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他却收拾起笑意,将她一下子抱进怀里,手掌摩挲着她的后脑勺——布帽子是粗布做的,有些磨砺的粗糙感。陈少权搂她愈发的紧,在她的耳边轻轻耳语——声音带着些许的颤栗。
“谁爱谁多一些,谁就多担待一些——灵药,我爱你,我说不出比这更真切的情话来了。我知道你不讨厌我,甚至有些喜欢我,不然为什么跟着我去大同……与其让你这样恨着,不如让我补偿你,我会一世对你好,你说你已经过了一世,那么我们便去求下一世,我愿在佛祖面前发愿,生生世世地待你好。谁也管不住我爱你。”
灵药愈发哭的伤心,一张小黑脸皱成一团,眼泪和鼻涕蹭在他的胸前,一片混沌。
“我不信你……上一世你能射我一箭,谁知道你能再干点什么呢?你知道被万军踩踏过的感觉吗?你知道疼吗?——是,这些现在的你毫不知情,可从前的你也是你啊,我知道你委屈,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背上了这个锅,可对于我来说,这就是几个月前的事,前几个月前,我死过……”
陈少权心痛至极,将她抱的紧紧的。
“我背,这个锅我背。”他吻着她鬓角的发丝,感同身受,“我原想还你一条命,可命不该绝。灵药,让我慢慢还你,好不好——而且,你现在可能又有了身子……”
这最后一句是带了些许的笑意。
灵药顿时觉得自己蠢上了天。
慢慢平静下来,她假装自己并没有那样的想法。
“你放开我,我们冷静点,先别提孩子的事,我只是开个玩笑……”她从他的禁锢中被放出,轻轻靠在桌上,“我跟着你的车队去大同,是因为我想去拜见国公爷,问些事情。可我得承认,我心中对你有了一点点的愧疚。你说的对,我是喜欢你的,可我又没办法放下那些记忆——被箭射死,太疼了。”
陈少权眉间眼角全是懊恼,想去捉她的手,却扑了个空。
灵药拿起桌上的小包包,抱在身前。
“咱们从长计议,你不能把我泄露出去。”她仰着头,郑重其事地安排他,“你也不能再轻薄我——我知道我这个样子很英俊,但也请你控制你自己,不要觊觎我如今的美貌和**。”
她认真地说了句玩笑话奉还给他之后,又有些懊悔,做什么又轻轻松松地跟他开起玩笑来,显得自己不那么庄重。
陈少权面上现出淡淡的笑意,抬手揉了揉她的布帽子。
“这里面,究竟是什么?”他忍不住去问。
灵药又抱紧了几分,防备地看着他。
“不要觊觎我任何东西!”她怀着戒心,抱着小包包想出门。
陈少权拿住了她的衣领子,她被拽的后退几步。
“不要骑马了,你如今大概可能或许肚子里有了孩子,和雪舟一起坐轿子吧。”
他逗她。
灵药看着他戏虐的表情,心不甘情不愿地在他手中挣扎。
“大概我弄错了,原谅我说了蠢话。我喜欢当锦衣卫,喜欢和孟九安一起玩。”她弓着身子往前走,却原地踏步,“你不要拆穿我。”
陈少权无可奈何地放开她。
她飞也似地窜出上厅,留下一句话。
“不要提方才我说的话!”
陈少权有些感慨,却又莫名地觉得好笑,笑倒在椅上,乐不可支。
他好像领悟到了新的技能,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想到昨夜的事,灵药就觉得满是愁绪。
他怎能能这般下三滥,干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
灵药握紧了拳头,思量着下一步的行事。
行路已近一个时辰,她早已做好了骑马颠簸的准备,却不知为何,车队仍旧慢吞吞地行在官道上,她有些着急,将手放在额前做眺望状。
眼前倏地出现了一抹身影,陈少权英挺的身姿出现在她的身侧。
并肩而骑。
灵药不打算理他,高声去唤孟九安。
“小孟,小孟……”
“他被调去做斥候,这会子在前方的城镇里。”陈少权慢悠悠地回答道,他伸手拉住灵药的缰绳,停了下来。
灵药皱着眉头去看他。
“你如今有了身子,不可颠簸。”他清俊的眉梢眼角全是笑意,温声道,“殿下,坐车吧。”
灵药正义凛然,高声道:“世子爷,不要再说蠢话了。末将身为锦衣卫,怎么就不能颠簸了?你还是控制一下你自己,不要觊觎末将的美貌。”
说罢,想留一个潇洒的背影给他,却拽不动他手中的缰绳。
陈少权高声道:“万钟。”
从后头噔噔噔赶过来一辆马车,里头探出一个仙风道骨的小脑袋,却是小道童丹成。
他嘻嘻笑了笑,向灵药招手。
“来呀,上车呀。”
灵药刚想拒绝。
陈少权却向她伸出了手。
“不愿坐车,便于我同骑罢。”他笑着向她发出邀请。
灵药这会儿倒是挺愿意坐车,这下便不再推拒,只是下马这件事……
陈少权长腿一迈,跳下来,站在她的马旁。
“下来吧,我接着你。”
第58章 启蒙
一个小黑矮子, 不仅得了世子的青眼, 还坐上了和雪舟姑娘、孙姑娘一般待遇的马车。
这样的情形落在车队每个人眼里, 心照不宣地觉得自家世子爷, 疯了。
世子爷十足英气, 那么自然而然的,大家都觉得小黑矮子十足娘娘腔。
回想起来,这小黑矮子个头矮, 声音喑哑像个破锣,偶尔还能撕裂出一丝丝的尖细,骑马的样子也好笑, 在马上蹭来蹭去,就好像憋了一泡尿不得释放。
行伍之人,说话、行事粗俗,行路间灵药下来放风, 便收到了好些不动声色的打量。
到达冀州时,已是暮色四合, 城门缓缓关闭, 冀州知府携一众府衙职官在城门前相迎,排场甚大。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消息, 竟让这冀州知府夹道相迎。
陈少权骑高头大马,领着车队随着仪仗车往下榻的驿馆而去。
到了驿馆, 亭台楼阁雕梁画栋, 竟是一座花园式的北地大宅。
那冀州知府季三贯恭敬拱手:“世子爷, 这里原是冀州侯的府邸, 经年未有人居,驿馆简陋粗鄙,下官便为您安排了此地。世子爷,您瞧瞧如何?”
陈少权蹙眉。
“末将只是个守城门的小卒,府尊不必一口一个下官称呼自己。”陈少权翻身下马,在这座宅邸前环视一周,推却道,“这里是他人居所,末将不敢鸠居,还是去驿馆罢。”
季三贯哪里肯依。
“世子爷,守城门也要看守的是哪座城池。世子爷守的是大同的城门,将来御国门,护百姓,立的那是滔天的战功,下官便是拍马也追不上啊。”他坚持自己的安排,“冀州侯自被削了爵位,举家搬迁到了朔州,府邸也被他典给了咱们冀州府,世子爷歇一晚怕什么?”
能看出来,他是个拍马的好手,此刻他遥遥望着陈少权身后的车队,神情凝重:“世子爷身后这些良将,都是国之栋梁,您一路上经过那么多城池,舟车劳顿疲累不堪,下官于心不忍呢。更何况,下官看您车队中还有车轿,想必也是女眷,又怎能在驿馆委屈呢?”
他挥手道,“就在这里罢,世子爷赏下官一个面子!也让下官替冀州百姓报一报国公爷守土的恩泽。”
陈少权笑了笑,带了一丝的不耐,道:“那便在这便歇了,多谢府尊招待。”
他回身向着自己身边的传令官,低声安排,“你去安置,明早悄悄的走,不惊扰百姓。”
传令官秦宣得令而去,冀州知府季三贯高兴起来,一张白胖脸堆满了笑意,附和着陈少权的话:“对,悄悄地来,悄悄地走。”
骑马的兵士纷纷自正门而入,三辆车轿却依次在门前排开,十几个锦衣卫围着灵药的车轿,灵药低声吩咐他们先安置,他们这才散去。
雪舟车轿里的小丫鬟俏俏先在婆子的搀扶下跳下马车,这才立在下头搬了个小板凳静候。
雪舟着了一件姜黄色的云纱衣,轻轻袅袅地掀了轿帘,多日未出车轿的她,恬静温柔,少了几分稚气,多了几分少女的明丽。
季三贯弓身上前,点头哈腰道:“这位是……”
陈少权在一旁笑道:“这是舍妹。”
季三贯啧啧称赞:“令妹其静若何,松生空谷。与我北地女子有不同的气韵。国公爷好福气,有这般淑仪的闺女。”他又絮絮叨叨地说,“下官膝下也有一个姑娘,平日里活蹦乱跳,很是聒噪,若是能向令妹学些礼仪,才是最好的……”
雪舟羞赧,脸色微红,在俏俏和许婆子的陪伴下,往侯府里去。
丹成在陈少权身侧嘻嘻笑了一声。
“应当把送给万钟的八卦送给这位知府大人。”
陈少权拍拍他的脑袋,笑了笑。
孙苾芬也在母亲和丫鬟的陪同下,下了车轿,她姿色更加妍丽一些,路过陈少权时并不正眼相看,反而有几分隐隐的不屑。
季三贯在她的背影后头感慨:“这一位姑娘也是颇有南韵,婀娜多姿,又有几分书卷气,她是?”
陈少权沉声为他释疑。
“是卫国公帐下参将的家眷。”
说罢,却见灵药的车轿掀了帘子,陈少权长腿一迈,便迎了上去。
季三贯瞧着这位世子爷如此殷勤,连忙跟了上去,想着这轿中定是位世子爷极为在乎的人。
万钟为她驾车,见她掀了帘子,忙下来扶她。
灵药此时做小黑矮子的打扮,不是本体便放飞了许多,在马上上做了个起跳动作,一下子跳下了马车。
陈少权的那声阻止还未出口,灵药已是顶着小黑脸站在地上,拍了拍手上的泥。
季三贯掼会察言观色的,瞧见陈世子一脸的关切,更确定了这个小黑矮子应是个重要人物。
只是这人相貌黑丑,着一身灰溜溜的甲胄,顶个灰扑扑的布帽子,浑身上下黑黢黢,哪里像重要人物了。
他夸不出口,默默地在一旁站着。
丹成有心闹他,歪着脑袋看着季三贯,眨了眨眼睛。
“季大人,这一位爷如何?”
季三贯两手搓了搓,面无表情地望了望地面。