
“胡说,我们可是崇尚马克思思想的人,怎么能信鬼神论,”汪雅一本正经地解释,“是我床单忘记收,半夜听见外面风吹树叶响,以为落雨便出去阳台上,结果我看见楼下停着一辆黑色豪车,也不知是谁开到我们宿舍楼下来。”
宁蝶心一咯噔,汪雅继续道:“后来我实在好奇,早上五点醒来一次忍不住再去看,车还在,似乎停了一晚上,七点钟起床铃响时我再去见,车已经走了。”
“这也值得你大惊小怪?”黄乐鑫觉得没趣,汪雅不服,和她斗起嘴,直说那车不是一般人能有,英国的名牌货,整个西南没出四辆。
宁蝶一直沉默无话,不知怎么,胃中的恶心感再次泛起,连忙起身跑到食堂外面,扶着一棵常青树作呕。
然而吐出的仅仅只是酸水,不似一般的呕吐现象。
追上来的黄乐鑫和汪雅一人一句地道:
“早上洗脸你就吐过,是不是最近着凉引起胃寒?”
“要不去医务室看看吧,反正离食堂很近。”
宁蝶点头,单纯恶心的感觉实在令她不舒服。
学校医务室只有两个医生,正午饭时间,那位男医生先去吃饭,只有女医姚医生在值班。
说明来意,姚医生让宁蝶坐上她面前的椅子,仔细查看她舌苔的颜色,然后再问了几句最近的饮食情况,弄完这些,姚医生平静地道:“只是普通的凉胃,我给你写一个方子,按这个方子吃两天就没事了。”
然后把写完的方子递给黄乐鑫,对黄乐鑫和汪雅说:“你们两个先去药房取药,我和她还有些注意事项要说。”
人一走,姚医生起身把房门关合,听着门合上的声音那一刹那,宁蝶微微心尖发颤,有种不好的预感。
穿着白大褂的姚医生面向不是慈爱的长辈类型,颇为严肃,她道:“你结婚了吗?”
宁蝶摇头。
“有没有定亲?”
宁蝶再次否。
姚医生口气有些冷了,“你自个怀孕难道不清楚?”
宁蝶手脚顿时冰凉,像被人从头倒了一盆冷水,“您……您说什么?”
“你怀孕了,胎儿已经两个月。”见宁蝶唇发白,姚医生软了语气,毕竟对方是年轻人,这种事难免不知所措,她为宁蝶用白瓷杯倒上一杯白开水,“和家里人好好沟通……”
“不行,”宁蝶捧着那杯水,却觉得水毫无温度,不然为什么她的手还是冷得在发抖,“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才刚刚脱离霍丞,难道她又得和他牵扯……
姚医生以为她指得是学业,“我会为你保守秘密,孩子你来决定留不留,不然等肚子大起来,学校必须会让你退学。”
宁蝶茫然地点头,她谢过医生,黄乐鑫和汪雅取完药回来,见她魂不守舍,面色惨白,两人以为是她身体不适,当即汪雅把药拆了,取出药丸要让宁蝶服下。
“等等,”姚医生拉住汪雅的袖子道,“这药晚上再吃。”
说完看了宁蝶一眼,宁蝶知道她的意思,把药从汪雅手里拿过,垂眸睫毛扑闪得厉害,“给我吧,我晚上饭后服。”
话里鼻音浓重,要不是知道是胃凉,黄乐鑫和汪雅还以为宁蝶得了绝症,模样如此虚弱,还透着化不开的悲哀和伤心。
而这晚宁蝶失眠。
前世她无法生育,这一度是她内心最大的遗憾,不能作为母亲的女人,她甚至无法觉得自己完整。
孕育生命的过程该当美好和神圣,她期待的换了一种方式来到她的身边,然而时机不对,这个孩子就像是上天给她开的玩笑。
宁蝶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煎熬,她还这么年轻,还没有从西师大学堂毕业,还没有存够钱让苏梅过上好日子,还没有彻底和魅晨解约离开电影圈,这个孩子就这么措不及防地来到她的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